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聲唱斷幾多愁

楊綠穎

摘 要：李清照一首《聲聲慢》千百年來廣為傳唱，其意象運用頗為獨到。本文從意象選取與組合的角度對其進行重新解讀，以窺探易安所訴之愁。

關鍵詞：《聲聲慢》；意象；愁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35-0-01

《聲聲慢》被譽為“絕世奇文”（陸以湉），歷代論家均矚意其十四疊字，贊為“公孫大娘舞劍手”（張端義）。而這首詞之所以能打動人心，傳唱不已，除疊字韻律精雅別致外，更重要的是其意象的運用。

一、意象的選取

（一）秋風秋雨愁煞人——《聲聲慢》中自然意象的選取

《聲聲慢》中，作者用了“酒”“秋風”“雁”“黃花（菊花）”“梧桐”“細雨”“黃昏”七個自然意象，將一懷愁緒散入秋風秋雨。

李清照的醉酒詞很多，雪里常插梅花醉，溪亭沉醉不知歸，有“東籬把酒黃昏后”的相思調(diào)，也有“酒闌更喜團茶苦”的思鄉(xiāng)情?！堵暵暵分械摹叭瓋杀K淡酒”飽含了無盡的凄苦與愁思，乍暖還寒之時，酒本用來御寒暖身，可詞人內(nèi)心“凄凄慘慘戚戚”，三杯兩盞淡酒自然是化不開滿腔愁緒。

悲秋是中國古典文學的永恒主題。一曲秋聲，吹得山川寂寥、草木搖落，吹得茅屋破、庭樹倒，吹散玉關情，卻吹不回斷腸孤客。薄酒一杯本就難以抵御霜寒，而這秋風又平添了孤寂之感、思鄉(xiāng)之意，作者心中可謂寒上加寒。

歸雁最能牽動思鄉(xiāng)之意，又用來傳遞相思之情。詞人看見北雁南歸，難免引發(fā)身世之感，家國破敗、飄零離索，雁歸人難歸。而這鴻雁，又似昔日云中傳遞錦書來的那只，現(xiàn)如今卻人間天上，沒個人堪寄?！把氵^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一句將暮年嫠婦黍離之悲的凄苦寫盡，讀過不禁悲從中來。

菊花傲雪欺霜，是高潔品質(zhì)的象征，作者曾用以抒寫堅貞自守的品格節(jié)操。而此時“滿地黃花堆積”，目之所及盡是憔悴，更多的則是突出了人與花容顏相類、境遇相同的悲涼凄楚。

雨的意象在李清照南渡前的詞作中多有出現(xiàn)，如惜春的催花雨，孤館的蕭蕭微雨，打濕秋千的黃昏細雨?？蛇@些微雨都是深閨閑愁的點染，惹盡小女兒情態(tài)?！堵暵暵分羞@梧桐細雨卻隱含了一股陰冷、凄涼之意。梧桐本是凄涼悲哀的象征，亦有喪偶的意味。日暮時分，詞人獨倚窗前，寂寞梧桐已悲苦無限，瀟瀟疏雨又惹盡愁思、愁上加愁，其愁情尤為濃重、陰冷。

（二）仲宣懷遠更凄涼——詞人自我情態(tài)的刻畫

南渡后，李清照過著“飄零遂與流人伍”的生活，這一時期，詞人自敘心曲之作頗為悲涼、凄愴，而《聲聲慢》最為幽深凄切，悲苦甚殊。詞從“尋尋覓覓”開始，寫作者尋覓的動作及情態(tài)，“冷冷清清”表明了尋覓的結(jié)果，定是無所獲，“凄凄慘慘戚戚”是作者內(nèi)心的真實寫照?！罢€輕寒”時分以酒遣懷，鄉(xiāng)心正無限，卻不料望見舊時雁，煢獨凄惶，難免傷心。下片寫秋節(jié)已至，人比黃花瘦?！般俱病倍謱懭x，一寫黃花散落、落英蕭索，二寫作者光華不再、容顏已老，三寫作者愁緒縈懷、內(nèi)心憔悴。最后詞人直接拋出“愁”字，卻欲說還休，戛然而止。千斛愁，一張箋，寫到腸斷心碎、滿紙嗚咽也難將愁緒寫盡。綜觀全詞，緣情布景，情隨境遷，情景婉絕，渾然一體。

（三）正人間、天上愁濃——敘事議論類意象的使用

《聲聲慢》的議論并非辭藻堆砌或空洞說理之語，而似隨手拈來，自然妥帖。詞中用了三個“怎”字：“怎敵他、曉來風急”“獨自怎生得黑”“怎一個愁字了得”。三個“怎”字寫出了三種不同口吻的反問，第一個“怎”字是自憐，秋日初晨，朝陽微暖，而秋風砭骨，曉寒猶重，唯有一杯薄酒，怎得御寒？第二個“怎”字是自傷，從晨起尋覓到黃昏獨坐，無人寬慰無人陪伴，怎生得黑？第三個“怎”字是自哀，黃昏時分梧桐細雨，點滴霖霪愁損北人，可這愁無人知無人曉，無處說無處訴，縱有知音見采，這一曲愁歌又哪還能唱得出！縱將愁腸唱斷，又哪能將我心中之愁唱盡！詞人在這里以議論類意象抒寫愁情，非但不空洞淺俗，反而有直逼人心、催人淚下的藝術效果。

二、意象的組合

意象的組合具有非語言語法邏輯性，巧妙的意象組合頗具言外之意、弦外之音的妙處?！堵暵暵芬浴俺睢弊譃榭傊?，巧妙地運用了時間延續(xù)、多層排列深層表達等組合方式，使表達更為深沉綿遠。

詞開頭寫“尋尋覓覓”，或因夢中有所失，故而晨起后急忙尋覓，這不禁令人猜測詞人昨夜夢回故鄉(xiāng)還是夢遇亡夫，間接延伸到了昨夜夢中。接著寫“曉來風急”，點明時間是早晨。下片寫“到黃昏、點點滴滴”，時間又到了傍晚時分。全詞寫了“從早到晚一天的實感”（梁啟超），在景物排列之間構(gòu)成了時間的延續(xù)，實現(xiàn)了抒情的初衷。

此外，詞中的意象呈現(xiàn)多層排列，構(gòu)成了一種更深層次的表達。作者早起尋尋覓覓，定是有所期盼的，而尋覓之后卻無所得，四周冷冷清清，詞人內(nèi)心亦是冷冷清清，凄楚的情緒開始蔓延。此時的詞人是希望有人陪伴的，可舊時的鴻雁都沒能帶來云外信，詞人也只能空結(jié)一番愁了。心有憂愁，無處排解，且去東籬把酒，卻見滿地黃花堆積，花落人憔悴，孤獨之愁尚未排解，又添一段新愁。詞人獨倚窗前，半死梧桐老病身，月冷空房不見人，對亡夫的思念又縈繞心懷。細雨綿綿，滴滴敲打在詞人的心上。亡夫之痛，家國之悲，孤獨之感，暮年之凄……種種愁緒交織在一起，又怎是一個“愁”字了得！

參考文獻：

[1]徐北文.李清照全集評注[M].濟南出版社.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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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王緒霞.孀婦身份的心理折射——李清照《聲聲慢》作時及情感內(nèi)涵論略[J].河南社會科學，200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