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欲視域下的“包法利夫人”

杜文靜 焦玲玲

[摘 要]本文將解析十九世紀法國著名作家福樓拜的代表作《包法利夫人》中主人公愛瑪身上所體現(xiàn)的原欲理念。本文將首先探究原欲的來源及發(fā)展。其次，通過原欲理念在愛瑪身上的體現(xiàn)，分析其合理和不合理性，以此來了解愛瑪?shù)拿\悲劇。最后，結(jié)合作品歸結(jié)出愛瑪命運悲劇的深層原因。本文旨在通過對愛瑪由原欲失衡導致的命運悲劇的分析，挖掘出別樣角度下的包法利夫人。

[關(guān)鍵詞]福樓拜；愛瑪；原欲；命運悲劇

[中圖分類號]I106 .4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 — 2234（2014）02 — 0108 — 02

[收稿日期]2014 — 01 — 18

[基金項目]牡丹江師范學院省級重點創(chuàng)新預研項目“20世紀外國文學動態(tài)研究”（SY201212）階段性成果；牡丹江師范學院校級教改項目“影視資源在高校《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課程教學中的運用研究”（13XJ-15035）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杜文靜（1992—），女，黑龍江勃利人。學生，研究方向：東方文學研究。

居斯塔夫·福樓拜是十九世紀法國批判現(xiàn)實主義作家。他的代表作《包法利夫人》主要描寫了出生在法國外省但接受過修道院教育的農(nóng)家女愛瑪，從純真走向墮落直至毀滅的命運悲劇。她首先被情場老手羅多爾夫玩弄，后被浪蕩的萊昂拋棄，最后債臺高筑，服毒自殺，家破人亡。本文擬從愛瑪對“愛情”不顧代價的追求，來探討其背后的始作俑者——原欲，從而分析出愛瑪命運悲劇的深層原因。

一、原欲理念的起源及發(fā)展

原欲理念在西方由來已久，并在西方文學的長河中占有主流地位。本節(jié)將首先探究原欲理念在古希臘、古希伯來地區(qū)的源頭，然后挖掘其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論中的蜿蜒和發(fā)展。為后文分析愛瑪身上的所體現(xiàn)的原欲做鋪墊。

（一）古希臘神話中的“原欲主義”

在古希臘神話中，酒神狄俄尼索斯代表了人類生命中最為放蕩不羈的自我原欲。他喚起了信徒的自然本性，展示了人的最初狀態(tài)，使其達到癲狂狀態(tài)。而這種強烈的對人生命本性的呼喚使得古希臘人展示了自身價值，同時也獲得了“由求而得”所達到的滿足和快感。但在希臘原始的酒神祭祀與慶典中，飲酒與死亡總是形影相隨。這正暗合了愛瑪放縱原欲所導致的悲劇，也暗示了作品的悲劇結(jié)局。

不過，在古希臘神話中，原欲和理性是需要和諧統(tǒng)一的。日神阿波羅與酒神狄俄尼索斯同樣重要。阿波羅象征這世間的規(guī)矩和理性，是一切活動準則的元神。二人的和諧統(tǒng)一才使人間不失光彩又秩序井然?！跋ＥD思想始終固守節(jié)制的理念，它從不把任何事物推向極端，無論神性還是理性，因為它不否認任何東西，既不否定神性，也不否定理性。希臘思想顧及萬事萬物，以光明來平衡黑暗。”這一理念準確的從思想上分析了希臘人推崇原欲和理性和諧統(tǒng)一的原因。

（二）古希伯來中的“原欲理念”

古希伯來中的“原欲理念”則體現(xiàn)為原罪。在基督教中對人類的原欲是持否定態(tài)度的，認為人的原欲本身就是一種罪。而“原罪”是基督教中的核心理念和對人本性最初的認識。在傳統(tǒng)的解釋中，這種“原罪”理論源自于《圣經(jīng)》中關(guān)于人類始祖“亞當和夏娃偷吃禁果被逐出伊甸園”的故事。

由此基礎(chǔ)上所形成的基督教原罪理論中，偷食禁果被認為是人類原欲及一切其它罪惡的開端，所以說原欲最初是由食欲，或可以說是物欲開始的。其次，當亞當和夏娃吃了智慧果之后，他們首先感到的是羞恥，這便是情欲初現(xiàn)端倪。這便是原欲理念在基督教中的體現(xiàn)，可以說，在基督教中被認為是原罪的原欲解釋并強調(diào)了人本質(zhì)之墮落和人性之邪惡。

（三）心理學家弗洛伊德的“原欲理論”

心理學家弗洛伊德的三個人格結(jié)構(gòu)是： 本我、自我和超我。本我可以說是人生來就有的原始本能，受“快樂原則”的支配；自我屬于意識范疇， 可以說是理性和原欲的融合，正是由此社會才不會大亂，享受相對自由，遵循的是“現(xiàn)實原則”； 超我則是由理想和良心組成， 顧名思義是超乎于自我，反映社會倫理道德， 用以控制本我， 以免危害社會。人類的社會文明和文化是以壓抑和抗拒人自身的本我為基礎(chǔ)的。

性欲論是心理學家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兩大基本命題和三大理論支柱之一，它貫穿于弗氏理論的中心。力比多（性欲），或可以說是原欲，是他分析人的本性的主要角度。他曾用古希臘悲劇大師索?？死账沟谋瘎　抖淼移炙雇酢纷隼?，來闡釋“俄狄浦斯情節(jié)”，即戀母情結(jié)?？伤闶菍畔ＥD原欲理念的發(fā)展。

綜上所述，可得出：對于女性的性愛悲劇究其根本是其原欲的無限膨脹，導致人性的爆炸，生命的毀滅，靈與肉的分離，性與愛的脫節(jié)，外在與內(nèi)在的失衡。在此情況下是絕對不會幸福的，這也為愛瑪?shù)膲櫬湔业搅艘罁?jù)。由此可見，人有欲望是人之本性，但是想要逾越鴻溝，去獲得絕對的自由，那么換來的就是毀滅。所以說，只有用超我約制自我，才能得到相對長遠的幸福。

二、原欲理念在愛瑪身上的體現(xiàn)

福樓拜筆下的愛瑪讓我們又愛又恨，是一個既令我們憤懣又讓我們惋惜的悲劇女人，可以說，她所表現(xiàn)和遭遇的在每個讀者的心中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思想上的虛榮

與夏爾結(jié)婚時，愛瑪希望自己的婚禮在半夜舉行，點火炬。愛瑪剛搬到永維鎮(zhèn)，在餐桌上與萊昂談論文學時，愛瑪曾說：“我就討厭近似現(xiàn)實生活的那種平平庸庸的人物、溫吞水一樣的感情。”這都可以看出愛瑪對浪漫的渴求和對上層奢華社會的渴望。

愛瑪一直想生個兒子，而想生兒子的原因卻是感覺自己活得窩窩囊囊，希望出一口氣。愛瑪認為，“女人的意志，就像用細帶子系在帽子上的面紗，風一吹就飄來飄去；時時都有欲望在引誘她，時時都有禮俗在限制她?！碑敃r的社會現(xiàn)狀向我們表明，女性只是男性的附屬品。女人只能以她的兒子為榮，以她的丈夫為榮，以她的家族為榮，沒有她自己。這也體現(xiàn)了宿命論在愛瑪?shù)乃枷胫懈畹俟獭?/p>

（二）行為上的放縱

愛瑪所需要的愛情是“把生活攪得動蕩不寧，把意志落葉般的卷走，把整個心兒刮進無底的深淵”，可當她認識到了“偷情與婚姻一樣會膩”的時候，她卻不肯撒開這塊她命中的求生板。她拼命的給萊昂寫情書，希望這一次的枯燥會在下一次得到補償。但她認識不到，這就是生活！

愛瑪對物欲和情欲的追求可以說是執(zhí)著的，甚至可以說是不計代價的。

首先是物欲。愛瑪不顧自己的經(jīng)濟實力買了很多貴族用品。在與羅多爾夫的約會中，她花大價錢買來了鍍金的馬鞭送給情人。與萊昂約會時，為了保持愛情的質(zhì)量，不同意換到便宜的旅店。

然后是情欲。當愛瑪對平庸無能的丈夫失望，又對生了女兒感到自己一事無成后，她便開始尋找新的精神慰藉。對于羅多爾夫的勾引，她以為嘗到了愛情，卻不想這愛情卻是苦澀的。在盧昂遇到萊昂時，剛開始是矜持，接著故作嬌羞，后來竟達到了癲狂狀態(tài)。

最后，物質(zhì)享受和精神支柱的倒塌導致了愛瑪?shù)谋罎?，像雪花一樣的賬單，羅多爾夫的拋棄，萊昂的離開……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座座大山一樣，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最終選擇了用死亡使自己得到解脫。

愛瑪可以說是一個自我原欲的典型代表，每個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著她的影子。通過對愛瑪思想及其行動的剖析，讓我們更加了解愛瑪，更加了解她的悲劇。

三、愛瑪命運悲劇的原因——原欲與理性的失衡

愛瑪?shù)谋瘎〔粌H僅是我們表面上所看到的個人命運的悲劇，而是社會的悲劇。然而愛瑪?shù)谋瘎〔粌H是源于表面上令她失望的既平庸又無能的丈夫，或是生了女兒后的一事無成，還有很多深層次的原因。

（一）愛瑪命運悲劇的原因

第一，侵害人性的宗教教育（以烏爾蘇拉會修道院為代表）。

小說中這樣寫道：“音樂課上所唱的抒情歌曲…… 格調(diào)低下，音調(diào)輕浮，使愛瑪窺見了誘人而又變幻莫測的感情世界……她微微顫抖，吹開畫上的絹紙，絹紙半折著掀起來，輕輕落在對面的一頁上。畫上是一個披短斗篷的小伙子，在陽臺欄桿后面，緊緊摟著一個身穿白袍、腰間掛錢袋的少女。”

這樣的貴族式修道院教育腐蝕了愛瑪純真的心靈，使她對浮華的上流社會浮想聯(lián)翩，種下了原欲的種子。

第二，糜爛的貴族社會風氣（以昂戴維里耶侯爵為代表）。

侯爵豪華的古堡向愛瑪展示了資產(chǎn)階級的奢華；貴婦傳情的方式使愛瑪感到驚奇；席間一個十惡不赦的老頭竟讓愛瑪肅然起敬，只因為他是“在王后娘娘床上睡過覺”的人。

在這里，愛瑪見到了從來沒見過的石榴，吃到了從沒吃過的菠蘿蜜，就連白糖也使得她覺得比別處的更白更細。后來，愛瑪給她的女兒取名叫白爾特，只因為她依稀記得在宴會上聽到過這個名字。而且，在這里有她一生中最寶貴的記憶——子爵。愛瑪想象中的上流社會與她接觸到的現(xiàn)實中的貴族宴會碰撞出了刺眼的火花。

第三，資產(chǎn)階級取得革命勝利后的花天酒地 （以羅多爾夫為代表）。

小說中“農(nóng)業(yè)展覽會”一章中，讓人印象極其深刻的就是那位為農(nóng)莊服務五十四年的老婦人?？尚Φ氖撬慕K身獎是價值二十五法郎的獎章，而那些大地主得到的卻是六七十法郎，可悲的是她竟然要拿她的終身獎做彌撒。強烈的反差不僅使我們唏噓，更讓我們對當時不公平的社會極其憤慨。

而在這個農(nóng)業(yè)展覽會上，羅多爾夫正在進行著自己的陰謀——將愛瑪弄到手。宣講與勾引穿插在一起，使人感覺到滑稽可笑，笑的不僅是形式，更是它后面所隱藏的腐朽和墮落。

第四，都市文化對鄉(xiāng)村文化的沖擊。

愛瑪出生在鄉(xiāng)村，在修道院接受教育。生活在道斯特和永維鎮(zhèn)，但經(jīng)常訂閱時尚雜志和潮流小說。以至于，她的身體在偏僻的小鎮(zhèn)，而精神和意志早已飛到了巴黎。內(nèi)外的不和諧，精神上的失落和無望是愛瑪悲劇命運的本因。

愛瑪正是在這種不可調(diào)和的都市文化對鄉(xiāng)村文化的沖擊中走向墮落的。愛瑪?shù)谋瘎×钗覀兺锵?，更令我們深思?/p>

（二）愛瑪身上原欲與理性的對抗

恩格斯指出：“人來源于動物界這一事實已經(jīng)決定人永遠不能完全擺脫獸性，所以問題永遠只能在于擺脫得多些或少些，在于獸性或人性的程度上的差異?！痹趷郜斏砩显屠硇砸策M行過激烈地抗爭，只可惜到最后原欲取得了絕對性的勝利。

在愛瑪剛接觸萊昂時，她知道要克制自己，要做一個賢妻良母。她將自己的孩子接回家，悉心照料，對丈夫體貼入微。將對萊昂的感情壓制在心底。剛開始與羅多爾夫偷情時，收到了父親的來信。愛瑪決定好好愛自己的家人，包括他的丈夫。她希望夏爾能夠進行一次成功的畸形足手術(shù)，這樣就可以名利雙收，她沒有比這個時候更愛自己的丈夫了?？墒瞧接篃o能的夏爾讓愛瑪徹底的失望了，她為了宣泄自己的種種不滿情緒又投入了羅多爾夫的懷抱。從此，走向了墮落。

愛瑪把愛情當作她救命的稻草?？墒?，她不懂，“愛是要有所依附的”，毫無資本的愛瑪根本不可能躋身于她所渴望的上流社會。

四、結(jié)語

在福樓拜給余法的信中寫道：“可憐的是我們的靈魂里面，一絲純潔的陽光，一天平靜的時光，一片蔚藍的天空，也得不到?！笔前。瑦郜斣谧约杭儩嵉奶炜罩袖秩局鴿庵氐纳?，有愛情的玫瑰紅，有金幣的耀眼黃，有古堡的青翠綠，有浪漫的執(zhí)著紫，但她不知道五顏六色的欲望將她純潔的藍天變得一團糟，最后只能以死亡黑而結(jié)尾。

從原欲的角度，我們看到了愛瑪對本能欲望執(zhí)著追求的合理性，但正是由于對自身欲望的放縱導致了她的命運悲劇。愛瑪求愛情不得，求理想不得，求父慈子孝不得，而最后只能走向自己欲望的黑洞。與其說她的悲劇是自甘墮落，不如說是源于她原欲和理性的失衡。但這絕不僅僅是她個人的道德品質(zhì)造成的，而是整個資產(chǎn)階級葬送了她，是當時的黑暗社會湮沒了她，所以說這場悲劇是整個資本主義社會的悲劇。

〔參 考 文 獻〕

〔1〕黃田.愛瑪?shù)谋瘎∶\溯源——試析福樓拜的長篇小說《包法利夫人》〔J〕. 河南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07，（03）：261.

〔2〕趙艷.原欲與理性：希臘文化精神的雙重維度〔J〕. 青海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8.

〔責任編輯：譚 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