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榮貴
“過大年唱大戲,外婆家里逛廟會?!闭绾幽先丝釔墼。兾魅税V迷秦腔,家鄉(xiāng)人卻鐘情年戲。
年戲又稱花燈戲,無流派,沒有固定曲目。一個劇目匯集了多個劇種,清越高亢的贛劇、委婉幽暢的弋陽腔、輕松歡快的采茶戲,傳統(tǒng)段子、即興編唱,樣樣齊全。初一拜年,初二看戲,年戲從初二開始一直持續(xù)到元宵,臘月二十三送“灶王爺”“上了天”,鄉(xiāng)里的“戲崽”(演員)便忙活著排戲?!拌尮那茫履甑健?,大人們張羅年貨,小孩們則泡在戲班里看熱鬧。
年戲那天,人們用樹樁、門板支起了戲臺,高大的香樟樹上掛滿了充氣燈(取張〈樟〉燈結(jié)彩之意)。天一落黑,人們便紛紛搬出木凳,火樹銀花,把個戲場照如白晝,一陣鑼鼓家伙驅(qū)走了雜亂喧囂,十幾個頭裹紅布的年輕后生一溜跟頭翻至前臺,單腿下跪,雙手抱腕。接著,涂了一圈白的小丑們跪走前行、鞠躬作揖,這叫“拜年禮”。隨后正戲開始,武生舞棍操槍八面威風(fēng),小生手執(zhí)搖扇風(fēng)情萬種,老生手托銀髯遮掩斜拋。最叫絕的是小旦,先在后臺念了大段韻白,便以袖擋臉,纖纖碎步,行此前臺,猛然轉(zhuǎn)身,長袖飄甩,鼓槌弦樂驟起,臺下觀眾似觸電般為之一顫。這時節(jié),戲場早已“客滿”,來晚了的,或坐騎墻頭,或攀檐上樹,小孩則騎在大人的脖子上,大人站在木凳上,眼不敢眨,雙唇微啟,時而前俯,時而后仰。鄉(xiāng)里人常說年飯可以馬虎,年戲可要好看。
小時候,我是十足的戲迷,能走戲步,還有粉墨登場的“輝煌”。有一年戲班去了外地,因為路遠,哥哥、姐姐不愿意帶我去看戲,死磨硬纏無濟于事,迫不得已,便瞞了爸媽,步行四十里山路到鄰縣的舅舅家,表哥是縣里戲班主角,也許是精誠所至,他竟破天荒地答應(yīng)我在戲里“跑龍?zhí)住?。年戲開演了,表哥將我領(lǐng)到后臺,用一團紅粉胡亂地抹在我的臉上,又取一桿小旗,再三叮囑,旗要穩(wěn),步莫亂。表哥演的是武生,手里揮舞著木頭大砍刀,比劃著砍倒好些“小白臉”。忽地臺上冒出了一個“大花臉”嗚哩哇啦怪叫了一陣,便和表哥對打,表哥不敵,拖刀敗陣,直奔后臺,沖我使了個眼色,表哥吃了“敗仗”,痛哭失聲,搖頭晃腦,捶胸頓足,那樣子很可笑。演戲也不過如此,這樣想著,緊張的情緒便松弛了許多,偷眼瞅瞅臺下,人山人海,熱鬧非凡,人群中一個人很打眼,不看戲老是東張西望,是爸爸!他肯定找得我好苦,若是被他發(fā)現(xiàn),可就麻煩了,我立即丟下小旗拔腿就跑,臺下立時轟然。次日,盡管舅舅再三挽留,表哥苦苦求情,爸爸還是執(zhí)意要帶我回去:“這孩子太野,由不得他!”
其實,小時候看戲完全是圖熱鬧,是童真和好奇使然,等到真正懂得品味年戲時,卻發(fā)現(xiàn)這種機會已然失去了。
責(zé)任編輯:黃艷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