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采萍
2月18日的央視《新聞1+1》關注了剛剛作出一審判決的林森浩投毒致黃洋死亡案。這起命案,因發(fā)生在復旦大學的校園寢室內,犯罪嫌疑人和受害人又都為高學歷人才,而受到社會關注。
一直追蹤研究大學生犯罪的犯罪心理學家李玫瑾教授在接受《新聞1+1》采訪時提出:“學醫(yī)的學生為什么會在一個很不經意的時間,或是一個事上出現(xiàn)了這樣的行為?”
這是令很多人想不通的一個問題。林森浩從小成績優(yōu)秀,在同學中甚至有“品學兼優(yōu)”的評價,卻為并非深仇大恨的瑣事做出“投毒”這樣可怕的行為,李玫瑾教授將這種心智和印象上的巨大反差,歸結為很可能是“底線觀念”出了問題。
林森浩在接受采訪時,也提到自己過去“沒有這方面的底線”,即沒有把傷害別人的身體當作底線。他甚至承認,自己現(xiàn)在正在思考這個問題——也許他還抱有修補人性的一絲念想。
林森浩對自己行為的辯護,都因他采取了對一般人而言絕對不可接受、也不被允許的手段而顯得蒼白無力;稍有法制觀念和道德意識的人,都難以想象把“投毒”這樣的方式施加于他人;無論在知識上,自己對后果有怎樣的推測,這都是不該施行的。這,就是“底線”。
但是,林森浩也好,因強奸罪而被判十年刑期的李某某也罷,都沒有意識到行為瞬間,其實是有一道不可逾越的“線”。他們輕松地、淡定地逾越了,回頭又茫然面對社會的滔滔譴責,甚至欲反思都不明白自己身上“優(yōu)”與“劣”的分界點,也不明白自我矛盾的根源。
我們一般認為,人的理性會隨著教育階段的提升、知識閱歷的豐富而得到成長和健全,人格不斷完善,進而對己、對他、對社會,都形成更為穩(wěn)定有利的聯(lián)系。但是,正如李玫瑾教授所言,這幾年的一些震驚之案,從馬加爵、藥家鑫、李某某、林森浩,再到前幾天爆發(fā)的廣西某藝術學院兩女生飲水中毒案(嫌疑人同樣為同宿舍學生),人們很容易得出一種印象:過去安寧的校園正在被一種動蕩和混亂裹挾,本應成為社會理性支撐力量的大學生,也會迷失甚至嚴重背離基本價值準則。
原因何在?輿論總結了許多,比如學校生命教育缺失,比如校園安全防范不力,比如高分低能、高分低德的錯誤引導等等。但是,正如李玫瑾教授提到的,“一些人生方面的教育,其實往往源自于早年父母在飯桌上,在生活當中一些就事而談的東西?!边@也正是現(xiàn)代心理學如此重視童年經歷和家庭教育的重要原因。然而社會變化如此之快,很多家庭從情感結構到行為方式,都與過去大不相同了。最近一位小學生的母親向我講述了一個現(xiàn)象:她在為孩子尋找“小飯桌”時注意到,一套三室兩廳的房子,中午會涌進四十至五十個孩子吃飯、午休,而這樣的“小飯桌”實在是司空見慣。在這樣的飯桌上,自然不太可能有所謂的“人生教育”,那么心理學家重視的言傳身教,又該如何填補?
指望學校嗎?實際上學校的困境也早已無法回避,這在一些爭議中早有體現(xiàn)。過于強調復旦投毒案的社會背景,是不嚴謹?shù)?,個體必須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但是,思考個體逾越公共“底線”的深層原因,卻并非杞人憂天或者小題大做。林森浩一審被判死刑,現(xiàn)在的他,一方面必須做出法律上的選擇;另一方面還在讀著人文經典,據(jù)說是想彌補過去重理輕文的遺憾。
人文,這是一個我們都很熟悉但卻未必了解的字眼。就像我們雖然從小就有思想品德課,但未必都對人生哲學形成獨立見解。有人曾粗淺地概括了哲學的大眾意義,就是要解決兩個問題:追問人生意義,追求個人幸福。但是,老師、學校、教育機構,有多少是以這兩個為目標,而不是以獲取高分、把學生順利交棒到下一個教育階段的功利觀念,教授著“思想品德”這類知識的呢?
【原載2014年2月20日《燕趙都市報·時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