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外一章）

小布頭

一月不是開始。它迂回、反復(fù)，對往事頻頻回顧。也不肯離開，它妄想、糾纏、停頓。

一月不開花。天空橫在我你中間，沒有一朵云盛裝出巡。遠(yuǎn)離谷物和香草，使饜足于佳肴的人喪失味蕾。一月不像你慣常的樣子，響亮的咳嗽穿透合圍的夜幕。霧靄在心的樹上暫居，迷住了雪地上那兩只麋鹿的眼睛，那清澈透明的眼睛啊，我的心為它抖成風(fēng)中的樹影。只輕輕揮一揮手，你就讓我錯過年輪，來不及祈福和禱告，時(shí)光在遺址上掙扎凋零。

一月有人在水下蟄伏成一枚致命的魚雷，戰(zhàn)爭的臉隱匿于太平洋潛流下的寧靜。有人敲鐘，有人祭雪，有人寫詩，有人呼吁和平。守望的石頭淌出前世的淚滴。語言放棄利刃，風(fēng)遺失了舵，一堵墻突然失語，耳朵懸擱于雪地上的回音壁。

歡喜佛

你在一張信箋里躲藏，像一光束在一本書里彎曲成某種鈣質(zhì)的聲音。

把笑靨給我，把手給我，把額頭給我，把頸窩給我，把癢給我……

然后剎那低眉，把一句俏皮的謎語塞進(jìn)紙質(zhì)的縫隙。

想讓我破譯拆解，想讓我尋尋覓覓，想讓我柔軟綿長。

滿載的郵筒一搖頭的瞬間，那個(gè)以我命名的事物便化身云雀。

內(nèi)陸之地，人跡罕至。你的燈盞白天以陽光的形式給道路鋪上金色的詞語，翻到那里就舍不得合上的章節(jié)，河流凸現(xiàn)，夜船紛紛出航，它構(gòu)成了我每天的紙上生活。

我若作大風(fēng)之歌，喉嚨里作游蛇之聲，語言便必有所圖。唯有蛹的緘默，破殼欲出卻作繭自縛。

荒漠雖然被風(fēng)撼動了，雖然被你魔幻的手雕塑，雖然想交出自己無邊的流沙，想交出自己無邊的金黃，雖然想交出蒼涼，想交出冷漠。

一段描述被另一段描述點(diǎn)睛成龍，這幸運(yùn)凡人是否皆能遭遇一回？走向你的每一寸光陰，危機(jī)四伏，復(fù)又柳暗花明。寓言唇齒相依，詞根咬合，就差一言成讖。一切卻不可言，不可說。

而午后，南國嘉木成了北方的冰花朵朵，凍土蘇醒，每一株婆娑的菩提都成了歡喜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