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起源和發(fā)展看“樹”做量詞使用的兩種形式

孫冠男

摘要：本文主要從歷史起源到近現(xiàn)代發(fā)展的手法，來探究“樹”由本來的名詞和動詞進而發(fā)展到當作量詞使用的兩種形式。當然“樹”還可以有更復(fù)雜的使用形式，這里不作過多的涉及。

關(guān)鍵詞：起源和發(fā)展；樹；量詞；形式

“樹”在先秦文獻中有名詞（樹木）和動詞（種植；樹立）兩種意義，且以用作動詞為常。《詩經(jīng)》、《尚書》、《論語》、《孟子》中的“樹”都是動詞，不當名詞“樹木”用?！皹洹钡拿~用法在《左傳》中始見，有四例（《左傳·昭公二年》：“有嘉樹焉，宣子譽之?！薄蹲髠鳌ふ压辍罚骸八薷也环庵炒藰?，無以忘‘角弓”?！蹲髠鳌ふ压辍罚骸安蝗胩?，不樵樹，不采莪，不抽屋?！薄蹲髠鳌ざü拍辍罚骸八计淙?，猶愛其樹，況用其道而不恤其人乎？”）。到《莊子》、《呂氏春秋》中名詞用法已等于或超過動詞用法。至漢代司馬遷的《史記》中出現(xiàn)了“樹”的量詞用法，有四例：千樹棗，千樹栗，千樹橘，千樹萩。很明顯，“樹”作量詞的用法是從作“樹木”義的名詞轉(zhuǎn)化、引申而來的；這一用法，后代一直延續(xù)，兩漢、魏晉南北朝、隋唐宋、元明清一直到現(xiàn)代仍有使用。“樹”作為量詞卻有兩種不同的用法：一是作為單位量詞的“樹”，相當于“株”、“棵”；一是作為臨時量詞的“樹”。兩種用法在長期的歷史發(fā)展中共存。具體探究如下：

一、“數(shù)”，作單位量詞的 “樹”稱量各種樹木

例如 ：⑴安邑千樹棗，燕秦千樹栗，蜀漢江陵千樹橘，淮北常山已南河濟之間千樹萩。（《史記·貨殖列傳》）其后并列有千畝漆、千畝麻、千畝竹，上下形成對文，可推知“樹”為量詞；⑵令口種一樹榆，百本薤，五十本蔥，一畦韭。（《漢書·龔遂傳》）；⑶候官謹案亭踵（種）榆莢十樹，主謁。（敦煌簡）；⑷中庭一樹梅，寒多葉未開。（蘇子卿《梅花落》）；⑸李衡則橘林千樹，石崇則雜果萬株。（梁·沈約《郊居賦》）；⑹李衡于武陵龍陽泛洲上作宅，種甘橘千樹……太史公所謂江陵千樹橘，與萬戶侯等者也。（《齊民要術(shù)·序》）；⑺青松四五樹，綠豆兩三窠。（王梵志詩《吾有十畝田》）；⑻崔之東有杏花一樹，攀援可逾。（元稹《鶯鶯傳》）；⑼無端千樹柳，更拂一條溪。（杜牧《不飲贈官妓》）；⑽河內(nèi)有賜桑千樹，蠶之可以充衣。（《舊唐書》卷五十九）；⑾蕭蕭墓后千竿竹，郁郁墳前一樹松。（明·田汝成《西湖游覽志》卷二載宋代僧人智圓《自悼詩》）；⑿朗朗數(shù)株榆柳，疏疏幾樹桑麻。（《型世言》第一回）。

這些“樹”作為量詞，與株/棵的用法同。劉世儒（1965）說，“樹”在漢代是通用的量詞，但到了南北朝卻開始衰退，漸有被根、株代替之勢，但也還沒有被淘汰。文中舉了四個例子。其中《魏書·食貨志》：“男夫一人給田二十畝，課蒔余種桑五十樹，棗五株.榆三根。”劉世儒認為“根、株”與“樹”三個量詞同時并用，這是過渡時期的特有現(xiàn)象，未必另有分工的講究。其實在唐以后，指稱樹木的量詞已漸漸不用“樹”，主要用“株”，“樹”逐漸為“株”所取代，但仍有用“樹”的例證?！皹洹弊鳛閱挝涣吭~，其用例有以下兩種格式：數(shù)+樹+名，名+數(shù)+樹。

二、“樹”作為臨時名量詞的“樹”：稱量花、果、葉等附著于樹上的東西

臨時量詞是個開放的詞類，數(shù)量極為龐大。臨時量詞也是使用最方便、最直觀的表述方式，這很符合人們的思維習慣和認知方式。比如稱量“水”，其專用量詞有“滴”、“汪”、“泓”，但是臨時量詞就多了，比如“池、杯、瓶、缸、口、盆、捧、鞋子、手”等。所有可以容納水的容器或類似容器的東西以及水可以附著于其上的東西都可以作為稱量水的臨時量詞。臨時名量詞是指名詞臨時借用來量度事物的量，它與所量度的事物之間是一種臨時搭配而非約定俗成的關(guān)系，如“一杯水”中的“杯”，“一身汗”中的“身”。名詞臨時作量詞有兩種類型：臨時名量詞和臨時動量詞。前者表示人或事物的數(shù)量；后者表示動作行為的次數(shù)。這里只討論臨時名量詞。臨時名量詞是從名詞暫時借用過來的，由于種種的原因，一直未成為真正的量詞。朱承平（1998）認為這類名詞借用為量詞，不是語法上的需要，而是語言精練表達的需要，其修辭意義大于語法意義，所以活用詞語仍得以保存其名詞性特點。這樣，臨時量詞的詞義就比較實在，沒有發(fā)生大的虛化。在用到這類量詞時我們可以想到其個體意象并將它與被稱量的名詞結(jié)合起來。張美蘭（2001）說，唐代這類量詞大量出現(xiàn)，多借描寫自然景物或人工景物的詞充當，如山、嶺、坡、峰、谷、壑、湖、潭、塘、江、溪、川、池、樓、堂、庭、院等。

“樹”作為臨時名量詞的用法在南北朝時已經(jīng)出現(xiàn)，如，《梁書》卷四十八載南朝齊竟陵王蕭子良與范縝辯論有神無神時，范縝說的“人之生，譬如一樹花，同發(fā)一枝，俱開一蒂，隨風而墮……”。徐凝《玩花》“一樹梨花春向暮，雪枝殘?zhí)幵癸L來?！钡教拼鷷r這種用法已很普遍，當然也只是到中晚唐時才普遍，早期的詩文中這種用法也不多見。想來這種用法應(yīng)該是從口語中發(fā)展出來的。

例如：⑴黃土作墻茅蓋屋，庭前一樹紫荊花。（王士禎《池北偶談》卷十五載唐代竹枝歌詞）；⑵樹梅花數(shù)升酒，醉尋江岸哭東風。（元稹《酬樂天春寄微之》）；⑶萬重青嶂蜀門口，一樹紅花山頂頭。（白居易《山枇杷花二首》）；⑷春風北戶千莖竹，晚日東園一樹花。（白居易《北亭招客》）；⑸哀桃一樹近前池，似惜容顏鏡中老。（溫庭筠《木蘭花》）；⑹返照三聲角，寒香一樹梅。（杜牧《早春寄岳州李使君》）；⑺獨夜三更月，空庭一樹花。（李商隱《寒食行次冷泉驛》）；⑻惆悵墻東，一樹櫻桃?guī)в昙t。（馮延巳《采桑子》）；這種用法在宋代及以后均有應(yīng)用，并沿用至今。如：⑼乾道變化，如一株樹，開一樹花，生一樹子，里面便自然有一個生意。（《朱子語類》卷二十七）；⑽樹山櫻鳥啄殘，懸鉤半舍亦甘酸。（陸游《閑詠園中草木》）；⑾梅花一樹映疏竹，茅屋三間圍短籬。（陸游《初春》）。

《朱子語類》中的“一株樹，開一樹花，生一樹子”，很明顯地表明了“株”和“樹”當時的不同用法。通過以上語料我們可以總結(jié)出臨時名量詞“樹”的語法特征：只能與“一”組合，構(gòu)成“一+樹+名”或“名+一+樹”（較少）的格式，擴大后即為“一+Mt+N”的表達結(jié)構(gòu)（Mt為臨時量詞，N為名詞）。這種“一+樹+名”的格式從南北朝時代產(chǎn)生之始就是這樣的一種形式，其中的“一”并沒有了確切數(shù)量的意義，它更多表現(xiàn)的是一種修辭上的夸張?！皹洹币仓辉谝欢ǖ恼Z境中才作為量詞使用。

這種用法在現(xiàn)當代的文學作品中還經(jīng)常用到。以下是從北京大學漢語語言學研究中心CCL語料庫檢索系統(tǒng)中檢索所得的語料：（1）一樹黃澄澄，掛在綠葉叢中，美麗奪目。（2）還有一株早開的桃花，這還是冬天呢，想不到溫暖的風卻吹綻了一樹紅桃。（3）小孩做一個夢，他在月光中出來玩耍，不知道桔子是桔子，卻道是一樹樹的星，一樹樹的燈，他大膽的攀到樹上摘下一個星來，或是摘下一盞燈。（4）星子說時，心里忽的涌出一樹樹的桃花，那一年的桃花開得分外燦爛，如云如霞，如火如荼。

這樣，臨時量詞“樹”的語法特征可以歸納為：只能與“一”組合，構(gòu)成“一十樹+名”的格式；量詞與名詞之間可以加“的”，可以加修飾名詞的成分；量詞可以重疊，但并不是所有像樹這一類的名詞臨時做量詞都可以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