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曉蕾
手機響了,屏幕上的號碼顯示是父親打來的。
“喂,老爸?!?/p>
“起床了沒?沒吵到你吧?”
“已經(jīng)起來了,有啥事啊?”
“沒什么,就問問你這個周末回不回家?!?/p>
“不回來了,下周有測試,我想在學校復習,你也知道的,在家我沒法專心看書?!?/p>
“你又不回家……上星期你也沒回來,你媽挺想你的——算了,那你好好看書。對了,你生活費夠用嗎?”
“夠的夠的,”我忙不迭地回答,“我算著花呢?!?/p>
“誰要你算著花啦?吃得不好會影響身體的!不要告訴我,你每頓飯都不好好吃!弄壞了身體可是一輩子的事,再說,家里還差你吃飯的錢么?”父親語氣驟急,音量也提高了不少。我費了好一番口舌之后,他才相信我說的“真的一克肉都沒有少”。
最后,父親說:“傍晚讓你媽打給你,和她好好聊聊。自己注意身體,不要太累了,現(xiàn)在還早,再睡一會兒吧。嗯,就這樣吧?!彪S后他利落地掛了電話。
我在床上靜坐了很久,回想著剛才父親的話,眼淚奪眶而出。父親是不善言辭的,他不會像脫口秀主持人那樣妙語連珠,說一些幽默討巧的話來逗我笑,也不會長篇大論地講什么人生大道理,更不會天花亂墜地自我吹噓。父親總是默默地做著所有他能為我做的事。都說父愛如山,但我覺得,父愛更似一泓清泉,始終無聲地流淌在我看得見與看不見的地方。
忽而又憶及母親前段時間給我講的事兒。
有個周五,母親驚訝地發(fā)現(xiàn)父親買了平日不常買的排骨,并且自告奮勇地下廚。看著他又是洗菜又是刷鍋的,母親終于忍不住問:“你這是?”父親答:“女兒不是要回來了嗎?”母親“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說:“她明天才回來啊?!备赣H一愣,皺著眉頭想了想,發(fā)現(xiàn)自己弄錯了日子,訕訕一笑,搖了搖頭,沒再說什么,只是把排骨收起來放進冰箱。
我聽了笑過之后突然想哭。讀中學后,我開始住校,雙休日才回家,與父母聚少離多。對父親來說,我回家的日子就是節(jié)日,他珍惜與我在一起的每一刻。
父親從沒有說過他喜歡看我笑的樣子。不過我要是哭哭啼啼的,他就會郁郁寡歡。母親告訴我,其實這時父親很想說些什么來安慰我,卻又苦于不知如何開口,于是就選擇和我一起悲傷。父親盡全力為我撐起一片無風無雨的天空,讓我看不見生活的艱辛苦難。為了支撐起這個家,為了保證我在學校有足夠的花銷,為了使我不比其他同學過得差,父親什么都愿意干。他干過木匠,當過工人,也做過生意。
記得父親剛做生意那段時間,我很少看見他。有個周末我終于見到他,卻發(fā)現(xiàn)他整個人瘦了一圈,很長的頭發(fā)胡亂地糾結在一起,胡茬像野草一樣恣肆蔓延,疲倦寫滿了整張臉,而他的眼睛里有驅不散的落寞和掩不住的擔憂與不安。我很擔心。
但不久,他似乎適應了那種生活。他的臉上看不出太多異樣,和我說話時總是微笑著。有一天,我提出要換新電腦,母親皺眉表示不行,父親卻應允了下來。有幾次,母親在餐桌上抱怨菜又漲價了,話音剛落,父親就岔開話題。事后,我聽到他偷偷地對母親說:“在孩子面前說這些干什么?搞得她壓力很大,有什么好處?”
后來母親悄悄告訴不明就里的我,父親一開始缺乏生意經(jīng)驗,辛苦忙乎了很久,卻還是虧了不少錢。但他堅決不讓媽媽告訴我這些,只希望我能安心學習,愉快生活。如今想來,那段時間家里的經(jīng)濟一定很緊張,我是多么不懂事啊。當我為換電腦的事跟父親說抱歉時,他“嘿嘿”一笑,說:“都過去那么久了,還提這些做什么?”
父親常鼓勵我說:“你已經(jīng)長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年輕人嘛,要敢闖,總是束手束腳的怎么行?不管你的選擇是什么,我和你媽永遠支持你。”
……
手機又響了,我接了起來,聽筒里傳來父親那熟悉的聲音。
“天氣預報說,這兩天要變天,你媽讓我拿幾件衣服過來。我放傳達室了,到時記得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