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紀以來日本中國古代小說研究回顧

張 真

(南京大學文學院，江蘇南京210093)

小說研究在整個日本中國俗文學的研究中占有相當重要的比重，可以說日本研究中國俗文學的學者中幾乎沒有完全不研究小說的，當然，他們研究的側(cè)重點和成果分量有所不同，有些學者主要就是研究小說，有些甚至主要是某部小說的專書研究，有些學者則既研究小說，也兼及其它俗文學研究。下面分幾個方面加以介紹。

第一，小說文獻調(diào)查。

中國古代小說文獻的海外發(fā)現(xiàn)在20世紀上半葉較為集中，其中在日本的發(fā)現(xiàn)占了相當?shù)谋壤?，新世紀以來的發(fā)現(xiàn)并不多，但并非沒有，如2006年11月21日在美國加州大學東亞圖書館發(fā)現(xiàn)的清末時新小說等，日本方面，則以關(guān)西大學井上泰山的小說文獻調(diào)查工作較為突出。

對歐洲漢籍的調(diào)查，迄今為止主要是集中在英、法、意等國，對西班牙、葡萄牙等伊比利亞半島各地的漢籍收藏情況，則尚缺乏充分的關(guān)注與調(diào)查，井上泰山作為關(guān)西大學2005年度學術(shù)調(diào)查研究員，在月－9月的半年間，遍訪伊比利亞各地的公共圖書館、古文書館、王宮及修道院內(nèi)的圖書室，對其所藏漢籍進行調(diào)查，基本查清了16－18世紀耶穌會士從亞洲帶回的漢籍的保存情況，其中，西班牙國立圖書館藏有11部國古代白話小說，分別是:

1．《說岳全傳》6卷，福文堂藏板，1801年刊;2．《飛龍傳》6卷，敬業(yè)堂板，1805年刊;3．《好逑傳》卷，福文堂藏板，1806年刊;4．《繡像第一才子書》60卷，福文堂藏板，1814年刊;5．《繡像今古奇觀》4卷，禪山會文堂藏板，刊年不詳;6．《繡像龍圖公案》10卷，一經(jīng)堂梓行，1816年刊;7．《繡像第五才子書70回，芥子園藏板，1734年刊;8．《第五才子水滸傳》殘卷、10卷，貫華堂，1866年刊;9．《西游真詮》2卷，聯(lián)墨堂梓，1696年刊;10．《繡藏第三才子書》4卷，福文堂梓，刊年不詳;11．《雷峰塔》5卷玉花堂刊1806年刊。

其中除4、7、8、9以外的7部小說的版本收藏狀況可與大塚秀高編著的《增補中國通俗小說書目(汲古書院，1987)相印證。

井上泰山寫有多篇論文來介紹他的查訪活動，如《利比里亞半島漢籍探訪錄》(《東方》300號，200年)、《薩拉曼卡漢籍調(diào)查概要》(《關(guān)西大學文學論集》第56卷1號，2006年)、《關(guān)于托萊多圣堂參事會圖書館的藏書》(《關(guān)西大學文學論集》第56卷2號，2006年)、《西班牙國立圖書館利用體驗記》(《關(guān)西大學圖書館論壇》第11號，2006年)、《國外流出資料的發(fā)掘與中國學的新展開》(給中國學的提言2007年)、《關(guān)于里斯本國立圖書館藏〈漢語葡萄牙語問答集〉》(《關(guān)西大學文學論集》第58卷1號2008)等，并出版有《漢籍西游記》(關(guān)西大學出版部2008年版)、《三國志通俗演義史傳》［1］(關(guān)西大學出版部1998年版、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等專書。

井上泰山也是一位《三國演義》研究專家，從1989年與金文京等合著《花關(guān)索傳的研究》開始至今前后20多年，始終沒有間斷過對《三國演義》的研究，尤其是對元雜劇三國戲的翻譯、研究，出版有《三國劇翻譯集》(關(guān)西大學出版部2002年版)。此外是對西班牙愛斯高里亞爾修道院所藏《三國志通俗演義史傳》的發(fā)現(xiàn)、介紹與影印出版，并以此為契機，將學術(shù)研究的范圍從中國古典戲劇擴大到包括白話小說在內(nèi)的整個俗文學領(lǐng)域。其2007年5月在復(fù)旦大學古籍整理研究所所做題為“我與《三國演義研究”(共分三次)的演講對自己的研究經(jīng)歷有詳細介紹。

第二，小說版本研究。

中國古代小說的版本較為復(fù)雜，一部小說的版本問題往往成為一個專門問題。在日本當代學者中對《三國演義》版本致力尤多的是大東文化大學的中川諭，他先后發(fā)表了《黃正甫刊本〈三國志傳〉再考》(《新大國語》29，2003年)、《〈三國志平話〉與〈三分事略〉》(《新瀉大學教育人間科學部紀要》人文社會科學編6(1)，2003年)、《關(guān)于繼志堂〈三國英雄志傳〉》(《中國》20，2005年)、《〈三國演義〉的版本》(《創(chuàng)文》502，2007年)、《關(guān)于周曰校刊本〈三國志演義〉》(《東北大學中國語文學論集》16，201年)等論文，又出版了一部專著即《三國演義版本研究》［2］(中文版林妙燕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

近年來小說文獻的數(shù)字化問題，日本學者也多有關(guān)注，中川諭也是其中的代表性人物，他曾發(fā)表有《〈三國演義〉電子資料庫》(《漢字文獻情報處理研究》5，2004年)、《中國古代小說數(shù)字化項目》(《東方》337，2009年)等論文，多次參加中國古代小說戲曲文獻與數(shù)字化研討會，其中2005年的第五屆研討會就是在大東文化大學舉行的。在2013年復(fù)旦大學舉行的第十二屆研討會上，中川諭又提交《頂置非接觸式掃描儀和中國古代小說版本研究》、《關(guān)于九州大學所藏〈三國志演義〉兩種》兩篇論文，介紹了其最新研究成果。除中川諭外，很多日本學者都可以熟練使用各種計算機軟件。此外，京都大學金文京的《近年的〈三國演義〉文本研究與數(shù)字化》(《創(chuàng)文》495，2007年)一文回顧與總結(jié)了近年來該領(lǐng)域的研究情況。

埼玉大學大塚秀高上世紀80年代出版有《中國通俗小說書目改定稿(初稿)》(汲古書院1984年版)，后他到中國留學半年，遍訪各大圖書館，對《改定稿》進行增補，于1987年5月由汲古書院出版增補版。他近年仍有版本方面的研究成果問世，即《〈警世通言〉版本新考》(《日本亞細亞研究》9，201年)、《〈兩漢開國中興志傳〉〈全漢志傳〉版本源流考》(《日本亞細亞研究》7，2009年)。

第三，小說目錄、索引的編制與資料的編集。

樽本照雄1988年出版《清末民初小說目錄》，增補訂正后，1997年以《新編清末民初小說目錄》為名出版，齊魯書社出版中文版，名為《新編增補清末民初小說目錄》［3］，這是該書的第三次增補版，比199年版新增條目3100條，全書收錄書目總數(shù)達到19000余條。我國學者王繼權(quán)、夏生元編著的《中國近代小說目錄》(百花洲文藝出版社1998年版)收錄1840－1919年間發(fā)表的小說，標明刊行的年月日，并將舊歷換算成公歷，收錄作品的數(shù)量和記述的詳細程度都遠遠超過阿英的《晚清小說目》，但未收清末民初占有相當比例的翻譯小說①阿英據(jù)其所藏晚清小說編有《晚清小說目》，據(jù)他統(tǒng)計，在1004種晚清小說中翻譯有590種，占總數(shù)的60%。而樽本照雄的《新編清末民初小說書目》共收小說16046種(包括重版)，其中翻譯有4972種，約占總數(shù)的40%。，這不能不說是一件憾事。樽本照雄的《新編增補清末民初小說目錄》是迄今為止輯錄清末民初小說最為詳備的一部目錄，是研究者不可或缺的必備書。此外，他還編有《清末民初小說年表》(清末小說研究會1999年版)，《年表》更為實用，能一目了然地看清該時段小說出版發(fā)行的詳細情況。該《年表》日本和《目錄》一起榮獲1999年的“蘆北獎”，可惜至今還未在中國出版。

樽本照雄是清末小說研究專家，他組織發(fā)起清末小說研究會，出版有《清末小說叢考》(汲古書院2003年版)、《清末小說研究集稿》［4］(清末小說研究會2005年版，中文版陳薇監(jiān)譯，齊魯書社2006年版)等多部研究專著，還編有《官場現(xiàn)形記資料》(清末小說研究會2003年版)、《老殘游記資料》(清末小說研究會2004年版)等小說資料集和《清末小說研究卡片2005》(清末小說研究會2004年)等資料并發(fā)表《李伯元的肺病宣言——有關(guān)“繡像小說”發(fā)行延遲》(《清末小說通訊》69，2003年)、《從〈老殘游記〉底本到回想錄三題》(《清末小說》26，2003年)、《李伯元與劉鐵云的盜用事件解謎》(《清末小說通訊》75，2004年)等多篇論文。

第四，小說成書史與接受史研究。

成書史與接受史研究是小說研究中一個較為重要的課題，日本當代學者多有關(guān)于此課題的研究，較早進行專門研究的是東北大學的磯部彰，他是《西游記》研究專家，相繼出版有《西游記形成史研究》(創(chuàng)文社1993年版)、《西游記接受史研究》(多賀出版社1995年版)兩部專著，系統(tǒng)研究了《西游記》的成書史與接受史，在學界有重要影響，新世紀以來，他的學術(shù)興趣轉(zhuǎn)到寶卷研究。

與他相反，京都府立大學的小松謙則是由新世紀以前以元雜劇為主的戲劇研究逐漸轉(zhuǎn)為新世紀以來明清白話小說的形成史研究，并取得頗為豐碩的研究成果，發(fā)表有《〈水滸傳〉成立考》(《中國文學報》64，2002年)、《〈金瓶梅〉成立與流布的背景》(《和漢語文研究》1，2003年)、《關(guān)于〈百家公案〉的構(gòu)成》(《集刊東洋學》97，2007年)、《關(guān)于〈三國志演義〉的成立與展開》(《中國文學報》74，2007年)、《關(guān)于梁山泊故事的成立——〈水滸傳〉成立前史》(《中國文學報》79，2010年)、《〈寶劍記〉與〈水滸傳〉:關(guān)于林沖故事的成立》(京都府立大學學術(shù)報告，《人文》62，2010年)等論文，還出版一部專著《四大奇書研究》［5］(汲古書院2010年版)，可以說小說成書史研究是他近十年間著力的主要課題，他的研究細致綿密，特別是關(guān)于林沖故事的源流研究，多有啟發(fā)之處。

大塚秀高也是這一時期致力于小說成書史與接受史研究的重要學者，他的研究頗具特點，往往通過一個極小切入口衍生出相關(guān)文化的綜合研究，實證與想象相結(jié)合，發(fā)人所未發(fā)，想人所未想，他這方面的研究和他的小說版本研究一樣，是從上世紀至今一直延續(xù)不斷的。他發(fā)表有《西王母的女兒們——從“遇仙”到“陣前比武招親”》(《日本亞細亞研究》8，2011年)、《從福州平話西游記看原〈西游記〉》(《日本亞細亞研究》3，2006年)、《通天河通往何處——〈西游記〉成立史的一出》(《埼玉大學紀要》38(2)2002年)、《鎮(zhèn)元子與太上老君——齊天大圣為何化成土地廟?》(《埼玉大學紀要》37(1)，2001年)、《天書與泰山——〈宣和遺事〉所見〈水滸傳〉成書之謎》(《東洋文化研究所紀要》140，2000年)、《歷史演義小說的圖像的淵源》(《埼玉大學紀要》47(2)，2011年)、《涇河之龍乃何物轉(zhuǎn)生?》(《埼玉大學紀要》4(1)，2007 年)等論文。

此外，筑波大學的小松建男近年來也專注與小說成書史研究，重點在《三國演義》專書研究，發(fā)表有《〈三國志演義〉與史書》(《文藝言語研究·文藝篇》49，2006年)、《〈三國志演義〉的書名不統(tǒng)一》(《文藝言語研究·文藝篇》51，2007年)、《嘉靖本以前的〈三國志演義〉》(《中國文化》60，2002年)、《〈三國志演義〉的生成》(《中國文化》59，2001年)等論文，近年他有一項研究課題“中國近世小說的傳承與形成”，并已有研究成果出版。

中國古代白話小說在域外的傳播與受容也是值得關(guān)注的課題，金澤大學的上田望發(fā)表有《〈三國演義〉在日本的受容(前篇):以翻譯與插圖為中心》(《金澤大學中國語中國文學教室紀要》9，2006年)，詳細研究了《三國演義》在日本最初的受容情況。

第五，小說與文化的綜合研究。

明清小說的主要創(chuàng)作者和出版地在江南地區(qū)，因此通過小說研究明清江南地域文化或研究小說與江南文化的關(guān)系必然是其中的一大課題，著力以此為研究方向的學者是神奈川大學的鈴木陽一，他發(fā)表有《姑蘇繁華圖與18世紀中國寫實主義曙光》(《圖像解讀中的東亞生活文化》，2006年)、《浙東諸神與地域文化——以伍子胥、防風、錢镠為素材》(宋代史研究會編《宋代人的認識——相互性與日?？臻g》汲古書院2001年版)等一系列論文。近年來他作為神奈川大學副校長，致力于推進中日學術(shù)交流，曾多次率團訪問中國，并與大陸多所重點院校簽署了學術(shù)交流協(xié)定。慶應(yīng)義塾大學的八木章好新世紀以前主要研究以《聊齋志異》為主的中國怪異小說，此后研究興趣轉(zhuǎn)為明清之際文人的精神世界及日本漢詩。金文京近年來也主要從事東亞文化交流等跨文化的綜合研究。

小說與出版的關(guān)系十分密切，也是很值得研究的，上田望很關(guān)注這方面的研究，發(fā)表有《毛評本〈三國志演義〉與清代出版文化》(《東方學》101，2001年)等論文。此外，樽本照雄也致力于清末民國的出版文化，尤其是對商務(wù)印書館的研究尤為精到，出版有《初期商務(wù)印書館研究(增補版)》(清末小說研究會2004年版)、《商務(wù)印書館研究論集》(清末小說研究會2006年版)等專著，另有《辛亥革命事情的商務(wù)印書館和金港堂之合資經(jīng)營》(孫文研究會編《辛亥革命的多元構(gòu)造》，汲古書院2003年版;中文版《大阪經(jīng)大論集》271，2003年)等多篇論文。

第六，武俠小說的翻譯與研究。

早稻田大學的岡崎由美是日本近年來武俠小說研究的代表性學者，她的成果是多方面，主要分為翻譯和研究兩部分。

翻譯方面，她負責監(jiān)修金庸小說全部作品的日譯工作(其中《書劍恩仇錄》、《神雕俠侶》、《鹿鼎記三部由她親自翻譯)，為中國武俠文化在日本的介紹和傳播作出了重要貢獻。自1996年《書劍恩仇錄日譯本出版以來，武俠小說和金庸小說在日本也廣為人知，現(xiàn)在她正在著手翻譯古龍小說，已出版小李飛刀系列和陸小鳳傳奇系列。

研究方面，她既研究古代俠義小說，也研究以金庸小說為主的現(xiàn)代武俠小說，而且她這方面的論文多用中文寫作，她大概也是上述學者中用中文寫作論文數(shù)量最多的一位，曾發(fā)表《金庸小說的格斗描寫》(《中國社會與文化》16，2001年)、《清代俠義小說的武打描寫與人體文化(中文)》(《明清小說與思想中之情理欲·文學編》，2009年)、《唐代豪俠小說與散樂(中文)》，(《中國文學研究叢刊》，2009年)《翻譯金庸小說、翻譯武俠文化(中文)》，(《金庸小說2008年浙江海寧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論文集》，200年)等論文，并出版有《漂泊的英雄:通往中國武俠小說之路》［6］(大修館書店2002年版)、《閱讀武俠小說的世界》(大修館書店2002年版)、《金庸小說與二十世紀初葉的日本驚險小說(中文)》(香港明河社2000年版)等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