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事調解中提升公眾社會責任感

李婷婷

〔摘要〕 在民事調解中提升公眾社會責任感，一要以實現(xiàn)自我革新促成各方義務意識的提升，使糾紛各方能夠在平衡己方和對方權責關系的基礎上，作出道德性妥協(xié)；二要以當事人作主促成各方參與意識的提升，增強當事各方和相關方在調解中的參與性；三要以精心設計的調解程序促成各方規(guī)則意識的提升，使糾紛各方能夠在規(guī)則范圍內(nèi)承擔權責；四要以適當?shù)恼{解策略促成各方理性對話與妥協(xié)意識的提升，幫助各方理性對話、和平溝通并保持和改善當事人之間的關系。

〔關鍵詞〕 民事調解，公眾，社會責任感

〔中圖分類號〕D63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175（2014）02-0038-03

社會責任感從根本上說，是一種個體對自己所承擔社會責任的自我意識。那么，如何通過調解教導各方學會依靠自身而不是依靠國家司法機構或第三方力量及時處置和化解糾紛，并在糾紛解決中幫助個體實現(xiàn)自我教化，從而成長為在社會管理中具有合格資質的成員，是一個重要的研究課題。對此課題進行探討，有利于提升公眾的社會責任感。

一、以實現(xiàn)自我革新促成各方義務意識的提升，使糾紛各方能夠在平衡己方和對方權責關系的基礎上，作出道德性妥協(xié)

社會責任感突出表現(xiàn)為社會群體或個體的義務意識?！吨泄仓醒腙P于加強黨的執(zhí)政能力建設的決定》提出，教育引導廣大干部群眾正確處理個人利益和集體利益、局部利益和整體利益、當前利益和長遠利益的關系，增強主人翁意識和社會責任感。義務意識要求社會群體和個體在享有和行使法定權利的過程中，能夠充分認識社會責任并具有承擔社會責任的道德情感，能夠對自己所應履行的法定義務作出正確認知、判斷，有正確的價值取向，并以此產(chǎn)生積極履行法定義務的行為傾向。歸根結底，義務意識是社會群體或個體基于法律規(guī)范的認知、對自身權利行使可能產(chǎn)生的預期利益的自律。這種自律意味著對社會群體或個體而言，實踐社會責任，必須在道德上堅持正確的主張或真理、愿為他人作出奉獻和犧牲，義務意識使人的生活變得崇高而富有意義。一個社會中，公民社會責任感的多寡程度部分反映了人文主義精神的發(fā)展狀況，普遍的社會責任感是協(xié)調和維持社會穩(wěn)定、有序、和諧關系的關鍵所在。培養(yǎng)人們的社會責任感是思想政治工作的重要內(nèi)容之一。

調解過程本質上是促使糾紛各方實現(xiàn)自我提升的過程 〔1 〕。首先，調解者幫助雙方確定道德準則，方式是讓各方明確，為了使調解能積極推進，各方必須排除的行為。其次，調解者幫助糾紛各方敘述以上關于“自我”的方面究竟與規(guī)范、原則、利益、深層假設等如何不符。再次，糾紛當事人必須在調解過程中修正在糾紛中的自我認知。這項工作囊括了各種自我實踐形式以及各種自我形成的技術（如傾聽、對話、協(xié)商、投射、自檢、頭腦風暴等）。通過這項工作，能夠讓糾紛各方產(chǎn)生自我認同。最后，調解者通過提出探索性的問題鼓勵沖突各方反思自身與糾紛相關的部分，以中性的、不為對方所反對的方式來詳細說明自己的期望、誘導著去尋求爭議的解決。在整個調解過程中，糾紛各方被誘導著作出“道德性”行為。

概言之，在調解模式下，通過第三方的引導和幫助，各方在參與糾紛解決的過程中，通過對一系列規(guī)則和程序的遵守，展開理性對話和積極反思；糾紛各方都能夠深入檢視和探索有利于糾紛解決的自我提升方式，如修正態(tài)度、重塑行為以幫助糾紛化解并在未來維持良好人際關系。因此，調解糾紛的實質即在于各方能夠在平衡己方和對方權責關系的基礎上，作出“道德性”妥協(xié)；在此自我革新實現(xiàn)的過程中，糾紛各方的義務意識能夠經(jīng)由實踐得到顯著的提升。

二、讓當事人作主促成各方參與意識的提升，增強當事各方和相關方在調解中的參與性

黨的十八大報告明確指出，要在改善民生和創(chuàng)新管理中加強社會建設，要圍繞構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管理體系，加快形成黨委領導、政府負責、社會協(xié)同、公眾參與、法治保障的社會管理體制。公眾參與是指社會群體或個人對一些與己有關的公共政策和公共部門的決定施加影響的活動和行為 〔2 〕 （P3 ）。參與意識，主要指作為共同體成員的社會大眾愿意通過制度化的渠道和程序，積極加入到對公共政策制定等社會事務治理進程中的主體意識。積極參與意味著公民對社會公共事務持主動關心的態(tài)度，在這一過程中能夠持續(xù)促進公民對自身法定權利和義務的理解，有助于塑造個體的理性行為框架，在此基礎上才能夠正確、有效地發(fā)揮個體的創(chuàng)造性，這成為社會治理和社會建設良性、健康發(fā)展的重要保障。

調解旨在便利當事人之間的溝通，對糾紛事實進行調查，判斷糾紛產(chǎn)生的問題所在，提出具體、合理的解決方案，并且為使自己提出的解決方案能夠被各方接受，還會采取規(guī)勸性的行為。大多數(shù)調解者和民眾認為調解者判斷孰是孰非可以促進糾紛解決。此外，在法律實踐中廣泛運用的多元化糾紛解決模式中雖不乏對于正式法律規(guī)則的利用，但在中立第三方主持下，糾紛仍主要是在各方當事人的合意下予以化解，當事人仍然擁有充分的自主權。

在調解中，調解者主要致力于努力促成糾紛個體雙方合意地解決問題，在調解過程中引導當事人自己挖掘事實、坦承、互相諒解、妥協(xié)和恢復人際關系，也即更多地承擔“促進”的角色。此類調解人員，其功能在于“輔助者”而非“裁判者”。調解者假定“沖突”是有問題的，因此需要獲得解決，但是并不因此就責備當事方。糾紛各方可能是暫時性地由于沖突狀態(tài)而處于抑郁或失敗等狀態(tài)，但是他們能夠通過調解過程而重新尋找到回歸和平的辦法。因此，調解者采取一種“肯定式的、支持的、關注式的”角色，旨在為達成協(xié)議創(chuàng)造良好氛圍，特別是當談判陷入僵局時，應當運用各種調解技巧讓雙方回到調解桌旁，重新開始交流。其核心就是能夠增強當事各方和相關方在調解中的參與性，促進各方的相互交流，讓各方在相互交流中達成共識，并以各方的合意來提高對調解結果的承諾性。

三、以精心設計的調解程序促成各方規(guī)則意識的提升，使糾紛各方能夠在規(guī)則范圍內(nèi)承擔權責

規(guī)則意識是社會責任感的重要內(nèi)涵之一。在社會管理的過程中，規(guī)則意識體現(xiàn)為公眾能夠尊重、遵循明確的規(guī)則協(xié)調各種互相矛盾、對立甚至沖突的意志與行為。規(guī)則是指全體社會成員公認的行為準則和規(guī)范，不僅包括法律法規(guī)，也包括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nèi)由公民合意確定的行為準則，以及符合社會習俗、被廣泛遵守和認同的行為規(guī)范。規(guī)則意識意味著公眾的行為取向是法治主導和對規(guī)則的遵守，它對于公眾行為的指導和約束將是內(nèi)發(fā)的、長期持續(xù)的，但這種意識的導向作用是雙向度的，一方面公眾愿意接受既定法律和行為規(guī)范的約束，在規(guī)則框架內(nèi)擔負責任和義務；另一方面也表明公眾認識到并且要求他人、其他社會組織以及公共部門也應當遵守法律和約定的行為準則，在規(guī)則范圍內(nèi)承擔權責。這即是說，規(guī)則需要社會各方共同遵守以確保各方合法利益都免受侵犯或是在遭受侵犯的情形下，能夠以法定方式或各方認可的方式尋求公平的保護，得到公正的裁決。

調解只是從側面促使當事人自主解決糾紛的一種手段。人們時常處在各種各樣的糾紛之中，在多數(shù)情況，他們也具備自主解決問題的能力。調解的功能應該只是對那些一時陷入困境的當事人給予援助，增強其自主解決問題的能力，而非越俎代庖 〔3 〕。調解重視對調解程序和調解規(guī)則的精細設計，以實現(xiàn)其幫助各方實現(xiàn)理性對話、深層次挖掘利益訴求、實現(xiàn)自我反思的宗旨。

為使調解成為一種對糾紛各方的自我施加社會文化壓力的方式，調解前的準備程序應予以足夠重視。首先，調解要在特定場所展開（如非正式的會議室，精心安排的座位樣式、列出的詳細計劃等），這就能使得調解對象明確地處于調解者所宣稱的進程下。其次，作為進一步“參與”的條件，糾紛各方必須簽署一份同意遵守某些特定規(guī)則的文件；各方應當被要求提供“自身”利益、想要結果的真實的、有細節(jié)的敘述，這種敘述不得使用侮辱性語言、直呼其名等，然后這種敘述會在糾紛雙方間進行簡潔的交流。

此外，在調解過程中，調解者要求當事方對于糾紛事件作出各方的陳述，包括事件的經(jīng)過、行為發(fā)生的原因、利益所在、想要的結果以及準備妥協(xié)的區(qū)間等。糾紛個體在一個保密的狀態(tài)下講述實情，調解者幫助其重新對自我認同作出解釋。調解者的“幫助”體現(xiàn)在，為各方的反思提出一定的要求，促使其開誠布公并以理性有序的方式進行。經(jīng)驗研究表明，糾紛雙方就自己的行為作出細節(jié)的講述能夠使得各自行為變得可以理解，也因此可以證明自己對對方的指責并不合理，這其實為各方作出妥協(xié)或思考創(chuàng)造性的解決方案從而實現(xiàn)和解奠定了基礎。

四、以適當?shù)恼{解策略促成各方理性對話與妥協(xié)意識的提升，幫助各方理性對話、和平溝通并保持和改善當事人之間的關系

維護社會秩序的穩(wěn)定是公眾應有的責任感和使命感，理性對話與妥協(xié)意識能夠幫助擁有特殊利益訴求的各方節(jié)制需求，著眼于共同利益。從這個意義上說，達成合意，是一個經(jīng)過參與和表達、接受各方的上位利益、實現(xiàn)“民主基礎上的集中”的過程；從政治的層面理解，這正是民主政治的實踐過程。同時，理性對話、寬容與妥協(xié)能夠增進人際理解與互信、培養(yǎng)社會成員的合作與團結習慣、促進互利互惠，將個體與整個政治體系、社會體系聯(lián)結在一起。這對于提高個體的政治成熟度、社會信任感、促進更多的社會參與和協(xié)作大有裨益。而即便是團體內(nèi)的協(xié)商與妥協(xié)，也會在實現(xiàn)組織成員內(nèi)部效應的同時對更為廣泛的社會體產(chǎn)生積極的外部效用。

調解使用的策略與調解的功能定位有關。一方面，由于調解和自上而下的問題解決在解決糾紛、恢復沖突方的和諧關系上具有一致的目標取向，因此調解模式和其他的問題解決模式在策略的使用上也有諸多可以溝通和吸收的部分。如說服和共情策略使當事人關注于對方的感受、情感上的和諧、對對方的尊重和同情等，通常在任何調解中對于取得調解成功都大有好處。此外，東方文化高度強調“和諧”與“保存顏面”，寬恕、道歉、引用依賴關系、呼吁同情這四種策略在幫助各方理性對話、和平溝通、保持和改善當事人之間關系上也是效果顯著。另一方面，調解也有一些專門的策略明確指向幫助糾紛各方在調解者面前產(chǎn)生和平的、非糾紛的自我認同。例如，使用“連貫的探索性提問”策略。調解者并不僅僅是討論者，他們是整個調解過程的主導者，經(jīng)過適當培訓的調解者能夠技巧性地引導當事方進行討論和闡述，使用探索性的提問策略幫助沖突各方挖掘糾紛現(xiàn)象背后的核心訴求。又如“概括、重述、復述”策略。使用這一策略，調解者是為了在鼓勵當事方所作出的不同程度的反省、認同其被壓抑的情感的基礎上，幫助糾紛各方發(fā)覺自我感知、自身利益、期望以及希望得到的結果。此外，經(jīng)驗研究表明，“贊揚”、“對于困境的微妙反應”等策略也能夠誘導糾紛各方給予調解者充分的信任，有助于調解者巧妙地將對個體的塑造融入糾紛解決的指導中。實踐表明，這些調解策略完全可以通過培訓使調解人員掌握并予以使用，具有很強的習得性。

任何一種糾紛化解模式的引入和實踐，都是為了更好地應對和處置社會矛盾，確保社會秩序的穩(wěn)定與和平發(fā)展。在利益關系復雜化和利益主體多元化的現(xiàn)實社會背景下，在全社會范圍內(nèi)確立集體主義和公平正義的核心價值觀，教育社會成員勇于承擔社會義務，在遵守規(guī)則的基礎上合理表達訴求、有序參與社會實踐和社會管理進程，通過理性對話和協(xié)商，平衡各方需求、自覺妥當?shù)靥幚砀鞣N利益關系，引導社會成員增強主人翁意識和社會責任感對建立和諧社會具有重要的主導作用。

公眾社會責任感的提升對于公共利益的價值共識和公共利益的實現(xiàn)機制將產(chǎn)生積極影響。這種社會實踐與參與既可以是基層選舉等政治性參與，也可以是日常生活社會交往和個體之間互助合作等社會性的參與。作為居民生活的聚居場所，需要通過個體間的互動、交往、理解和認同來將社區(qū)的這種物理空間轉換為有意義的公共空間。社區(qū)“政治”議題更多是那些生活中的小議題，如個人擁有選擇的自由、懂得并能夠作出妥協(xié)、能夠對私人空間和公共利益作出平衡 〔4 〕。在構建和諧社會的大背景下，在矛盾糾紛的調解進程中培養(yǎng)當事各方的社會責任感，對于提升社會管理水平具有現(xiàn)實而積極的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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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王錫鋅. 公眾參與和中國新公共運動的興起〔M〕.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08.

〔3〕李 亞. 中國的公共沖突及其解決：現(xiàn)狀、問題與方向〔J〕. 中國行政管理，2012 （2）.

〔4〕呂大樂，劉 碩.中產(chǎn)小區(qū)：階級構成與道德秩序的建立〔J〕.社會學研究，2010（6）.

責任編輯 周 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