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理學家分析,人到了成熟的年齡,飛翔的夢就會減少,低齡時代,飛翔的夢也不會太多。夢見自己會飛,其實是對周邊環(huán)境鉗制的一種心理反抗,自我必須循規(guī)蹈矩,本我則受不了這些拘束。
我辦公室里,放著一張《飛越瘋?cè)嗽骸罚∣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的海報。這是一個電影制片人朋友,不久前去好萊塢開會,專門帶給我的。他猜到我可能特別喜歡這部電影,那時候的杰克·尼科爾森頭發(fā)已經(jīng)凌亂,但笑容還有些純凈,不是后來《蝙蝠俠》里笑臉小丑的邪惡,更沒有坐在洛杉磯湖人隊場邊那樣的媚俗。
飛越瘋?cè)嗽?,多么具有理想主義情結(jié)的想念。這也只是一個夢,一個夢見自己飛起來的夢。哪怕只有一剎那,哪怕飛翔的前方,只有死亡。
當那架曼聯(lián)球迷雇用的飛機,飛過老特拉福德上方時,我在解說其他比賽,無緣躬逢其盛。這是球迷版的“飛越瘋?cè)嗽骸?,只是天空的上方和下方,都是瘋?cè)?。愛上了足球,一輩子都為之纏繞,你只能是瘋?cè)恕?/p>
球迷都是不可理喻的,而生活本身就不可理喻。球迷是本真的,哪怕本真這兩個字,時常會被球迷的瘋狂而打臉。因為不可理喻,所以志趣盎然,囫圇混沌,自得其樂。
莫耶斯的悲哀,不僅僅存在曼聯(lián)球場上的失敗,更在于,他是古典爵位世襲體系在現(xiàn)代民主社會里的一次逆襲。這種逆襲的效果并不好,沒有足夠絢爛的功勛為背書。從他上任開始,莫耶斯恐怕就要承擔這樣的攻擊——曼聯(lián)不是格雷澤家族的曼聯(lián)、曼聯(lián)也不是弗格森和查爾頓以及吉爾的曼聯(lián),對于所有曼聯(lián)球迷而言,曼聯(lián)屬于他們,不論資產(chǎn)歸屬上,曼聯(lián)屬于誰,不論經(jīng)營管理上,曼聯(lián)屬于誰。
一廂情愿的情感歸屬和占領,是所有球迷對自身社會角色認定的標簽,甚至會是球迷他們和所支持俱樂部之間,唯一的關(guān)聯(lián)。三軍可以奪帥,匹夫不可奪志。
哪怕絕大部分情況下,匹夫們都只能在俱樂部的運轉(zhuǎn)過程中,忍氣吞聲、逆來順受——阿森納可以收著世界上最貴的俱樂部門票而八年九年沒有一座獎杯為回報、中超俱樂部可以自由從西安遷徙到貴州、上海俱樂部想取消申花二字就取消、北京國安想換帥就換帥、米蘭的老板可以將俱樂部當作政治橋梁……老板和職業(yè)經(jīng)理人們,出于各自目的,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他們未必有普通球迷那種一往情深的淳樸,他們也不用擔憂自己離去之后,俱樂部淹沒在滔天洪水中,像如今球員工資都發(fā)不出的利茲聯(lián)、可能第四級聯(lián)賽俱樂部地位都保不住的樸茨茅斯、已經(jīng)消失的大連實德、四川……
球迷卻在承受著。這樣每一種折磨,都足以讓人發(fā)瘋。球迷同樣不是理智而沉默的,我們在現(xiàn)實生活中,需要忍受的不公與屈辱,已經(jīng)太多,足球是一條逃道,哪怕并不完美。至少在這片領域,球迷能發(fā)出自己的聲音,哪怕這樣的聲音也會顯得瘋狂。
莫耶斯有些冤枉,他被推上這個不容推辭的位置,他確實需要更多時間和耐心。曼聯(lián)的球迷確實瘋狂,但是在一個帝國時代消失后,幻滅的失落感,只能用瘋狂的方式,如飲醇酒,去澆灌心中塊壘。那條飛機拉起的橫幅,沒有理智,也可能沒有效應,卻不能阻攔。
我們都是《飛越瘋?cè)嗽骸返柠溈四疲呐嘛w翔的自由與釋放只是一瞬,也值得用一生去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