看不懂的高考

張建偉

高考剛剛落幕，有兩則新聞讓人瞠目結舌：一則是住高層的朋友倒霉了。這奇聞說的是，某樓里有一個要參加高考的學生少爺或者少奶，其本人或者父母嫌電梯上上下下影響其復習和休息，便將電梯停掉，要知道這座樓十幾層，住在云端里的朋友就只要爬上爬下，纖手一點就升降自如的幸福日子暫告段落。

另一則更絕，高考居然殃及青蛙。本來“春草池塘處處蛙”是怡人景色，蛙鳴也有田園野趣，不幸的是，遇上有要參加高考的學生“少爺”或者“少奶奶”，連青蛙也性命堪憂。因蛙聲而不安，或者父母擔心蛙聲攪擾其專心復習或者恬然入夢，于是對池塘里的青蛙痛下毒手，將青蛙全部毒死，于是周邊一片靜謐。

在第一則新聞里，那些爬樓梯朋友是否嘖有煩言，不得而知，我猜他們在生活陡然變得不方便的同時可能會表示理解，畢竟高考關系人家子弟一輩子的大事，若只是幾天的生活不便，忍忍便是。換了我，會生氣，我要是住在那一樓，雖然以隱忍為美德絕不會放出惡聲，但愿意一家一本去送龍應臺的大作《中國人，你為什么不生氣》。憑什么一人高考，大家為你受累，誰給你的權利讓大家為你放棄電梯，何況電梯的聲音又不像拖拉機或轟炸機，如果連這點噪音都不能忍受，這耳朵未免太過敏感，不去充任“聽風者”實在浪費材料。不免讓人疑心這位高考生根本就有強迫癥，每天豎著耳朵像雷達一樣偏喜歡捕捉電梯的聲音，這是病，得治！

在第二則新聞里，我不能不為因死噤聲的青蛙鳴幾聲不平。過去讀書，有人專喜有蛙聲處；還有的，專往鬧市人生喧雜處讀書，甚至因此傳為美談。如果人對書以及書中知識癡迷，不必受外界嘈雜環(huán)境攪擾，對于書中知識只是硬著頭皮死啃，或者神經(jīng)衰弱，內(nèi)心焦慮，才會因外界一點風吹草動而分心走神。想我堂堂中華，歷史上考試之重要莫過科舉，科舉歷史之悠久，最晚也可以追溯到隋；自古以來，天下舉子之多，可謂恒河沙數(shù)，“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那備考的勁頭大概也不亞于現(xiàn)在的高考。恕我識見淺陋，從來沒有聽說過為了用功讀書或睡幾夜好備考覺而下手屠蛙的。我存在的疑問是：人何毒辣蛙何辜，這種傷陰騭的事是不是只有當代人才干得出？

從這兩則新聞里，透露出某些國人的自私。我不知道這類禁行電梯、毒殺青蛙的做法培養(yǎng)出來的學生是否會有忍讓心、公德心，是否會學到體諒他人和愛護動物？我為這種家庭的示范行為捏一把汗。這兩則新聞讓懷疑，高考一貫如此，總有個別人舉止變態(tài)失常，還是昭示如今的高考變得越來越瘋狂？

我注意到常常有人呼吁對待高考要平常心，不要將高考當作人生的唯一希望之路。事實上這種苗頭已經(jīng)在一定程度得以顯現(xiàn)——今年一百多萬高中生放棄高考，有些預備出國，有些農(nóng)家子弟感到上大學不過是雞肋，畢業(yè)時靠的是拼爹，無權無勢無錢的草根子弟到頭來未必有多少機會改變命運，不如減少家庭負擔，開始創(chuàng)業(yè)。近些年來，官方媒體也經(jīng)常傳遞這樣的信息，不要太過專注于高考，讓高考在平靜中度過。但是，一到高考，大小媒體還是一窩蜂進行報道，乃至渲染，不停放大高考的新聞重要性和創(chuàng)造緊張感，讓我等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冬烘之士都被裹挾著不注意到高考又來了不可。

記得近三十年前我參加高考時，考生、家長和學校老師心情緊繃，但媒體尚不發(fā)達，高考的社會關注度并不高，緊張氣氛還沒有向社會蔓延開來。那時的高考算是十分干凈了，未聞有將作弊的手伸到高考領域者。如今某些地方學校老師、學生和校外人員通同利用技術手段作弊，簡直駭人聽聞。不僅如此，那時沒有當下這么多名目的加分項目，幾乎就靠卷面成績決定勝負。我時常在想，要是我今天參加高考，還在“各就各位，預備”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有不少人搶跑了，一想到這，在焦頭爛額復習備考之時能不焦心如焚乎？

焦心如焚兼焦頭爛額，做夢都能自我驚醒，這時候對電梯聲、蛙鳴聲、風聲、雨聲等人間萬籟都會格外敏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