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磊英
失控
■時磊英
幾天秋雨連綿之后,天放晴朗,艷陽高照,氣溫回升。蘇珊身著短袖,依然感覺心里悶熱,再加上莫名其妙的焦躁和不安,令她頭昏腦脹。
蘇珊和丈夫林濤剛剛參加完一個宴會回到家里,她無意識地跟著林濤進了衛(wèi)生間。此時的林濤打開水龍頭,一捧一捧地捧著“嘩嘩”流淌的清水,吹著氣,快速地洗著臉。
“姍姍,我洗把臉就出去。”林濤一邊洗臉,一邊從鏡子里斜睨著蘇珊。
“你出去干嗎?”蘇珊懶洋洋地問了一句。
“我去單位?!彼卮鹬K珊,依舊斜睨著眼從鏡子里觀察蘇珊的表情。
“今天不是禮拜天嗎,你們單位不上班?。 碧K珊抬起頭,從他背后看著鏡子里那個被酒精刺激得滿臉通紅而又滿是水珠的臉,水珠在他臉上滾動下滑,恍惚中,她感覺那張臉仿佛是一張多變的臉譜,在不停地改變著原來的面目,忽而又變得猙獰起來。
“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管得著嗎?!神經(jīng)病!……”他輕蔑地回擊著蘇珊。
“神經(jīng)?。?!神經(jīng)?。?!我真的神經(jīng)病嗎?”蘇珊一遍遍地質(zhì)問著自己。全身的熱血直往上沖,頓時,她感覺臉上和頭上的血管馬上就要被那上沖的血液漲破,血液將如同決堤的洪水一樣噴張出來。
盡管這樣,蘇珊還是有意識地克制著自己,努力地做著深呼吸,企圖讓自己平靜下來。
她為了家、為了兒子操碎了心,換來的卻是他一次又一次的背叛,更可氣的是丈夫這一次找的女人是一個又老又丑的村婦。她不明白:自己要長相有長相,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要涵養(yǎng)有涵養(yǎng)……自己一個花容月貌的知識女性、白領(lǐng)階層,真的不甘心輸給了一個沒知識、沒品位、沒涵養(yǎng)、世俗而粗野的鄉(xiāng)下女人?;蛟S僅僅只是因為新鮮、刺激,無需遷就或是僅僅一包香煙的小錢就能令他的獸欲釋放得淋漓盡致,如同吃膩了山珍海味而想嘗試野菜的味道一樣,或許這樣,他就能感到作為一個男人終于找到了高高在上的感覺,讓久違的虛榮得到了釋放。自己一個優(yōu)秀的事業(yè)型女人怎么會輸給一個碧野村婦?難道僅僅是因為那個女人會調(diào)情,會犯賤,會令他的獸欲釋放?難道這就是做女人的全部優(yōu)勢?那么做女人的自尊、自重、自愛和一些傳統(tǒng)美德就不重要?
一連串的問號在她腦海里搖頭晃腦地甩著尾巴,無論她做怎樣的努力,都不能讓自己平靜下來。在林濤轉(zhuǎn)身欲從她身邊經(jīng)過的時候,怒火沖冠的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狠狠地吐了他一臉唾沫。
“你真他媽的神經(jīng)病!活膩歪了你!……”他惡狠狠地罵著,只聽“啪”地一聲巨響,林濤用盡全身所有的力氣,重重地打在蘇珊的臉上,她頓時失去了知覺,昏昏沉沉地癱倒在地上。
“少他媽的裝死!”他憤憤地說著,又重重地踢了她兩腳,而后甩門揚長而去。
蘇珊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躺了多久,等她慢慢蘇醒過來的時候,熱淚沿著她的面頰不停地流淌。此時,她真想一死了之。但她卻不能……
“妹妹,咱不為別的,你想想當初你考大學時,自己吃的是什么樣的苦?你每天都趴在煤油燈下用功到深夜,有時我半夜醒來,看見你趴在燈下睡著了,喊醒你,每次,你臉上都有好多深深的紅印子,可每次你都還是不舍得睡,洗把臉提提精神接著學。咱想想自己吃的那是啥苦?你要是真的死了,咱別說對不起咱父母和你的孩子,你首先對不起的是你自己啊,傻妹妹!”姐姐含淚的勸慰總在耳邊響起。
“姐,你一定堅強,千萬不能中他們的奸計,他巴不得你馬上死掉,那樣你死后還要永遠背著個自殺的罪名,他倒落個無罪而偷樂。你想過嗎?你死了,你的兒子怎么辦?你要讓他沒有媽媽,受后娘的氣,受別人的白眼嗎?你死了,咱爹娘還能活嗎?你可是他們的希望??!我們小的時候,家里窮,供不起三個學生,我和姐姐輟學了,爹娘都寵著你,供你讀書,家里就供出你這么一個大學生,你要是死了,你能對得起誰啊?我已經(jīng)警告他了,讓他好自為之!不然,我的拳頭不認人……”弟弟激將她求生的話語,總是及時把她從生死徘徊的十字路口拉到生的一邊。
“對,我不能讓這對奸夫淫婦的狗男女如愿!我要看看到底是正壓邪,還是邪壓正?!碧K珊勸慰著自己,傷痛伴著淚水回到了臥室。
她躺在床上閉上眼睛,想安安靜靜地睡一覺,如同做夢一樣,翻個身把眼前的一切都忘得干干凈凈,就像不曾發(fā)生過一樣。有時,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失憶,失掉令她受盡侮辱和折磨的這段苦不堪言的記憶??赡侵徊贿^是自己異想天開而已。
她躺在床上,羞辱和心痛折磨得她翻來覆去地一任熱淚長流。
蘇珊去衛(wèi)生間的時候,隨便朝樓下伸了伸頭,她發(fā)現(xiàn)停在樓下的北京現(xiàn)代不見了,她緊接著撥打林濤的手機,一遍又一遍,始終是溫柔女聲的提示:“你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p>
一種不祥的預感潛入心頭。第一直覺告訴她:林濤趁著酒意又一次去找那個村婦婊子,去做背叛她的茍且之事。
為了驗證自己的預感,蘇珊打電話問了那個曾因看不慣他們的茍且,而多次給蘇珊報信的好心人。不大工夫,好心人的回話果然如她所料,那個女人用了劣質(zhì)的化妝品濃妝艷抹了一番,打扮得妖艷風騷地出去了。
蘇珊為了能找到他死不認賬的茍且證據(jù),打的去了林濤的單位。果然不出她所料,單位里沒有林濤的人,也沒有他的車。
蘇珊強壓著心里滿滿的憤怒,強裝笑臉,和林濤單位的值班人員打著招呼,推說自己辦事路過而過來看看,找林濤有點事。而林濤的手機又打不通,所以想請人幫忙找找他。
“今天是禮拜天,不該他值班。他沒有來單位,沒法找他。”值班工作人員溫和地回絕了蘇珊。
找不到林濤,蘇珊不得不無功而返。路上,她還是一遍又一遍地撥打著林濤的手機,提示依然是暫時無法接通。然而她還是一遍又一遍地重撥著那個讓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號碼。
蘇珊撥著丈夫的手機,丈夫的通話記錄卻清晰地在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掠過,一個又一個電話都是打給那個鄉(xiāng)下女人的,每天至少不下于50個電話,通話時間長的要達幾個小時,短的也有十幾分鐘。而中間偶爾夾著自己的電話,通話時長最多也不過幾秒。在她出差在外地的晚上,她曾用公用電話給他打電話,接電話的是個女人,她知道,那是他們在一起茍且。她用手機打他的電話,他卻說剛才是電話串音了。后來他的通話和短信詳單記錄顯示,他和那個女人茍且后又整整發(fā)了一個晚上的手機短信。
她真的不能理解,偷情竟然會有那么大的力量!那個女人身邊睡著自己的男人,卻和野男人徹夜發(fā)短信調(diào)情,那是一個何等淫蕩的女人?!她百思不得其解!
更讓蘇珊不能理解的是,這三年來,林濤沒有往家里買過一分錢的東西,沒有拿回家一分錢。相反,這三年他從家里要的錢少說也有兩三萬元,三年的工資加上他生意上賺來的錢,少說也有幾十萬,他卻毫不吝嗇地給了那個鄉(xiāng)下婊子。她真的不明白,豬一樣的女人,怎么會有如此大的“魅力”而讓他不顧家庭,丟掉責任?她不就是靠下身下賤來賣弄風騷而讓他神魂顛倒嗎?
蘇珊越想越氣!她傷心地抹著眼淚,不停地撥打著電話。
時間的分分秒秒都放慢了腳步,在蘇珊撕心裂肺的痛苦中躑躅徘徊。她就這樣在漫長的熬煎里度過了四個小時,像是度過了一個漫長的世紀。
在她不停地按著重撥鍵的重撥里,電話終于接通了。
“你在哪里?”蘇珊急切地追問。
“我在單位睡覺?!彼麘猩⒌鼗卮?,一種睡意朦朧的聲調(diào)。
“我在你單位!你到底在哪里?”蘇珊不依不饒。
“我在東關(guān)打牌!”林濤聽說妻子在單位,知道謊言被拆穿,慌忙不迭地變換著謊言。
“我從你單位回到了東關(guān),告訴我你在哪里?我馬上到!”蘇珊步步為營,緊追不放。
“我在單位!你在京津路和東浦路的交界的東北角等我,我三分鐘就到!”他慌亂不迭地說完,關(guān)掉了手機。
蘇珊一如從前不停地重撥著他的手機,這時的提示卻由原來的“你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的溫柔女聲變成了“你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請稍后再撥”的溫馨提示
蘇珊不停地重撥著那個號碼,一秒一秒地數(shù)著時間,四十分鐘后,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自家的車由遠而近疾駛而來,又猛然停在了她身邊。
林濤欠起身子,伸了伸胳膊,猛然打開副司機座位旁的那扇車門,一把拉過站車邊的蘇珊,帶上了車門。車在公路上飛速行駛,一輛輛原本在他前面的車飛速地被他甩在后面。
“你他媽的去單位找我,凈給我丟臉!我讓你給我丟臉!我讓你給我丟臉……”他嘴里罵著,一邊開著車,一邊氣憤地重重掄起右拳,劈頭蓋臉地朝蘇珊打了過去。
在林濤發(fā)瘋般地打蘇珊的時候,車子在公路上飛速蜿蜒前行。蘇珊本來想著和他一拼到底的,可是兒子那可愛的小模樣總在她面前晃動,像是在乖巧地祈求:“媽媽,求求您,為了我,忍忍吧!……”
“林濤,求你了!為了兒子,慢點開車吧!求你了,林濤!”蘇珊看他瘋了一樣開車,嚇得魂飛膽顫。她從來都沒有像今天這樣畏懼過死亡,她慘叫著,大聲地祈求著他。
越是這樣,林濤把車開得越快。車子像飛了一樣向前橫沖直撞……
第二天的日報上,一版頭條有這樣一則新聞:“昨天傍晚有一輛黑色北京現(xiàn)代車,在順昌路和平陽路的丁字型路口出事。車上一男一女均在三十五歲左右,女死男傷。由于失血過多,幸存者仍在昏迷狀態(tài),肇事原因警方仍在進一步調(diào)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