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榮禎
雖然在塔城呆了20年,早已聞說白楊河的胡楊林,但一直未曾親眼目睹其尊容。春節(jié)過后不久,一日,好友老黨打來電話,說要我陪他到白楊河去拍胡楊,大喜。轉(zhuǎn)而一想,不對啊,大冬天的,能拍到什么好片?
“人家拍胡楊都是秋天,落葉盛大,胡楊壯美,你現(xiàn)在去拍什么啊?”我在電話中毫不客氣。
老黨一聽,笑了:“咱拍就拍絕片,立馬收拾東西走人!”
白楊河 我們來了
老黨是塔城人,這么火急火燎的,估計可能有好景。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鉆進在樓下已等得不耐煩的老黨的車中。
說來不巧,出發(fā)不久,小賈打來電話,說瑪依塔那路段大雪封鎖。“看來只能繞道了?!崩宵h打轉(zhuǎn)方向,直奔克拉瑪依。
奔馳6小時后,晚上11點到達丹木村。
“下車,今晚我們住賽里克家,明天一早奔赴胡楊林?!扁從驹谝患倚〔宛^門前停住。主人將我們引進餐廳后的一間臥室。老黨也不客氣,一脫鞋,盤腿坐在炕上?!靶⌒粒蟻碜?,別客氣,這是我的根據(jù)地?!?/p>
我坐炕有點別扭。老黨接過主人遞過來的奶茶,轉(zhuǎn)給我,說:“這就是我在車上給你提起的賽里克。20年前,我第一次來他家時,他才七八歲,現(xiàn)在他的女兒都上小學四年級了。哈哈哈,時光如流水,歲月不饒人啊。這幾年來白楊河拍照,都是賽里克提供情報。今天中午,賽里克打來電話,說白楊河昨天下了大雪,今天又起了大霧。據(jù)我多年經(jīng)驗,明天肯定是晴天,胡楊掛霜。你想,一塵不染的雪地,濃霜掛枝的胡楊,紅球般的朝陽從地平線冉冉升起,那將是一幅什么樣的畫卷?”
不一會,賽里克媳婦將一大盤手抓羊肉端上了炕桌——這是哈薩克民族待客的最高禮節(jié)。邊吃邊聊,老黨滔滔不絕地講著他三進羅布泊、七上昆侖、九拜慕士塔格的故事,最后講到他的胡楊情。“我拍過許多胡楊,到過輪臺、木壘、尉犁,但最讓我鐘情的還是白楊河,白楊河掛霜的胡楊,干凈,清爽,大氣。20多年的拍攝,我和賽里克一家結(jié)下了深厚的情誼?!?/p>
冬拍胡楊林
第二天早晨7點,老任的手機鈴聲響起。我極不情愿地從被窩中爬出來。大概駛出10公里后,從和豐出發(fā)的老戈帶著他的幾個朋友,開著車和我們會合了。老黨在前面開道。
車外一片漆黑,我在顛簸中睡去。
“到了,到了,快下車!”
我一激靈,坐起來,揉眼觀看,天啊,天還沒亮,這么早趕來做什么?
老黨他們已經(jīng)打開后備箱,搬出攝影器材,每人肩上扛著三腳架、胸前掛著兩部照相機,向胡楊林沖去。
我從車中鉆出,寒氣直逼而來,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他們幾個情緒高漲,像是戰(zhàn)士攻占陣地一般,沖向各個“據(jù)點”。我喘著粗氣,好不容易爬到了老黨的“據(jù)點”。
“這么早,拍啥?”我繞著架好的相機小跑著,以此御寒。
“等待?!崩宵h拿著測光鏡,或上或下,或左或右地擺弄著?!皵z影是長時的等待,瞬間的曝光。為遇那精彩的一刻,需要耐心持久的等待。想當年,為了拍羅布泊,我在死亡之海里待了半個月。就說為拍這白楊河,幾年前,大冬天的,我和老任幾個,就在這里搭帳篷,住了五六天?!?/p>
“大家注意!太陽快要出來啦!”占據(jù)另一有利地形的老任喊了一嗓子。
遠處的地平線露出一抹淺紅,這紅漸漸變深,擴散開來,將半邊天也染成了紅色。不一會,地平線有橘紅躍動,想必是朝陽馬上升起。眨眼之間,有一橘紅的碩大的圓球躍出地面。
老黨他們驚呼大叫,紛紛按下快門。
那圓球由橘紅漸次變?yōu)榛鸺t,將紅光映射在掛霜的胡楊上,遠觀,胡楊變成了繁花怒放的梨樹?!昂鋈缫灰箹|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蹦钱斈赆瘏⒁彩悄慷眠@白雪胡楊林而所得佳句?
我對攝影是門外漢。老黨他們?nèi)缤瑳_鋒的戰(zhàn)士,扛著相機不斷變換“據(jù)點”,不停地按快門。
他們還在激戰(zhàn),我卻早沒了興致,一則為了御寒,一則為了近距離觀賞胡楊,信步走進胡楊深處。
嚯,偉大的胡楊,竟是這般千姿百態(tài)?;蛉缋系来蜃?,靜修千年;或如嬰孩學步,蹣跚可愛;或如刀郎高歌,曠野為之動容;或如玉女獨舞,眾生為之鼓掌;或如猛虎,下山帶有威風;或如雄鹿,越坎劃出曲線;或如仙鶴之凌空高飛,瑞祥隨行;或如金龜之俯地慢爬,福壽齊進;或如虬龍盤柱,生猛兮異常;或如巨獸斷肢,魂飛兮魄揚……
從胡楊林斜側(cè)插出,連下幾個坡,到了停車的地方。我感覺渾身凍透了。老黨他們在外面折騰了大約兩個多小時,才依依不舍地上了車。
“干凈,大氣,壯美!”回來的路上,老黨一邊開車,一邊念叨,依舊沉浸在朝陽映射的胡楊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