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節(jié)令詞研究

伏濤

（吉林師范大學文學院，吉林四平136000）

納蘭節(jié)令詞研究

伏濤

（吉林師范大學文學院，吉林四平136000）

納蘭詞中有多首節(jié)令詞，其節(jié)令詞具有以下一些特點：一是數(shù)量多；二是內涵豐富；三是在民族性上的缺失。這些特點的成因源于強烈的生命意識，明顯的漢化傾向，以及獨特身世、多情個性、深邃詞心。以節(jié)令詞為徑，可以更好地走進《飲水詞》，走進滿族詞人納蘭性德的心靈世界。這對納蘭性德及其詞學研究均有助益，同時對于了解清初滿漢文化交流亦有幫助。

納蘭性德；《飲水詞》；節(jié)令詞；滿漢文化交流

中華民族是一個有著幾千年歷史的偉大民族，她有著極其豐厚的文化傳統(tǒng)，在其民俗文化長河中，節(jié)令文化源遠流長，有的節(jié)日已經(jīng)走過了漫長的歷史進程，而且還會一直堅持走下去。華夏土地上生長的中華兒女對傳統(tǒng)節(jié)日的體認既是傳統(tǒng)文化在個體生命中的繼承延續(xù)，也是集體無意識的堅韌存在。中國自古以來就是一個多民族的國家，各個民族對傳統(tǒng)節(jié)日的接受認同程度與表現(xiàn)方式是不一樣的，由此我們可以思考傳統(tǒng)節(jié)日的民族特征。

納蘭詞在清代詞壇上，乃至整個詞史上皆占有重要的地位。其詞優(yōu)點甚多，其愛情詞、悼亡詞成就很高，描寫北方風物，富含地域特色的詞作也頗有成就。這些已經(jīng)引起人們比較充分的關注。納蘭乃“初入中原”的滿族人，王國維說他“未染漢人習氣”，此說是否正確尚有待于進一步考量。本文擬以節(jié)令詞為考察對象，由詞及心，審視納蘭性德心靈世界的潮汐，尤其是他的民族情緒，以及對民族融合的態(tài)度。何謂節(jié)令詞，這是我們展開具體論述之前必須首先弄清楚的問題。在此，我們權且作如下界定，納蘭詞中的節(jié)令詞就是在節(jié)日填寫的詞，或為節(jié)日所填之詞。節(jié)令詞乃側重于時間向度、民俗文化的一種詞作分類。傳統(tǒng)節(jié)日時，詞人將該節(jié)日富有的獨特的文化內涵以及節(jié)日情境下催發(fā)的特定情思外化成詞作，是為節(jié)令詞。節(jié)令詞是節(jié)日時詞人人生經(jīng)歷、心路歷程的情感外化。通過解讀納蘭詞中的節(jié)令詞既可以深層次地了解納蘭其人與其詞，又可由此管窺清初其他滿族詞人的心魂律動。

一、數(shù)量較多

納蘭詞中的節(jié)令詞大體有兩種呈現(xiàn)形態(tài)：一是節(jié)日名在詞題中標明；二是詞句中提及節(jié)令。前者十六闕：其中寫除夕的3闕，人日1闋，元宵節(jié)4闋，清明節(jié)1闋，端午節(jié)1闋，七夕2闕，中秋節(jié)1闋，中元節(jié)2闋，重陽節(jié)1闋。在詞中涉及到節(jié)日的有：“前期總約上元時，怕難認飄零人物。”（《鵲橋仙·夢來雙倚》）[1]“夢闌酒醒，早因循過了清明?！保ā都t窗月·夢闌酒醒》）[1]211“高梧濕月冷無聲，當時七夕有深盟。”（《浣溪沙·鳳髻拋殘秋草生》）[1]56“數(shù)到今朝三月二，夢見猶難?！保ā独颂陨场るp燕又飛還》）[1]377（古代上巳節(jié)一般定在農(nóng)歷三月三日，亦有定在三月二日的。）“黃花開也近重陽”（《浣溪沙·消息誰傳到拒霜》）[1]36，“雨晴籬菊初香，人言此日重陽?！保ā肚迤綐贰⒊畈蝗ァ罚1]125“平原草枯矣，重陽后，黃葉樹騷騷?！保ā讹L流子》（秋郊射獵））[1]308以上列舉的詞句中提到的節(jié)日有上元、清明、七夕、上巳以及重陽。納蘭詞中涉及到節(jié)日的高達二十多首，為什么在納蘭詞中會有如此多的節(jié)令詞呢？這是本文首先必須思考的問題。

一是節(jié)日文化的呼喚。比如其中詞涉重陽的最多，我國古代把九叫做陽數(shù)，農(nóng)歷九月九日，兩九相逢，都是陽數(shù)，所以稱為“重陽”。慶祝重陽節(jié)的活動多彩浪漫，一般包括出游賞景、登高遠眺、觀賞菊花、吃重陽糕、飲菊花酒等活動。重陽節(jié)豐富的文化內涵，多樣的活動，還有中秋之后即是重陽的光陰迅速，歲月流年之感，容易喚起詞人對重陽及其相關人事的追憶，容易激起詞人生命的感喟?！叭松毿袠?，君知否，容易兩鬢蕭蕭?！保ā讹L流子·平原草枯矣》）[1]308重陽節(jié)又叫登高節(jié)，人們登高望遠思念親人，“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叭碎g別離無數(shù)”（《齊天樂·白狼河北秋偏早》）[1]298，“容易兩鬢蕭蕭”，這是詞人對歲月匆匆，天涯暌違的深沉感喟。在《沁園春·瞬息浮生》詞序中云：“丁巳重陽前三日，夢亡婦淡妝素服，執(zhí)手哽咽，語多不復能記。但臨別有云：‘銜恨愿為天上月，年年猶得向郎圓?！瘚D素未工詩，不知何以得此也。覺后感賦長調?！盵1]312此中明確提到的時間是“丁巳重陽前三日”，這里提到了年份、節(jié)日、日期，這是一個讓納蘭難忘的日子，現(xiàn)如今，“兩處鴛鴦各自涼。真無奈，把聲聲檐雨，譜入愁鄉(xiāng)?！盵1]312在此詞人將懷內之情譜入思鄉(xiāng)之曲中。

二是羈旅天涯，暌違相隔之情的時間鎖定。常年生活在異地他鄉(xiāng)，過著飄轉如蓬生活的納蘭，對時間特別在意而且敏感，這是詞人在特定時空中特殊情感所致。這與其侍衛(wèi)身份有關，他護駕康熙，“年來強半在天涯”（《浣溪沙·萬里陰山萬里沙》）[1]51。四處奔波，踏遍大江南北，節(jié)日時詞人常常遠離家鄉(xiāng)，“從此羈愁萬疊，夢回分付啼螿”（《木蘭花慢·盼銀河迢遞》）[1]288。與親友天涯相望，與亡妻陰陽相隔?？臻g上的間阻，時間上的特殊導致情感世界的豐富與沉重，這在節(jié)令詞中有著最為明顯的體現(xiàn)。節(jié)日是一個時間節(jié)點，它聯(lián)系著詞人心靈世界的敏感區(qū)。節(jié)日之時，奔走天涯的詞人更容易喚起與節(jié)日相關的過往人事的回憶，對當下處境的焦慮，對未來美好的向往或對將來不測的恐懼，這是詞人心靈世界在節(jié)日泛起的漣漪，這樣的詞作在納蘭節(jié)令詞中所占比例較大，這類詞作的心靈認知價值甚高，通過該類詞作我們可以更好地了解詞人的人生經(jīng)歷與情感遭遇，這是走進其心魂奧區(qū)的密鑰。

三是強烈生命意識的體現(xiàn)。一個人的身體狀態(tài)影響其生命意識的強弱以及對外界與自身一切的敏感程度。身強力壯者往往朝氣蓬勃，性格張揚，他對組成生命的基本元素——時間的關注與思考就不會太多、太頻繁。相反的，“蒲柳之姿，望秋先隕”——體弱多病者常常會因為身體上的不適或病痛而產(chǎn)生人生短暫，朝不保夕之感。這時，不僅時間的民俗規(guī)定——節(jié)日極容易引起作者的關注，就是平常歲月中詞人對一些特殊的時間也會很敏感，這背后透出的詞人較為顯著的生命意識還是很值得注意的。譬如：“十月初四日夜風雨，其明日是亡婦生辰”（《鷓鴣天·塵滿疏簾素帶飄》）[1]190，“丙辰生日自壽。起用《彈指詞》句，并呈見陽”（《瑞鶴仙·馬齒加長矣》）[1]300，“亡婦忌日有感”（《金縷曲·此恨何時己》）[1]331，“秋夕信步”（《虞美人·愁痕滿地無人省》）[1]403，“秋暮村居”（《南鄉(xiāng)子·紅葉滿寒溪》）[1]405等等；究其本質，此乃情感豐富的詞人深微詞心的時間鎖定。

四是孤獨心魂的詩化再現(xiàn)。納蘭護駕康熙出行，每到一處，總會受到不同程度的歡迎，各地各層各級官員以及老百姓為了迎接皇帝的大駕光臨，會做好充分的準備，一旦遇到節(jié)日時更會大張旗鼓地組織一系列活動，歌舞升平以悅龍顏，侍衛(wèi)隨從也能隨喜一飽眼福，樂在其中。當然也有樂極生悲，觸景生情，睹物思人的時候，詞中不無對“斯人獨憔悴”情境的描寫。孤獨之人更向往熱鬧，希望在歡慶的節(jié)日氛圍中獲得暫時的精神解脫。當然，歡樂是悲苦的替代，強裝笑顏的背后更多的卻是莫言的凄楚與無盡的悲涼。平常歲月中遇到節(jié)日時，敏感、脆弱而又孤寂的心魂渴望在節(jié)日時獲取近距離深層次的交流，需要心魂相守、身心撫慰，希望在節(jié)日時釋放積壓心頭的諸多郁悶與煩惱。詞人習慣在火樹銀花時審視，在載歌載舞時沉思，在燈火闌珊處思索。這也是納蘭常于節(jié)日時填詞，多寫節(jié)令詞深層次的原因之一。

五是對節(jié)日文化的認同。在節(jié)令詞中詞人將抒發(fā)的情感結合到具體的時間點上，鏈接到民族文化的重要結點——傳統(tǒng)節(jié)日上，這是對節(jié)日文化內涵的認定，也是其自身文化敏感的體現(xiàn)。對節(jié)日的介懷一定程度上是對民俗風情乃至民族文化的關注，是一個人對本民族或他民族習俗民風的認可與接收，這也是一個詞人是否關注百姓、關注蒼生的一種表現(xiàn)。詞作植根于詞人在具體時空場景中的所見、所聞與所感，這種情感總會落實到具體的空間，更會結合具體的時間。節(jié)日是一個民族集體意識的產(chǎn)物，是一種集體無意識行為，或是人類先祖某種意識的積淀與流衍，對傳統(tǒng)文化有著深刻了解與充分體認的納蘭很自然去創(chuàng)作節(jié)令詞。

二、內涵豐富

納蘭的節(jié)令詞內涵比較豐富，參照張秉戍的分類，納蘭的節(jié)令詞大體分為愛情、友情、親情、雜感、寫實五類。

《七夕·乞巧樓空》（七夕）約作于愛妻亡故之后，詞中表達了樓空人去，物是人非的傷感，又進而生發(fā)出夢幻般的奇想。亦實亦虛，饒有浪漫特色?！洱R天樂·白狼河北秋偏早》（塞外七夕）所寫的塞外七夕之情景，無不凄遲傷感。詞中所抒羈棲之苦，懷念閨人之意，可謂淋漓盡致。《眼兒媚·手寫香臺金字經(jīng)》一詞題為“中元夜有感”，舊俗中元節(jié)是祭祀亡靈的時候，此時念及亡妻，于是發(fā)之為詞，不勝悲悼。該詞圍繞著中元節(jié)特有之習俗落筆，只在結處摹景，用西風之無情反襯自己悼念亡妻的深情，使所抒之悲痛情感更厚重深濃。再如《踏莎美人·拾翠歸遲》一詞，清明正是踏春的好時節(jié)，縱有鄰家女伴相邀，但奈何疏慵倦怠，本就愁緒滿懷，故不愿再去沾惹新恨了。而此情又有誰知，惟有那清曉窗外的流鶯明了。全篇幽思含婉，清麗輕靈，表達出百無聊賴的闌珊意緒。以上分析的是納蘭詞中抒寫愛情的節(jié)令詞。

納蘭節(jié)令詞中友情類詞作有：《木蘭花慢·盼銀河迢遞》，根據(jù)題目“立秋夜雨，送梁汾南行”，可知這是立秋之際夜雨之時送別好友顧貞觀的一首送別之作?！昂翁幒铣沙睿x人心上秋”，送別本是傷感之事，又恰逢“立秋夜雨”之時，于是愁上添愁。詞緊緊貼合著“立秋”和“夜雨”之題面展開鋪敘，傷離怨別之意，悲涼凄切之情更為細密深透。詞抒友情的節(jié)令詞還有《鳳凰臺上憶吹簫·荔粉初裝》（除夕得梁汾閩中信因賦），除夕乃合家團聚之日，作為納蘭親如手足的好友此時正身隔異地，遙在遠方，遂逢佳節(jié)而起相思。恰于此時偏得到梁汾寄自閔中的信函，于是念友之情更切，遂緣筆賦此。詞人回憶當初吟詩題句的美好情景，渴望酬答共處的優(yōu)悠生活，料想梁汾此時的孤寂，盼望再與其重逢相會。借典取譬，輾轉道來，深情脈脈。

《采桑子·深秋絕塞誰相憶》乃抒發(fā)懷鄉(xiāng)思親之情的節(jié)令詞，詞題“九日”即九月九日重陽節(jié)，逢此日當?shù)歉唢嬀栈ň疲遘镙?，與親人團聚。此詞當作于康熙二十一年（1682）覘梭龍之時，使至塞外，佳節(jié)思親，倍感形單影只、孤獨寂寞，遂填此以寄鄉(xiāng)情。這是羈旅天涯的詞人思鄉(xiāng)之情、悲秋情懷的抒露。

納蘭詞中的節(jié)令詞除了寄寓愛情、友情、親情外，尚有一些雜感類詞作，如：《青玉案·東風七日蠶芽軟》（辛酉人日），辛酉，康熙二十年（1681）。人日，農(nóng)歷正月初七日。“正月七日為人日，以七種菜為羹，剪綵為人，或縷金箔為人，以貼屏風，亦戴之頭鬢，又造華勝以相遺，登高賦詩?！保骸ぷ阢痢肚G楚歲時記》）本篇詠節(jié)序，但其旨是為傷離念遠。人日正是初春時節(jié)，桑吐新芽，青青一縷，而人卻像南征之雁不在身邊。縱綠鬢如云，春幡裊裊，也只有獨憐自賞。此系上片所寫之情景。下片轉入情語。流年暗轉，年華易逝，又加此時之春愁別恨，這些是繡屏無法遮斷的，個中冷暖也只有自己知曉。如今容顏變換更是令人傷感。年復一年如醉如癡地受著別離苦情的折磨。其最后三句是宕出之筆，從時空上擴展，更增加了凄婉傷感的內蘊。還有《金菊對芙蓉·金鴨消香》（上元），從“楚天一帶驚烽火”句看，此篇大概作于康熙二十年（1681），即三藩平定之前。這首詞是抒寫上元之日的感懷之作。由詞題看是詠節(jié)序，但實際上是發(fā)懷人之想，其對節(jié)日種種情景的描繪，都是為抒寫念懷作的鋪蓄。前人有云：“詠節(jié)序風物之作貴能直寫我目、我心此時、此際所得?！保▌⒂罎对~論》）本篇正是，故其蘊涵含婉，轉折入深，且不無騷雅之旨。再看《摸魚兒·漲痕添半篙柔綠》（午日雨眺），午日，五月初五日，即端午節(jié)。端午節(jié)之日逢雨，雨中遠眺，見景生情，此篇所寫正是個中情景。詞中對屈原的憑吊語其實蘊含了作者今昔之慨和身世之感。值得注意的是前景并不顯哀怨凄清，而后情則思致含婉幽怨，前后形成較大的對比，如此大的轉折，大的起落便更使所抒之情深厚郁勃，沉致幽婉了?！队鶐Щāね砬飬s勝春天好》（重九夜），本詞上片寫重陽節(jié)時的無聊情緒，下片憶舊抒懷。詞人所懷所感，或為妻室，或是戀人，或是友人，難以確知，但其曲折婉轉，情景交融地道出的真情，確十分動人。

納蘭節(jié)令詞中也有客觀敘事，幾無感情色彩之作，如《清平樂·瑤華映闕》（元夜月蝕），此篇純用白描，不加雕琢。上片前兩句描繪了月全蝕時所見的景象，后兩句贊美其景象不比尋常，即更富朦朧感、夢幻感。下片寫月出蝕之情景。前兩句寫月蝕漸出呈現(xiàn)“初弦”之景，后兩句寫蝕出復圓。前后八句，寫了月蝕的全過程及其不同的景象。這樣的詞作還有《一斛珠·星毬映徹》（元夜月蝕），此為詠節(jié)序風物之作。作者徑寫“我目”、“我心”之此時、此際所得，并借神話、傳說以出之。全篇結構清新，從月初蝕寫到月蝕出。上片以“星毬映徹”之景起，接以月初蝕令梅梢之雪不明之景，后兩句則以嫦娥懶得揭開菱花鏡喻蝕甚。

三、民族性的思考

納蘭詞中的節(jié)令詞不僅數(shù)量多而且涉及到的節(jié)日也多，其所寫節(jié)日有：人日、元宵節(jié)（又叫上元節(jié)）、端午節(jié)、七夕、清明、中元節(jié)、中秋節(jié)、重陽節(jié)、除夕。漢族傳統(tǒng)節(jié)日在納蘭節(jié)令詞中大多提及，其中闕如的是春節(jié)、下元節(jié)，最為傳統(tǒng)的節(jié)日春節(jié)、端午節(jié)、中秋節(jié)中，除夕提到三次，端午節(jié)提到一次，中秋提到兩次。涉及最多的是三元節(jié)，三元節(jié)是道教的節(jié)日，天、地、水三官是道教初創(chuàng)時信奉的三個神靈，將三官的誕辰定為三元節(jié)。正月十五日為上元節(jié)，七月十五日為中元節(jié)，十月十五日為下元節(jié)。其中上元節(jié)是頗為流行的節(jié)日，因為它上承春節(jié)的余興，且活動較多，這在宋元時代較為盛行，在詩詞作品中提到元宵節(jié)的較多，（“夢來雙倚，醒時獨擁，窗外一眉新月。尋思常自悔分明，無奈卻照人清切。 一宵燈下，連朝鏡里，瘦盡十年花骨。前期總約上元時，怕難認飄零人物?！盵1]202）（《鵲橋仙·夢來雙倚》）下面我們把滿、漢節(jié)日進行對比，滿漢均有的節(jié)日主要有春節(jié)、元宵節(jié)、二月二、中元節(jié)、端午節(jié)、中秋節(jié)和臘八節(jié)等。節(jié)日作為民俗文化的一部分，其實是很復雜的。有人認為頒金節(jié)、走百病、填倉節(jié)、蟲王節(jié)、開山節(jié)均為滿族節(jié)日，這一說法有待商榷。有些節(jié)日原本是漢族傳統(tǒng)節(jié)日，后被滿族人賦予新的內涵，具有了滿族特色；有的可能來自于滿族，后被漢民族部分的接受；也有些節(jié)日民族特征不甚明顯，地域特色卻較為顯著。這與民族的地域分布特征以及民族融合有關。頒金節(jié)是真正意義上的滿族人的節(jié)日，1989年10月，在丹東“首屆滿族文化學術研討會”上，正式把每年農(nóng)歷10月13日定為“頒金節(jié)”。它是滿族作為一個民族共同體誕生的紀念日、命名紀念日，是全族性的節(jié)日。走百病是明清以來北方的風俗，有的在十五日，但多在十六日進行。各地對“走百病”的理解與過法上不太一樣。有關這一節(jié)日明代的《帝京景物略》有記載，明代周用的《走百病行》一詩描寫頗為精細。江南蘇州一帶稱之為“走三橋”，清代顧祿《清嘉錄》中對此有所記述。所謂走百病，屬于古代元宵（或正月十六夜）婦女避災求福的一種民俗活動，明清時尤為盛行。清康熙《大興縣志》記載甚詳。滿族的“走百病”從很古時起，就和冰雪結下了深深的情緣，冰雪是他們美好生活的依托。他們的走百病，就是冬季到戶外活動。走一走，換換新鮮的空氣，人的身心會得到重新調整，這當然會去掉“疾病”，會使人健康長壽的。這也反映了北方民族同冰雪自然環(huán)境的依賴關系，是人們對自然的適應和認識。滿族的“走百病”因為地理環(huán)境因素已深深滴融入到冰雪文化之中。添倉節(jié)，是古代民間傳統(tǒng)節(jié)日，在農(nóng)歷正月二十五，俗稱填倉節(jié)，是倉王爺?shù)纳?。這是漢族民間一個象征新年五谷豐登的節(jié)日?！疤顐}節(jié)”因“填”與“天”諧音亦稱為“天倉節(jié)”，民間有老天倉與小天倉之分。農(nóng)歷正月二十為小天倉，正月二十五為老天倉。早在宋代孟元老《東京夢華錄》中即有記載，后來的《帝京歲時紀勝》、《介休縣志》、《大同志》對此皆有記述。滿族的添倉節(jié)時，農(nóng)村家家講究煮黏高粱米飯，放在倉庫，用秫秸棍編織一匹小馬插在飯盆上，意思是馬往家馱糧食，豐衣足食。第二天，再添新飯，連著添三回。也有的人家用高粱秸做兩把鋤頭插在飯上。這一節(jié)日至今在東北農(nóng)村保留著。六月初六是我國傳統(tǒng)節(jié)日“天貺節(jié)”，滿族人把這一天叫“蟲王節(jié)”。我國幅員廣闊，同一個節(jié)日，不同地區(qū)對其起源的說法不同，民俗事項也有差別?！跋x王節(jié)”事實上是漢民族傳統(tǒng)的節(jié)日，其名始于北宋真宗年間（998—1022），清朝時一些漢族人還過此節(jié)，只不過與滿洲習俗不同。六月天，易鬧蟲災。蟲王節(jié)流行于黑龍江、吉林等滿族聚居的地方。六月六日鄉(xiāng)間農(nóng)家殺豬宰鵝，祭祀蟲王，祈求不降蟲災，勿害莊稼。居住在遼寧省岫巖、鳳城一帶的滿族過去在六月初六這天，一戶出一人到蟲王廟朝拜，殺豬祭祀，求蟲王爺免災，保證地里的收成好。如今不搞蟲王節(jié)祭祀掃活動，但家家要在這一天晾曬衣物，以防蟲蛀。北京喇叭溝門滿族人在這一天吃水撈飯，將米煮熟撈出放到?jīng)鰶龅那逅校蚝染G豆粥。開山節(jié)，每年中秋以后，或農(nóng)歷9月中旬（具體時間不定），滿族人為采集草藥獲得豐收而進行的祝福活動。在過去，東北滿族村落中每年開山節(jié)都要面對長白山祝福禱告，感謝山神給予采藥人的豐富恩賜，這時要把采到的人參供奉在自家的神龕中。

需要說明的是，滿族與漢族有的節(jié)日名字一樣，但過法不同，如“二月二”、中元節(jié)、臘八節(jié)等。另外，滿族掛旗過年，每個旗的人都分別在門上掛自己的旗。這些掛旗圖案優(yōu)美，色彩鮮艷，象征著一年的吉祥開端。在納蘭節(jié)令詞中提及的節(jié)日幾乎全是漢族具有的節(jié)日，至于滿族特有的節(jié)日以及節(jié)令中的滿族特色納蘭詞并未提及。這讓試圖從其詞作中尋找民族屬性的研究者感到失望，似乎最優(yōu)秀的滿族詞人詞作中缺失了部分民俗價值。但從另一個方面看，這也說明了納蘭已被嚴重漢化。祖籍葉赫生長于北京的納蘭性德，作為來自于蠻荒之地的滿族詞人，他隨著滿清的鐵蹄一起踏入中原后，面臨著對其他民族，特別對漢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認同接受或抵觸排斥的問題，在這一點上，納蘭很顯然采取了一種正確的態(tài)度，在民族文化碰撞交融的過程中，納蘭采取積極的態(tài)度，主動接受其他民族的文化，特別是漢文化。對于納蘭而言，這是自發(fā)的自覺的也是自愿的，一定程度上也是不得已的，通過解讀納蘭的節(jié)令詞似乎還可以探究清初滿漢文化對撞交流的問題。在清初文壇上納蘭性德已經(jīng)成為滿漢文化交流中的代表性人物，甚至可以說他在詞學上的成就乃滿漢文化交流的碩果奇葩。

結語

節(jié)令詞是詞人在生命節(jié)點或說在人生特殊時刻真切的生命體驗的自然流露。在節(jié)日意識特別濃厚的國度里成長生活的詞人，納蘭對傳統(tǒng)節(jié)日的敏感與重視是很自然的事，可謂是心理常態(tài)。詞是納蘭抒發(fā)生命感悟最重要的渠道，詞作是其心魂的流露。故此，在納蘭詞中我們可以傾聽其精神世界的潮起潮落。節(jié)令詞乃納蘭詩化而又短暫人生中美麗而凄涼的手勢，在這富有包蘊的手勢中我們讀出詞人真實的人生感悟，體會到其心境的悲涼，傾聽到其凄楚的心音。納蘭詞中的節(jié)令詞數(shù)量較多，內涵豐富，通過其民族性的思考可見其在清初滿漢文化交流中對漢文化的欣然接受與深度同化。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納蘭容若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漢人風氣，故能真切如此。”[2]嚴迪昌在其《清詞史》中卻說：“從某種角度看，納蘭不但不是‘未染漢人風氣，故能真切如此’，恰恰是受漢儒文化藝術的熏陶甚濃重，才感慨倍多，遙思騰越?！盵3]“納蘭天資聰穎，富感情，又深受漢族傳統(tǒng)文化熏陶，故他厭苦鞍馬扈從，鄙視宦海傾軋”[2]304-305。結合詞作文本以及實際情況看來嚴說似乎更為公允。

[1]納蘭性德.納蘭詞箋注（修訂本）[M].張草紉,箋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202.

[2]王國維.新訂《人間詞話》[M].佛雛，校輯.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0：121.

[3]嚴迪昌.清詞史[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2001：310.

［責任編輯 薛柏成］

Study the Ci Related to Festival by Nalan

FU Tao
(College of Humanities,Jilin Normal University,Siping,Jilin 136000,China)

Nalan had many Ci related to festival,these Ci had following characteristics:first is that quantity is many,second is that connotation is rich,third is short of national characteristics.These characteristics originated from intense aware of life,obvious inclination being assimilated by the Han nationality,and his distinctive life experience,amorous character,deep Cixin.Approaching with the Ci related to festival,we can walk into his Ci and intelligent world of Nalan who were Ci poeter of the Man nationality.This is conducive to the research about he and his Ci,at the same time,it is beneficial to the culture exchange between the Han nationality and the Man nationality during the early Qing Dynasty.

Nalanxingde;The Ci assembles named drinking water;The Ci related to festival;culture exchange between the Man nationality and the Han nationality

I206.2；K249

A

1007-5674(2014)05-0058-05

10.3969/j.issn.1007-5674.2014.05.013

2014-07-22

吉林省社科基金項目“清代滿族詞人詞作研究”（編號：2013B095）

伏濤（1966—），男，江蘇鹽城人，吉林師范大學文學院講師，文學博士，研究方向：明清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