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推理規(guī)則與價值判斷依據(jù)的基礎性構建

郭旺

（山東大學法學院,濟南250100）

法律推理規(guī)則與價值判斷依據(jù)的基礎性構建

郭旺

（山東大學法學院,濟南250100）

“同案不同判”的出現(xiàn)反映出了當前司法改革工作當中司法實務人員法律思維模式僵化、裁判文書欠缺說理性等問題，其深層次原因是我國法律推理規(guī)則和法官價值判斷依據(jù)的應用混亂、基礎性構建不完善所致。為推動司法改革、進一步實現(xiàn)司法公正，必須正視法律說理不完善、邏輯規(guī)則應用混亂，通過制度約束達成價值判斷依據(jù)與道德衡量的再平衡。

同案不同判；法律推理；邏輯規(guī)則；價值判斷

我國社會主義法律體系是在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的30年間建立與逐步完善的，不可否認，我國現(xiàn)行法律體系及適用機制在解決法律案件、維護社會穩(wěn)定、促進經(jīng)濟社會和諧方面發(fā)揮了重要作用，也取得了突出的成績。但是，我們也要承認，由于案件數(shù)量的快速上升，我國法律工作者素質參差不齊，法律學者重法律制度研究輕法律思維方法構建等原因，使得我國司法實務工作出現(xiàn)了些許偏差，法學理論乃至法律制度與司法實務運作之間存在較大脫軌，一方面某些法律責任的制度規(guī)定在實務中欠缺可操作性；另一方面，法律責任的競合導致法官在裁判案件中不能有效遵循統(tǒng)一的標準，反而要依靠一定的自我裁量權來完成案件審判。近來社會熱點案件的頻顯，特別是“同案不同判”的產(chǎn)生從某種程度上也證明了這一點。法律推理規(guī)則及其適用應該被法學界所關注，學者郝鐵川認為：思維模式往往比制度更重要，中國法制現(xiàn)代化首賴思維方式的現(xiàn)代化[1]。在司法實務中，運用法律推理規(guī)則可以培養(yǎng)法治社會中人們的理性思維方式，有助于在全社會形成法律至上的意識，減少民眾對法律的疑慮和不理解，抑制社會群體事件的發(fā)生，緩和社會矛盾，同時也可減少法官等法律實務工作者對法律適用情況及司法裁判的影響，增強法律裁判結果的權威性與說理性，從而進一步樹立法律權威，遏制司法腐敗，推進司法改革，實現(xiàn)司法公正。

一、問題的提出

隨著經(jīng)濟社會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基于經(jīng)濟生活中大量矛盾的涌現(xiàn)，法院受理的案件數(shù)量不斷上升，各地各層級法院在司法裁判中難免會遇到案件訴訟標的相似或者法律構成要件相似的情況，這被稱為“同案”。我國的司法裁判中潛在包含了“同案同判”的價值判斷，也符合我國的社會公共道德基礎，被社會廣泛接受和認可。但是“同案不同判”的情形還是會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社會輿論中引起了較大反響，有時候還會形成輿情民意干預司法的情形，這一方面造成了社會民眾對法律權威的質疑，另一方面也折射出法官素質確實有待提高。典型的如廣州的許霆案與云南的何鵬案，均是由于ATM自動取款機故障，在其上惡意透支取款，數(shù)額巨大，被定盜竊罪，雖然盜竊的具體數(shù)額不一樣，理應在量刑上給予不同的刑罰，但是一個無期徒刑和一個五年有期徒刑的巨大差距還是在社會上引起了軒然大波，質疑法院的裁判依據(jù)和邏輯推理。類似的社會案件還有很多，這讓人不得不思考適用同樣的法律，為何會出現(xiàn)差別如此巨大的裁判結果，到底是在司法實務操作的哪一個環(huán)節(jié)上出現(xiàn)了偏差，這種偏差是人為造成還是制度設計上的缺陷，等等，種種不解圍繞著我們，讓我們對我國法律權威產(chǎn)生了動搖，情感上也出現(xiàn)了裂痕。

同樣，再舉一例，我國《物權法》規(guī)定了善意取得制度，目的是用以規(guī)范特殊情況下物權的變動情況，保障所有權人和受讓人的合法權益。然而，現(xiàn)實中如何證明受讓人善意，對此的舉證責任設置存在不同的認定方式，從而導致在司法實務中亂象叢生。很多的學者和法官、檢察官等法律實務工作者在面對學術上和實務中相似的問題時，受到舉證責任分配不明和說理不明的困擾。相似的案件標的和案件事實構成，法官在判決書中的推理性描述，有的認為受讓人應該就其善意負證明責任，有的法官認為由原權利人證明第三人惡意[2]。上述案例說明，我國司法實務工作當中，法律推理規(guī)則的貫徹適用還存在一定的困難和差異，有些案件的裁判標準，特別是責任分配還不能做到有效統(tǒng)一，法官注重個人自由裁量和價值判斷，逐漸偏離立法原意和法理基礎，輕視法律邏輯推理的做法，一定程度上阻礙了司法公正的實現(xiàn)。

二、法律推理的形式規(guī)則與價值判斷

法律推理已經(jīng)被證明在案件裁決中具有非常大的重要性，貫穿于法庭審判和法律文書制作的全過程，隨著法律裁判文書透明度的提高，對法官運用法律推理方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法律推理研究擺脫了主觀任意和偶然隨意的弊端，強調(diào)裁判的理由說明和正當性證明，使法律成為捍衛(wèi)公平和公正的最佳選擇，而這需要依賴科學的法律推理才能實現(xiàn)[3]。只有運用科學的法律推理方法，增強法官和檢察官在實務審判中的業(yè)務素質，司法公正才能夠實現(xiàn)得更為徹底，一些冤案、錯案也就不會發(fā)生，法律的權威和法院、檢察院的威嚴也才能夠在社會公眾心目中真正樹立起來，我國的司法工作也能夠更加規(guī)范化、透明化。

（一）法律推理概念明析

目前，由于研究的角度和側重點不一樣，學者們對法律推理提出了各種看法，這也影響了法律推理在社會公眾心中的看法，導致眾說紛紜、權威降低。李振江教授認為，法律推理是特定主體在法律實踐過程中，以已知的法律和事實材料為前提推導法律結論的過程，是法律工作者在法律適用過程中為完成其任務而經(jīng)常運用的一種智力手段和思維方式[4]。沈宗靈教授認為法律推理“就是一個從已查證屬實的事實和已確定適用的法律規(guī)定出發(fā)推論出判決或裁定的過程”[5]。

綜上，我們可以看出來，法律推理是作為一種法律裁判工作當中的一種理性思維工具而存在，并且兩位學者都是運用演繹推理中三段論的推理方法來總結出的法律推理的概念，即根據(jù)大前提（法律條文）和小前提（法律事實），推導出法律結論。從靜止的法律條文到法律裁判文書的形成，中間即是通過掌握的法律事實和具體案件內(nèi)容，結合具體的法律條文來推導出公正裁決的一種動態(tài)的過程，這一過程當中，因為有法律思維的邏輯應用，可以最大限度地減少非理性意志的干擾，而如何使得法律邏輯推理這一動態(tài)過程更加客觀公正，才是我們需要關注和研究的。

（二）法律推理的形式規(guī)則

形式規(guī)則，即司法實務工作中法律推理應用的一般方法，主要有演繹推理和歸納推理。演繹推理最重要的形式就是三段論推理，由大前提、小前提和結論構成，大前提是我國的法律淵源，主要是用以規(guī)范我國法律生活的所有的法律規(guī)范，包括法律、法規(guī)、規(guī)章和司法解釋等等；小前提是按照法律要件構成來羅列的具體案件事實，并且案件事實一定要與大前提當中的法律規(guī)范與法律要件相契合，大小前提之間是相互溝通、不斷修正對接的過程，是法律條文與案件事實的相互篩選。結論就是通過大小前提的相互作用所形成的對具體案件的判決結果。歸納推理，是從一系列差異化的法律案件當中，通過比較、分析、歸納等方法，從特殊的個案中整理出一般的判案規(guī)律。比如最高法的司法解釋中，判斷夫妻感情確已破裂的14種情形就是通過大量的離婚案件總結歸納出的[6]。這種逆向推理、反向總結的過程需要依靠大量的案件裁判經(jīng)驗和普遍化了的違法構成要件來驗證的。

形式規(guī)則運用的前提主要還是在法律規(guī)范明確和案件事實清晰、法律構成要件具備同一性、相對容易進行定罪量刑。因為這種情況下，大小前提之間具有同一性，即大前提之中的法律規(guī)范能夠輕易援用于小前提之中的案件事實材料中。確定的法律規(guī)范和案件事實已經(jīng)進行了司法歸類或者說司法匹配活動，而這種活動是由法官、檢察官等來完成的，體現(xiàn)了司法工作者的價值判斷，包含在具體法律規(guī)范之中的立法者的立法原意即立法者的價值判斷與案件事實司法歸類活動之中的司法工作者的價值判斷達成了一致性，具備合邏輯性，相應地，就能夠很容易的實現(xiàn)形式司法公正和實質司法公正的統(tǒng)一。

然而，形式規(guī)則在現(xiàn)實之中的適用范圍越來越受到挑戰(zhàn)，由于我國經(jīng)濟生活的快速發(fā)展，現(xiàn)有的法律規(guī)范及制度構建落后于經(jīng)濟發(fā)展步伐，法律規(guī)范的相互沖突也加劇了這種困擾。在缺少大前提的情況下出現(xiàn)的犯罪等案件事實不能夠及時有效得到裁決，這也就決定了法官的工作不只是像生產(chǎn)線上的工人一樣，只要將大小前提進行司法匹配，就能夠生產(chǎn)出公正裁判結果的成品。除此以外，還需要在這個過程中加入司法者自己的價值判斷，并期望能和立法者的立法本意相契合。

（三）法律推理的價值判斷

法律推理是法官在裁決案件過程中分析和解決法律問題的方法，性質是一種工具，適用主體是法官、檢察官等法律實務工作者，因而帶有明顯的職業(yè)性或者主體排他性。而價值判斷始終存在于法律邏輯推理過程之中，一個國家的法律制度總是在維護統(tǒng)治階級的利益，所以價值判斷首先形成于立法者的立法本意中，進而由莊嚴的立法活動延續(xù)到頒布實施的法律規(guī)范及法律制度構建當中。立法者制定的法律要求行為人為或不為一定的行為皆是由立法者的價值判斷與利益衡量所決定的。如果行為人違背了相關法律規(guī)范，也就違背了立法者的利益衡量與價值判斷，勢必為立法者所禁止，繼而由司法工作者通過司法活動對行為人進行處罰，恢復立法原意。

在我國法治觀念尚未健全的環(huán)境氛圍之中，人情化司法現(xiàn)象普遍，法官、檢察官等司法工作者漸漸呈現(xiàn)出思維僵化、機械化的特點，逐漸忽視并排斥法律推理方法的運用，并慢慢偏離于立法者原意和法理基礎，形成了重結論輕理由、片面追求形式邏輯，不注重社會效果，在制作裁判文書過程中僅僅滿足于“本院查明”、“本院認為”和“判決如下”的格式要求，完全依賴于自己的判斷和經(jīng)驗，一定程度上造成了法官自由裁量和冤假錯案、同案不同判的出現(xiàn)。

可見，提升法官素質、注重訓練法官的法律思維模式、形成正確的價值判斷，是落實法律推理的要求。價值判斷要基于對社會公共利益和社會影響的考慮，兼顧社會公德和職業(yè)道德，在符合所適用法律的立法原意和法理基礎的前提下，綜合衡量各種因素，做出正確的裁決結果，實現(xiàn)法律效果、政治效果和社會效果的有機統(tǒng)一。

三、價值判斷依據(jù)的基礎性構建

在法律裁決的過程中，法官必須注重法律推理的應用，增強裁判文書的法律說理性，從而使當事人服從法律判決。法律推理的有效適用，必須要有邏輯和規(guī)則約束，排除法官價值判斷的主觀性、偶然性和隨意性。以下要素為法官運用法律推理、進行價值判斷提供了規(guī)則約束和保證：

（一）遵守法律推理的邏輯規(guī)則

法律推理，涉及法理學和邏輯學兩方面的知識，一方面，法官們要掌握司法實務工作中應用到的法律規(guī)范，對照具體的案件事實準確進行司法匹配，找準大前提，使大小前提之中的法律構成要件相契合，價值判斷具有同一性；另一方面，需要在裁決過程中，注重運用邏輯思維的方式方法，把邏輯規(guī)則與法律說理相結合，做到邏輯清晰、說理充分透徹，符合立法者的立法本意，切忌主觀隨意性，減少法官的自由裁量和能動“造法”。

（二）貫徹最高法公布案例的指導精神

為了使各地區(qū)、各層級法院的司法判決活動規(guī)范化、科學化、統(tǒng)一化，杜絕各地法院在裁判活動中能動創(chuàng)造司法“多重標準”，最高人民法院每年都會定期發(fā)布指導性案例，個別高級人民法院也會公布指導性案例，將典型案件的司法判決書等公開，供各級法院法官學習其中的法律推理過程和邏輯思維，增強法官的業(yè)務能力。一方面，讓法官在這些疑難案件當中，掌握價值判斷的方法，合理分配法律責任，形成內(nèi)心確信；另一方面也可以糾正法官內(nèi)心的思維誤區(qū)，開拓法律推理思路，使法官等法律工作者的邏輯推理思維更加縝密和規(guī)范化、系統(tǒng)化，為以后的司法審判之路奠定堅實的基礎。

（三）重視司法解釋和司法批復的邏輯說理

法律規(guī)范作為維系社會健康發(fā)展的準繩，要和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相輔相成，共同促進。當法律規(guī)范落后于經(jīng)濟發(fā)展時，就要通過司法解釋來修改、完善現(xiàn)行法律法規(guī)。針對相關疑難案件，下級法院也會向上級法院或者最高法院請示處理意見和適用的法律。司法解釋和司法批復往往暗示了最高法院的法律思維過程和推理邏輯，潛移默化中為下級法院法官進行法律推理和價值判斷指明了方向，也設定了禁區(qū)。通過學習這些司法解釋和司法批復，各級法官可以在行使司法審判職能時，明確類似案件的解決方式和邏輯說理，消除內(nèi)心錯誤的思維方式，使自己對案件價值判斷和立法本意達成同一性。

（四）強調(diào)憲法規(guī)范中價值判斷的基礎性

憲法是我國法律體系的根基，其立法宗旨直接影響著其他部門法的構建，憲法當中所隱含著的價值判斷是我國整個法律體系構建過程中最為基本的、最具代表性的價值判斷。針對憲法的可訴性問題，學界一直有各種說法，憲法條文中所蘊含的價值判斷和推理規(guī)則完全也可以作為法官進行法律推理和價值判斷的依據(jù)。美國由聯(lián)邦最高法院負責解釋憲法，德法等國家設立了憲法法院或者憲法委員會來保障憲法的實施，并負責對憲法進行解釋，以保護憲法條款中規(guī)定的人民各種權利的有效行使及實現(xiàn)?，F(xiàn)代社會當中，有很多案件的焦點涉及的是公民的憲法性權利，而這些權利很難通過現(xiàn)行的普通法律得到有效救濟。這就需要法官在價值判斷中適當引用憲法所蘊含的立法本意來進行邏輯性說理，增強判決的權威性。

（五）以人為本指導價值判斷

司法審判的目的有多個，包括懲罰犯罪、實現(xiàn)公平、維護權利、保護合法財產(chǎn)、鼓勵交易等等，總地來說，還是在于保障公民權利的行使，促進公民的全面發(fā)展。在司法審判活動中，法官的裁判結果一方面要對違法犯罪活動實行一定制裁，維護社會秩序；一方面也要保障違法犯罪分子的各項權利，不得剝奪其他權利。這種以人為本的思想也會對法官的法律推理活動和價值判斷產(chǎn)生一定程度的約束。

四、結語

法律推理符合形式公正的要求，并追求實質公正。為了增強法律權威性和裁判文書的說理性，法官在進行法律推理和價值判斷時，必須要受到制度規(guī)則的約束，考慮多種因素，使裁判結果為廣大群眾所接受，做到社會效果、政治效果和法律效果的有機統(tǒng)一。

司法實務工作就像一輛汽車，法律制度構建是它的外觀，法律思維與以法律推理為內(nèi)容的法律方法是發(fā)動機，即使外觀再如何豪華，配置如何先進，但是沒有發(fā)動機，沒有強力引擎，這輛車是永遠不會開動的。相信隨著我國法制建設的不斷進步，法律邏輯方法的強化運用，司法裁判的公正性一定會進一步實現(xiàn)。

［1］郝鐵川.論邏輯思維與法律思維［J］.判解研究，2004，（5）.

［2］吳澤勇.論善意取得制度中善意要件的證明［J］.中國法學，2012，（4）.

［3］張傳新.論法律推理的有效性［G］.謝暉，陳金釗.法律方法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03.

［4］李振江.法律邏輯學（第二版）［M］.鄭州：鄭州大學出版社，2009.

［5］沈宗靈.法律推理與法律適用［J］.法學，1988，（5）.

［6］張騏.司法判決與其他案例中的法律推理方法研究［J］.中國法學，2001，（5）.

［責任編輯：李 瑩］

The Foundational Construction of Legal Inference Rules and Value Judgments

GUO Wang

The appearance of“treat the same case unequally”phenomenon is a reflection of problems that are haunting current judicial reform:a rigid legal thinking mode of judicial practitioner,a lack of convincing argument of judgment paper,etc.The disordered use of both legal reasoning regulation and basis of value judgments in China are deeper causes of this phenomenon.Therefore,for the goal of promote judicial reform and further judicial justice,we must face up to the imperfection of legal argument and the disordered use of logical rules.The tool of constitutional constraints shall be used to achieve the rebalance between value judgment basis and moral measurements.

treat the same case unequally;legal reasoning;logic rules;judgment of value

DF0

：A

：1008-7966（2014）04-0005-03

2014-03-24

郭旺（1988-），男，山東平陰人，2013級憲法及行政法學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