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海潮
(安徽廣播影視職業(yè)技術學院,安徽 合肥 230011)
長篇小說《白鹿原》自從1993年發(fā)表以來,就引起廣泛關注。這部小說將民族史和家族史融為一體,小說中人物形象復雜,歷史感厚重,在同類作品中別具一格,成為當代文學中的杰出代表。自小說《白鹿原》被改編成秦腔、話劇等多種藝術形式之后,將其改編成電影劇本的呼聲日益強烈。[1]電影《白鹿原》已經公映了一段時間,但對于其展開的討論卻并未停歇,褒貶不一下足見小說《白鹿原》的巨大影響力?!栋茁乖冯娪皠”镜母陌娼洑v了漫長的過程,究其原因,主要在于這部巨著中有著極為復雜的內涵,“仁者見仁,智者見智”。[2]因此,對小說《白鹿原》改編成電影劇本進行思考分析就顯得十分必要,對于挖掘《白鹿原》深刻內涵具有積極的現(xiàn)實意義。
電影需要在有限的時間內完成全景式故事,《白鹿原》中的素材量是巨大的,依靠電影來進行全部表達是不能實現(xiàn)的。[3]因此,對于素材的取舍就是《白鹿原》電影劇本的改編需要面臨的首要問題。
在素材的選取上本著“取精華,去糟粕”的原則,盡可能地保留有代表性、典型的材料,并服從于電影文學的需要。同時,材料還需具有直觀性,是可以拍攝的。電影作為一種視覺媒體,對于色彩基調的確立十分重要。在傳統(tǒng)思維中,對于農村題材的把握通常運用黃色基調,從而給人一種質樸、厚重之感。在張藝謀導演的電影《紅高粱》中對于紅色的運用則極具突破性,一下子將狂野、跳動的氛圍射入觀眾的心里。小說《白鹿原》有“民族秘史”之稱呼,[4]著眼于其故事性質,是沉重而嚴肅的,因此在視覺表現(xiàn)上考慮更多采用以藍、黑、青為主的冷色調。小說《白鹿原》中描寫的故事發(fā)生在舊社會的農村,那時黑暗勢力彼此勾結,窮苦人民的生活是十分艱辛的,如同《故鄉(xiāng)》中描寫的中年閏土那樣,麻木、辛苦地生活。在他們的生活中閃亮色彩的出現(xiàn)是十分有限的,諸如偶然一些喜慶事情的發(fā)生,也是在樂境中對于哀情的進一步凸顯。
小說《白鹿原》改編成電影劇本的過程中,對于人物的選取十分重要。鹿子霖、白嘉軒是白鹿村的人物代表,能否成功塑造他們應是《白鹿原》電影劇本成敗的關鍵,且應更加留意在小說中為數(shù)不多的女性。
田小娥是小說《白鹿原》中所刻畫的重要人物,她一方面積極參與農民協(xié)會,一方面又相約幫兇,一時勇敢熾熱地追求愛情,一時又甘于墮落任人宰割。在田小娥的身上集合了決絕與溫順、邪惡與善良、淫蕩與純情、復仇與隱忍、懦弱與狂野等諸多矛盾,這些因素共同構成她復雜的性格特點。由此對于田小娥角色的刻畫將直接關系到《白鹿原》電影劇本所具備的審美價值。[5]電影劇本中對于田小娥角色的處理,應力求多側面、多角度、全方面,在濃墨重彩中對原著本意進行準確、如實地表達。
小說《白鹿原》中的“黑娃”是一個叛逆者的形象,出于對劇情連貫緊湊的考慮可將其刪除,雖然黑娃有著飄搖動蕩、起伏坎坷的經歷,最后也認祖歸宗,但他的故事脈絡和性格發(fā)展規(guī)律十分密切,散落于整篇小說中,相比于白鹿原上的斗爭,黑娃就顯得十分渺小。對于黑娃的描寫,陳忠實先生精心策劃、煞費苦心,其就像人類的血管一樣,在小說中的存在十分關鍵。最后,黑娃浪子回頭、迷途知返,能夠受到人們的同情,但出于對電影矛盾集中要求的考慮,白孝文相較黑娃更具典型,[6]從性質上來講,兩者存在一定的重復性,故可將黑娃這一人物刪除。這樣,許多盤根錯節(jié)的故事、情節(jié)就省去了,田小娥人物的命運、故事更具合理性,且能夠對白、鹿兩個家族的爭斗及白鹿原上各色的斗爭、拆毀、建設、運動作更為深刻的表現(xiàn)。
小說《白鹿原》改編成電影劇本,其敘事角度也最好由第一人稱來替代自己,從而使觀眾所看到的、接受到的均來自于“我”的講述。由此,不但完成了巧妙的時空轉換,又可以用回憶來貫穿整部電影。第一人稱的“我”可以是白氏家族一個不重要的遠房親戚,也可是朱先生的門生,觀眾通過“我”的記憶來對上半個世紀的中原大變革進行追憶。這樣的敘事角度在一定程度上減弱或避免了電影劇本改編中文本同原著的較大差距,因為“我”是具有感情色彩的個人,具有局限性,在先入為主的影響下,將現(xiàn)場直播的形式變?yōu)榛貞涗洠彝ㄟ^小人物的回憶,可以將許多無畏爭執(zhí)省去,讓觀眾將注意力集中在劇本對于人物的塑造上面。
同時,對于《白鹿原》電影劇本的改編,還必須面對特定群體受眾,其接受對象是特定的,而不應成為所謂的“人民的”文學或電影。此外,在色彩方面,可對張藝謀所導演的《我的父親母親》加以借鑒,[7]回憶用彩色,現(xiàn)實用黑白。故事的講述時由畫外音來完成,往事回憶已經塵封了許多,情緒是沉重的,且白鹿精靈的化身也已不在,故可用黑白色來營造一個深沉、凝重、傷感、肅穆的情感基調。電影劇本的主體是回憶部分,所展現(xiàn)的許多事情中有飽含熱情、催人奮進,這時就可用彩色來對氣氛進行調節(jié),避免過于沉悶。假如整部電影被苦悶、悲哀的氛圍所貫穿,將會多么地壓抑。此時,講故事的“我”已經是一位老年人了,回憶中的“我”正當風華,充滿著希望和活力,恰如象征著白、鹿兩家的興盛與沒落。通常情況下,觀眾對于一部電影的第一印象是以視覺為基點的,他們憑借感官來對電影作出評價。故在進行《白鹿原》電影劇本的改編過程中,對于觀眾視覺印象的把握一定要給予足夠的關注。[8]
對于道具的選取是電影劇本改編中的細節(jié)體現(xiàn),如《我的父親母親》中的路、發(fā)卡、青花碗等。[9]而在《白鹿原》中,比較有象征性的道具主要是百靈銀元、祠堂、白嘉軒祖?zhèn)鞯乃疅煷龋瑧o予這些道具準確把握。每一個道具都關系著一種情緒,一個故事,有其特定含義,在電影中對于其的表現(xiàn)不能用平常手法,而是通過鏡頭特寫來給予多次展示。這樣,就使得觀眾將事物同特定的故事、人物聯(lián)系在一起,成為一條線索或一個標志。家族聚集的場所是祠堂,是鄉(xiāng)情和威嚴的象征,更是習俗中權利和壓迫的標志;銀元見證了愛情的同時,也是對于政治道路的選擇;而水煙袋是對于家風的外化,承載著家長的責任和形象,更應給予足夠的重視。
電影《白鹿原》自2012年9月15日全國公映已經有了一段時間,不論是最初對于小說的刪節(jié),還是其熒幕重生,《白鹿原》一直與爭議同在。[10]當然,對于原著改編的說法各執(zhí)一詞,但是能夠從最初的禁止到最終搬上大熒幕,說明了中國電影人的執(zhí)著與努力。對于小說《白鹿原》的電影劇本改編,不論其著眼點在哪,必須對其核心內涵加以體現(xiàn)。
首先,小說《白鹿原》對于民國初年到新民主主義革命勝利這段時期的歷史進行了描述,其中有民族的歷史,也有一個家族的發(fā)展歷史,陳忠實用白鹿原作為主要描寫的對象,對于這段時期的各種政治事件進行了展示。白鹿原作為當時中國社會的縮影,在歷次革命之后,并未得到太平和安定,而是斗爭與殺戮。辛亥革命是白鹿原上的第一場革命。革命中,白鹿原的很多東西被掠奪了,到處都是恥辱和血腥,到處都是被打破的平衡和純真,整個白鹿原原來的生活被攪亂了,為上演“風攪雪”埋下了伏筆。國民革命是白鹿原上的第二次革命,在“風攪雪”思想的鼓動下,圍祠堂等一些所謂的革命運動開始了,而留給白鹿原的則是鍘、砸、攪。之后,國共反目,“耍猴”取代了“風攪雪”,農協(xié)骨干賀老大被當作猴耍,在吊敦之后,成了肉泥。此時的白鹿原成為了烙肉餅的“鏊子”,而這鏊子的伙計則更野蠻、更狂放、更殘忍、更新穎,這些殘酷的爭奪后留給白鹿原的則是赤裸裸的野蠻??谷諔?zhàn)爭是白鹿原上的第三次革命,以朱先生為抗日代表的白鹿原人,一改漠然態(tài)度,以“白鹿精魂”四字的書寫為象征,代表著白鹿原人抗戰(zhàn)態(tài)度的轉變。而抗日戰(zhàn)爭后內戰(zhàn)的越演越烈,帶給朱先生的是精神崩潰與生命終結,漠視爭斗、學識淵博的朱先生在殘酷的戰(zhàn)爭中命運被吞噬。在共產黨取得政權后,革命的口號仍在繼續(xù),且更加猛烈,就連朱先生的墳墓也被挖開。革命是小說《白鹿原》中人物活動的舞臺,許多歷史的嬗變和堅持都是以此為背景的。如若在電影劇本改編中忽視了這一人物根基,兩代人精神與心理的波折便無所憑依,《白鹿原》的“史詩性質”也將喪失。
其次,起初的白鹿原人因受儒家文化、鄉(xiāng)約條文的影響,在耕讀傳家的警示內生活得較為穩(wěn)定,偶然發(fā)生沖突時,也僅是家庭內部狡黠、狹隘心理的表露,同流血沖突有著很大的差異,隨著一系列變化的發(fā)生,白鹿原上土生土長的人,例如鹿兆鵬、盧兆海、賀老大、黑娃等都變成了革命者,而且因為各自的信仰,加入了不同的革命陣營。且從他們革命的方式與動機來看,并沒有明確的革命理想和成熟的革命思想,或為追趕潮流,或為一己私欲,或出于狹隘的心理。白鹿原上,在無序紊亂的變幻中,一些人扭曲了本性,不斷陷入人生誤區(qū),一些人被畸態(tài)歷史愚弄,懵懂中付出了生命。如將《紅巖》中英雄的死看作是雄壯美的話,《白鹿原》中英雄的死則具備明顯的黑色幽默,他們是“窩里斗”的犧牲品,不但得不到人們的同情和憐憫,且被認為是白鹿原的災禍。白鹿原上的人們是飽受著身心的折磨與煎熬的,革命者的死雖然是悲哀、凄涼的,但卻不能給人們帶來幸福、安樂,反而成為了無期煎熬的始作俑者。當革命者踏入白鹿原后,白鹿原一下成為現(xiàn)代與傳統(tǒng)、進步與落后、社會與家族及家族間矛盾的中心,由此可以看出,革命者將革命從外部引入白鹿原是一切變化的誘因。因此,在《白鹿原》電影劇本中必須注重對其加以表現(xiàn),否則便喪失了矛盾產生的動因,從而使得電影死氣沉沉。
最后,陳忠實先生筆下的白嘉軒無疑是傳統(tǒng)文化的脊梁,他學為好人、順時利世、以德報怨、以正祛邪等,在道德、人格、倫理、文化上為世人所深層思考。而就當時的歷史背景來看,正值中國新舊民主革命時期,白嘉軒身上所體現(xiàn)出的精神價值需要為時代所革除,在革除與價值的對比之下,孰是孰非,是一個引人深思的問題。同時,小說《白鹿原》中對于性有著深刻的描寫,然而在“萬惡淫為首”的觀念下,悲劇色彩就呈現(xiàn)出來。白嘉軒一生有七房太太,他將他們視作性發(fā)泄的對象,是展現(xiàn)男人雄起與血腥的工具?!栋茁乖穼μ镄《鹦蜗蟮目坍嬍菍Α靶允歉锩瓌恿Α钡挠辛φf明,在性愛驅使下,田小娥、黑娃為追求生存,選擇了革命,而田小娥在失去黑娃保護后,便在肉體上、人格上、政治上備受蹂躪和懲罰,鹿子霖、白孝文均在她身上尋求需要。在復雜的政治勢力斗爭中,田小娥、孝文媳、狗蛋等注定難逃品德命運。對于性的描寫,在《白鹿原》中有著相當大的篇幅,是該部小說的一個重要主題。陳忠實通過對“性”強勁、深入地描寫,使其具備了深層的內涵,并賦予了性新的意義,進而總結出一切矛盾變化的原動力就是性。因此,在《白鹿原》電影劇本改編中,十分注重對性的把握,使其成為對《白鹿原》深刻內涵的重要表現(xiàn)形式。
通過上述內容的論述,筆者就小說《白鹿原》改編成電影劇本提出了相應的看法,其目的并不在于同電影《白鹿原》發(fā)生共鳴或沖突,而是在《白鹿原》電影劇本改編的思考中重新審視小說《白鹿原》帶給我們的思想、內涵和精神,從而對《白鹿原》有一個更為深入、全面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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