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
細細拜讀了皇泯的長篇散文詩集《七只笛孔洞穿的一支歌》,被散文詩中的濃濃親情深深地打動著,被散文詩的獨特魅力強烈地感染著。
《七只笛孔洞穿的一支歌》由耿林莽先生作序,葉夢女士寫跋。主體部分是序詩《港灣》,《尋源》《纖痕》《林濤》《血?!贰陡菜罚约拔哺琛端{》。主體之外又有獨奏和配樂兩部分。配樂《靈魂的背影》又有《闊遠的世界與小巷有關》《月塘墈紀事》《關于我與弟弟的斷憶》《馮春發(fā)年譜》四部分。整部作品結(jié)構(gòu)十分精巧,令人耳目一新。
《七只笛孔洞穿的一支歌》中的主人公是作者的弟弟,青年詩人、學者馮春發(fā)。“自1985年農(nóng)歷五月初五開始,馮春發(fā)從湖南益陽月塘墈出發(fā),沿資水、烏江自費徒步尋根索源,考察少數(shù)民族風土人情……1986年7月31日,在烏江上游鴨池河化屋基游水時失蹤”。
馮春發(fā),筆名青鳥,我好像在多年前的《散文詩》雜志上看到過他的照片:戴著眼鏡的知識分子,一個長我九歲的兄長。他天生聰穎,勤奮好學。高考之路卻十分坎坷。命運安排他去做了一名鑄造造型工,這對他來說是一件很無奈的事情。1983年他得了一場大病,病休之后想到廠圖書館當圖書管理員的卑微夢想也破滅了。使他又一次遭受挫折。
“不要說話/不要動彈,這沉默/也不要還原/額頭抵著額頭/手拉著手/速沉默/也不要還原。”
(馮春發(fā)詩《還原》151頁)
馮春發(fā)舒緩沉靜的詩句中飽含著深情。也透露著淡淡的憂郁,經(jīng)過較長時間的內(nèi)心孕育之后。詩人馮春發(fā)的徒步考察之旅于1985年農(nóng)歷五月初五正式開始.
“駕一葉輕舟,披一領蓑衣,頭戴太陽這頂金黃色的斗笠,或月亮這頇銀白色的氈帽。
沒有槳,無須漿:
沒有舵。無須舵;
沒有帆。無須帆:
沒有桅抒,無須桅桿”
(《尋源》,21頁)
詩人皇泯在《尋源》一章中這樣描摹馮春發(fā)行走的形象,在充滿功利性的喧囂紛雜的現(xiàn)實社會中。還有人以苦旅的方式實踐自己的崇高精神追求,不能不令人心生敬意。
“很多日子過去了。
很多年代過去了。
沒有風,沒有雨,沒有呼吸聲。
只有你的玉屏竹笛,張開六只幽深的眸子,吞吐光陰。而另一只眼睛,蒙上了夢幻的羞澀,期待櫻唇?!?/p>
(《纖痕》35頁)
馮春發(fā),這位精神之旅的纖夫,在艱辛的行走中追尋著崇高的理想,也懷揣著對愛情的向往?;抒氈麦w察自己弟弟的足跡和內(nèi)心,給予詩意的形象解讀。
“夜,很深很深時,你的夢很淺很淺
風踩醒了你的警覺,你惶恐地抖動手指,攀開農(nóng)的帷幔。
一黑衣女子。讓你不由自主地亢奮后失去童真,
讓你第一次嘗到女人的味道后成為真正的男人?!?/p>
(《林濤》,42頁)
在原始森林,除了飛禽走獸發(fā)出的聲響,除了樹葉單調(diào)的合唱,馮春發(fā)還遭遇了四個月前曾在日記中幻想的一幕。這是黑衣女子給予他的短暫而真實的愛,使他的內(nèi)心獲得進一步的成熟。
1985年12月,馮春發(fā)在貴州考察時,于山中目睹六十年一次的“恰牯樁”(牛祭)——用棍棒打死六十頭牯牛,以祭天地。這令人震撼的場面,讓一般人難以理解。
“你和苗民們佇立在天地的邊緣,用手指輕輕地一彈,消逝——
一滴血球。
一個大千世界?!?/p>
(《血?!?5頁)
皇泯用一支飽含靈性的筆,對弟弟的獨特經(jīng)歷進行了詩意的勾勒。
“你輕輕地說,我走了。
那聲音如魚貫入水中,赤條條地融入了農(nóng)歷五月的汛期。
誰還敢說,沒有路?
一串旋渦,是一路無法重復的印痕。
一線水花,是一闋擊響山谷的樂音。
你——走——了……
走在屬于你自己的節(jié)拍上,生命的進行曲,沒有休止符。”
(《覆水》60頁)
《覆水》一章是詩人最深沉的心痛的情緒高峰。馮春發(fā)神秘失蹤,讓親人的心靈承受著沉重的打擊。詩人平緩的詩句中蘊藏著深沉的悲哀,讀后不能不讓讀者產(chǎn)生心靈的共鳴。
當我們再細讀配樂部分的四個章節(jié)。會對主人公馮春發(fā)的人生經(jīng)歷、性格特征有進一步的了解。一個年輕有才華、有著崇高的精神追求的好人的離去。讓讀者感到惋惜心痛。行文至此,不由想起我的一個小表妹也失蹤十一年了,失去親人的痛苦是難以言說的。
《七只笛孔洞穿的一支歌》不僅僅只有一個主角馮春發(fā),親人們的形象也很生動。除了作為兄長的皇泯,從年少到成年與弟弟手足情深的感人畫面外,全書中父母雙親、祖父祖母的形象。也讓人倍感親切。嫂子的美懷,朋友的關心,都是馮春發(fā)生命中最珍貴的財富。
此外,皇泯在配樂的《月塘墈紀事》中對月塘墈女人、男人作了詩意的抒寫?!秹烆^嫩草》中和尚和小寡婦的情感悲劇,《陰影》中女人的命運,《謎》中勤懇的老人,《水》中的李老太獨特的醫(yī)術(shù)等,都給人以深刻的印象。
小巷、親朋、鄉(xiāng)親,構(gòu)成一曲溫婉動人的鄉(xiāng)音,讓讀者深刻體味馮春發(fā)生存背景中一種感人的力量。
誠如耿林莽先生在《序》中所言:“《七只笛孔洞穿的一支歌》全詩貫穿著一種悲壯美的高貴情操,完全超越了個人感情悲戚的局限,達到了人類追溯生命本源、文化和歷史根脈的那種堅忍、昂奮,且不無神秘感的圣潔情懷。此乃我稱為史詩性厚重宏闊境界的一個根據(jù)?!?/p>
馮春發(fā)的文化尋根歷程是一種崇高的精神之旅,歷經(jīng)磨難、不畏艱險的品格令人敬仰。整個的文化尋根歷程就是一組大氣雄渾的交響,皇泯的長篇散文詩《七只笛孔洞穿的一支歌》給予了細致深刻的藝術(shù)展現(xiàn),的確是一部散文詩藝術(shù)精品,是值得評論家、詩人關注的一部上乘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