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鄰難安居

□述者馬山

有鄰難安居

You Can’t Be in Peace with Such a Neighbor

□述者馬山

述者馬山，四十有八，表面五大三粗，實際感覺細(xì)膩，看不慣的事太多，想改變的能力太小，一進家門便宅起來，一到戶外就逛不停。

一大早，睡得正香呢，樓下嗷一嗓子，開罵

咱就在路邊隨便扯扯吧。這天兒多好，昨天那風(fēng)刮的，你這體格沒事兒，我這嘟嚕這塊兒，能給吹王母娘娘她姥姥家去。啥都吃，就吹不肥。你知道不。你咋弄的，傳傳經(jīng)。別去家，亂。我要么不回家，要回，就一頭扎屋里，不出來，眼不見心不煩。你知道不。昨天剛煩完。緩步臺，叫樓下種上菜了。那空兒留的，我側(cè)身才能過去，你這樣，準(zhǔn)肉夾饃。

不說鄰居還好，一說就肝兒顫。沒素質(zhì)啊，真沒素質(zhì)。我跟你掰掰，你聽完要是不肝兒顫我找你錢。你知道不，動遷房，都老鄰居，住棚子時沒覺得啥呀，都挺好，這一上樓，全現(xiàn)他媽原形，一個個那樣兒吧。

從底下說，一樓。你知道不。男的，比我小兩三歲，小矬子，不會別的，就兩樣本事，一罵二掐水。你說全怪他吧，那是欺負(fù)人。你知道不，樓上老扔垃圾呀，老扔。沒規(guī)律，啪，下來了，回回都正落他家窗根兒底下。趕上三伏天，哎喲，你知道不，啥都有，魚腸子雞下水、煎餅盒子血哧呼啦的。嘿嘿，你肯定聽不懂，我們小時那咱，管女人用過的那東西叫煎餅盒子，還有避孕套。你就可勁兒想，能想到啥，垃圾袋里就有啥。誰受得了哇！你知道不。一大早，睡得正香呢，樓下嗷一嗓子，開罵。得，不用問，樓上又扔了。那罵的，損呢，不重樣兒，語言大師似的。

你知道不，他一開罵，我就屁滾尿流，下床，找家伙什兒，盆啊鍋呀啥的，接水。他罵完準(zhǔn)掐水。老樓，二十多年了，一撇一個總閥門，安他家?，F(xiàn)在不了吧？對，一家一個閥門，誰都不礙誰，多好。老樓不行，閥門就一個，生殺大權(quán)。他就有這權(quán)，樓上一扔，他就掐水。一掐，七層都停水。我沒扔啊，我招誰惹誰了，誰扔的你找誰單掐去呀，我跟你吃哪門子瓜烙兒??！我不去求他。我憑啥求他，又不是我扔的。我就接水。有人受不了哇，就去求他，消消氣消消氣，給水吧給水吧，三孫子似的。他不管那個。你知道不，不管你咋求，他有原則。媽的他竟然還有原則。只給掐一天，晚上做飯時他準(zhǔn)送水?；鼗剡@樣，《甄傳》似的，老重播。

這給三樓和四樓兩家熏的，陽臺玻璃都成墨鏡片了

再說二樓，那老哥兒，嘿嘿，你知道不，老省了。老兩口、兒子媳婦和孫子，全家賣被套。誰知道是不是黑心棉啊，反正老見他家一大早起來倒騰。一開始用倒騎驢，現(xiàn)在，你知道不，用上四轱轆車了，微面。值不了幾個錢，可也叫車呀！肯定掙著錢了。啥叫勤和儉？他家就給你打了個樣兒。我媳婦老看見他家媳婦，市場快收攤兒時，他家媳婦去了，有便宜的不買貴的，能揀著絕不買便宜的。人家不怕難為情，難為情怕她。你愿說啥就說啥，我照揀不誤，關(guān)你屁事。這人多軸哇，你說是不是？

更絕的，人家打一上樓，就沒交過采暖費。不用暖氣。管道改造時也不改，就一戶一閥那改造。冬天咋取暖？嘿嘿，你知道不，生煤爐子。一快到冬天了，緩步臺就讓他家堆滿了，塊兒煤、蜂窩煤、煤球、劈柴，還有樺樹皮。樺樹皮你知道不，引火用的。我去過他家一次，借扳子。好，倆臥室，一屋一鐵爐子。你別說，還真他媽暖和?？膳K啊，太臟了！你知道不，有爐子就得有煙筒啊，七扭八拐的，從陽臺伸出去。我的天媽呀，那家，趕上化工廠了。我見過像住平房那樣住樓房的，可沒見過這樣的。你知道不，我再也不去他家了。一去就想起住平房那咱，悲慘??！

早先吧，我家有點舊衣服還往他家拿。她兒媳婦農(nóng)村的。你不知道，我媳婦心挺善的。我心里佩服，可嘴上老叫她大尾巴狼。不太好哈？從現(xiàn)在起改，回去就叫她關(guān)大善人。我媳婦姓關(guān)。后來不給了。他家二樓，我家四樓，中間還有個三樓。你知道不，冬天煙筒冒煙，這給三樓和四樓兩家熏的，陽臺玻璃都成墨鏡片了，還沒法擦。我就去找他，好說好商，你看你這不交暖氣費，燒煤，能省幾個錢啊，還臟，還危險，你說哪天晚上這煤，那煤氣……人家不聽，我燒了幾十年爐子了，沒事兒。我就提陽臺玻璃，都成墨鏡了。他就嘿嘿樂，吃冰棍拉冰棍兒，沒話兒。你說，我還能咋著。咱不會干架呀，要換上一樓那主兒，兩家肯定得打翻天。

你就說他用緩步臺種菜，一般人干不出來呀

我老想換房子呢，咋住啊！可這房價太高了。你知道不，買就得去沈北、渾南，再不就奔于洪。于洪太偏了，農(nóng)村啊。住了幾十年城里了，快五十歲的人了，啪一下干農(nóng)村去了，心里老別不過這個勁兒。先不想了，想就鬧心。接著跟你說三樓的。就在緩步臺種菜那個。他是我小學(xué)一女同學(xué)的大哥?；剡w時，他來串門兒，說平房時在哪哪住。我就問，你認(rèn)識不認(rèn)識那誰，就我這女同學(xué)。他說我是她哥呀，親哥。我就問那你妹妹她干啥呢。他說他妹妹沒了，剛結(jié)婚沒多長時間，就得癌了。你說說。

我那女同學(xué)好，可好了，人長得不咋樣，但大氣，不小肚雞腸，跟爺們兒似的。這一個娘胎里出來的，做人的差別不會太大吧。可氣死你，差別大了去了。你知道不，就她哥，我樓下這鄰居，說好聽點兒，是精明，說難聽了，那就叫……叫啥呢？沒詞兒了。你就說他用緩步臺種菜，一般人干不出來呀！那能種多少菜？還把鄰居道兒擋了。利己，利那么一丁點兒，你能把一年吃的菜都種出來呀！損人是絕對的。別給我惹急了，惹急了我就下半夜的干活，把他種的菜全給毀嘍。城管那套誰不會呀！

燈一壞，她只要發(fā)現(xiàn)了，就給換，自己掏錢換

然后就是我家了，先不說我，說五樓的。你不知道，五樓那哥們兒有意思。搬進來二十年出頭了吧，你都猜不出，愣沒斷了裝修。不是大裝，全是小裝，今天鼓搗鼓搗臥室，明天收拾收拾廚房。二十多年，沒斷了鋸子聲刨子聲錘子聲電鉆聲。我問過他，你是打算活到老裝修到老??！他脾氣倒好，閑著沒事兒，瞎弄、瞎弄。上癮了。這也有癮，你說說。

對，樓上扔垃圾，就他家扔的，他媳婦扔的。全樓都知道。他媳婦，那叫漂亮。這漂亮人真的也干缺德事兒呀，我真見過她扔。陽臺窗戶欠一縫，瞅瞅沒人注意她，把垃圾扔出去，趕緊把窗戶關(guān)上。我下班回來，隨便一抬頭，正好看見了。敏捷呀！反差就那么大，賊拉漂亮，賊能扔垃圾。你說樓下罵娘她就不心驚？就能聽得進去？

我這么說鄰居，你可別以為我這人有病。你說這些個破事兒，一天兩天行，時間長了，誰受得了哇！也有好的，就一樓那家媳婦，別看他老公那熊德行樣兒，她可是好人，平時不言不語的，可老做好事兒。按理說那樓道燈，你住一樓，二樓以上那樓道燈你根本用不著。可不管哪層，燈一壞，她只要發(fā)現(xiàn)了，就給換，自己掏錢換。我就見過她給四層換過。我老不好意思了，跟挨倆嘴巴似的。那以后，四層樓道燈一壞我就馬上換。

閑聊邊角料

●你只要訂奶，就得一小鐵箱，人家給釘墻上，送奶的一早把奶放箱

里。你說氣人不，就有人把小鐵箱那門掰開，把奶偷走。你說說。

●我兒子念大學(xué)，走的前一天，抱著我哭，說爸，我再也不回這個家了，這啥環(huán)境啊，簡直不是人住的，等我掙錢，給你們買好房子。

●這房質(zhì)量次，不隔音。五樓兩口子有毛病，喜歡一早吵架，聽得那叫清楚。全是雞毛蒜皮。我可了解他們倆了，全是聽吵架聽出來的。

●這老鄰居住一起吧，上年紀(jì)的喜歡，全是熟人，下樓就能找著人嘮嗑兒，年輕人沒一個喜歡。告訴你，再過20年，這世道準(zhǔn)大變。

這么好一女人，竟嫁給那么個玩意兒。這世界，不理解。

本欄責(zé)編/侯永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