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周刊評論員
幾年前,河北科技大學教授謝志浩到北京涵芬樓書店演講,他的開場白是:“各位好,我來自北京南郊的——石家莊。那是一塊思想的沙漠,整座城市只有一家像樣的書店,正在倒閉中。在那樣一個地方,很寂寞?!?/p>
謝志浩教授的自嘲,正是河北首府石家莊的寫照,也是河北省尷尬地位的縮影。在京津兩個超大城市的吸附下,河北成為支撐著腦袋和心臟的貧瘠軀干,大樹底下不長草,河北的感受當不僅是寂寞。最近北京高層提出“京津冀一體化”的概念之后,河北多個城市歡欣鼓舞,保定、廊坊等地房價應聲而起,河北實在太需要好消息,包括“保定成為政治副中心”這樣的傳言。
其實京津冀原本是“一體化”的,京津冀分裂也不過近幾十年的事。晚清時袁世凱是直隸總督,那時候京師和天津屬于直隸,民國時期北平、天津也是河北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那時作為首都的北京,只包括宣武崇文等城六區(qū),直到1958年,從河北劃了幾個縣給北京,1973年劃薊縣給天津,才有了現在的格局。自上世紀八十年代起,政府就曾提出環(huán)渤海經濟帶的構想,但至今沒有起色,與長三角、珠三角經濟帶不可同日而語。
以前提京津冀一體化,往往是河北最熱心,迫切融入一體化的進程中,而北京、天津比較冷淡。河北長期所扮演的,只是給首都供水、供菜,充當鋼鐵基地的角色。當然,與北京相比,天津也是個弱勢角色。
個人看來,讓北京苦不堪言的霧霾,也是推動京津冀一體化的大功臣。河北工業(yè)多是鋼鐵水泥等高污染行業(yè),全國污染排放城市河北十占其八,這些污染城市像一條項鏈“拱衛(wèi)”著京畿。當南風吹起,濃煙北上,倒逼京城,喘不過氣的北京終于意識到,自己跟河北真的一體化了。霧霾敲開了北京的城門。
霧霾不是一個城市的事,覆蓋京津冀在內的治霾一體化,是唯一可行的方案。而京津冀一體化的格局,既包括霧霾治理,又遠遠超出了單一目的,成為涵蓋北京城市轉型、建設京津冀城市群、建設北方經濟帶、推動城鎮(zhèn)化等方面的國家戰(zhàn)略。
對于河北,京津冀一體化是無法再錯過的機遇,這是所有人的共識。而它對于北京的意義,實際上并不下于河北。由于坐擁諸多得天獨厚的資源,北京成為機遇之都,2000多萬人口住在一座城市,且增長的速度未見減緩。所有的大城市病癥,都已經在北京身上顯露出來,房價令很多人絕望,由城市布局帶來的交通等問題,更成為難以解決的絕癥。所以與其說河北需要北京,毋寧說北京更需要河北,這一點,北京方面應有清醒的認識。
如果站在高處觀察北京,早上龐大的車流從四周涌進四環(huán)、三環(huán)、二環(huán),擁堵;晚上同樣多的車流再擠出二環(huán)、三環(huán)、四環(huán),擁堵。天安門、故宮、中南海等靜靜地盤踞在中央。權力布局高度集中的城市形態(tài)結構,自北京建都幾百年來從未改變。再往遠處看,北京踞坐在燕山、太行山脈圍成的高大椅子上,俯瞰整個中國,而全國向這座政治中心俯首,這一點也未改變過。若談京津冀一體化,談北京的城市轉型,也必須從權力的運行方式破題。
我們應明白,京津冀一體化的核心,并非河北再次朝向北京,而是北京放開胸懷,擁抱京津,來釋放自己的城市空間。北京應主動給予京津優(yōu)質資源,而非動物園、新發(fā)地批發(fā)市場;為他們提供公共服務,如醫(yī)療和教育資源,而不是再造幾個睡城;應將權力中樞分流,而非派去一批清水衙門療養(yǎng)院;是出讓權力,而不是甩掉包袱。總之,京津冀一體化的要義,應該是去中心化、去集權化、去特權化,是權力的分流與分享。是的,就是分權。
只有給河北更大的空間,與京津成為一個體系,公共服務看齊,個人權利平等,工作機遇充足,工業(yè)結構協(xié)調,巨大的差距夠縮小,人口自然會流動起來,為別的地方創(chuàng)造機會,就是幫北京分解壓力。
分享資源這事,說起來容易,卻是最難實現的一環(huán),因為這意味著權力的重新分配。另外,嚴格的行政區(qū)域劃分也是個大難題,還需要更高層級的機構來協(xié)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