牦牛溝隨記

紫夫

近日見文友所錄一段舊時山歌，感慨即起。歌詞樸實如山林野風貫耳，余韻悠長，人的遐思也牽得悠長悠長了：

行走在驛道上的烏拉們喲/走到了雅拉神山下的牦牛河畔/千萬別看那里的參天大樹/要是看了那里的大樹/今天你們一定要走黑路/因為那里的森林太美麗/行走在驛道上的烏拉們喲/走到了牦牛河邊的井備寨子/你們千萬別看那里的布姆（姑娘）/要是看了那里的布姆/你們今天一定要走黑路/因為井備的布姆最迷人。

古老的井備寨子就在大山擁偎的牦牛溝里。至今我把牦牛溝里的藏鄉(xiāng)山寨都當作了“井備”，因為歌里所唱的“井備布姆”最美，任隨你到哪個寨子，那嘉絨美女絕對會讓你驚嘆不已。

最初走近牦牛溝，是為了采寫一篇“女子道班房”的故事，內(nèi)容在此就不復述了。其實讀者一聽到“女子”，大概也能猜出其內(nèi)容，牦牛溝似乎總與“女子”有那么一點點牽連不斷的情絲。三年前，我與幾個攝友去康定機埸拍攝斯丁措美景，就是飛機跑道邊一個天然高山小湖。湖的南邊是貢嘎山群峰，天氣好時，低機位能拍攝到碧湖中貢嘎山的倒影。轉(zhuǎn)過背，北邊天宇有兩座并列相峙的山頭，一黑一白，當時我將它們?nèi)∶昂诎咨健保两褚灿袛z友沿稱為“黑白山”。后來得知那兩座形如“乳頭”并立的山就是牦牛溝必經(jīng)之道上的“大炮山”。不論是“牦牛溝”還是“大炮山”，其名字就帶著陽剛之氣，特別是“大炮山”更是含有“匪氣”。問過許多舊時代過來的老人，都稱“大炮山”早年間就是出“棒客”（即土匪）的地方。從舊時馱腳漢子愛唱的山歌詞，到牦牛溝、大炮山所含的“野性”，有很多令人嘆喟的“恩怨情仇”故事發(fā)生在這里是不奇怪的。

汽車沿八丹路而下，翻越一處不高的山口，再經(jīng)盤山公路順牦牛河朝丹巴行駛。山口而下的地方叫疙瘩梁子，公路盤旋許久，方把“山疙瘩”拉伸。據(jù)說舊時“棒客”搶人就常出沒于這山梁野地?？梢韵胍?，這里前不靠村，后不靠店，出歹人歹事也是應時代之運，如今自然已摒出歷史陳跡。

從疙瘩梁子下去，牦牛溝峽谷就越來越窄，兩邊對峙的山直剌藍天。在春夏之交，壁立的峭巖上橫伸的杜鵑群芳爭艷，給順著牦牛河而行的公路憑添了山谷野地間的嫵媚。河水淘淘，在公路邊涌擠跳躍，似要撲上岸來。而沿路的野花瘋長，矯枝妖態(tài)，竟顯出了陰柔相間的氛圍。再行數(shù)里，公路與牦牛河平行走勢，谷地也漸寬了些許，對岸能看到一片片河岸灘地，長滿了蒿叢矮柳。對峙的山勢也放緩了，不再那么猙獰，如并列的饅頭舒緩地展現(xiàn)。平靜下來的河水也呈現(xiàn)出綠色，輕輕地蕩著岸沿草叢。谷地半空里開始出現(xiàn)裊裊娜娜的霧縵，仿若輕軟的白錦玉綢讓巖壁上的杜鵑枝蔓牽扯住了，水袖曼舞，柔情盡現(xiàn)。細看，卻是河對岸巖腳下矮叢四圍的臺地上冒出的騰騰熱氣。這就是遠近聞名的牦牛溝里的“熱水塘”了，實為天然溫泉，乃是野浴濯身之妙地。因我與攝影界朋友交往甚多，這里也是業(yè)界夢寐以求的“天浴”拍攝點，不過也沒多少人走好運拍到美作。去秋末，好友歡哥曾應邀前往美人谷拍攝交通運輸新氣象的紀實照片。車行“熱水塘”地界，對岸正有三、兩木雅婦女在夕陽之下天浴。這時節(jié)正當是秋收剛完，附近道孚境內(nèi)和丹巴境內(nèi)的農(nóng)人都會擇日前來洗浴，消滌秋忙過后的汗垢勞頓。隔河相望，木雅婦女雙手掬頭，長發(fā)垂肩，裸身于氤氳升騰的溫泉中，千般嫵媚，隱露野性，竟是嵌于大自然之美景中，艷韻天然。第二日，好友又驅(qū)車前往，奢望再拍到絕美大作。好運依舊，不過所遇洗浴人已是丹巴的嘉絨姑娘。較之木雅婦女，嘉絨姑娘更多的是嬌羞含蓄，只一味地輕撫長辮于胸，潛臥于溫泉坑內(nèi)玉背相向。事后，好友講述時，我便想到有名人撰文所敘：女性以手撩頭上長發(fā)，多是“野”或“熱”；輕撫胸前長辮，又顯靦腆羞澀之態(tài)。如此洞察女性之態(tài)已是精至細膩了。

車過“熱水塘”再往下行，溝谷又開始擠窄起來。兩邊相峙的峭巖逼視，頭頂似乎僅余兩尺天空。冥頑巨石、峭峰岣崖伸直了腰身地往天穹挺，比試你高我矮。溝谷中的牦牛河就擠成了一條彎彎曲曲的白帶，水流浪涌，嘩嘩之聲左拐右撞地叩在岸壁上，透出駭然之狀。仰望那參差錯落的山峰，相偎相依，各踞其巒。石罅巖縫呈之字排列有序，上列排排行行巖松崖柏。凝神細觀，那石縫中的古柏裸露虬須盤根，緊緊伸入石罅間的根活生生擠出縫隙來再抱住它，那抗爭的力道令人嘆喟。而巖腳下一空心老松樁上兀自冒出幾尺高一棵綠松，風里輕搖，尤如頑童嘻戲。從谷底慢慢地往那林立的峰巔望，就看到窄窄的天幕下一棵棵摩天松柏直立，看不見樹頂，人就矮小得恍如谷地上的蟻螻，在大自然面前人的緲小是顯而易見的。倏忽間，我竟覺出眼前青峰翠崖林立如一個個穿戴漂亮服飾的嘉絨姑娘，風吹樹搖，如佩飾“叮當”作響，隨你怎么看都看不夠似的。胡耀邦生前曾親臨牦牛溝，觀感頗深，欣然題辭“東谷天然盆景”。如今，牦牛溝的幽、峻、秀、奇美姿已引得游人如織。

牦牛溝的粗獷，天然盆景的狷秀，奇觀幽峽與美女相題并論，有點象打鐵的鏨板上放了精致的銀飾，讓人不知如何下手。其實換個角度思忖，：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山水鐘靈毓秀，美女頻出是自然而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