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華浦上波千頃，不信云南有此人

1 一代布衣孫髯翁

孫髯，云南昆明人，字髯翁，號頤庵，自號“咒蛟老人”、“萬樹梅花一布衣”。生于清康熙年間，卒于乾隆年間，享年80余歲。孫髯一生勤奮，著述甚豐，惜多佚失。僅有《孫髯翁詩殘抄本》傳世。他最著名的作品，為昆明大觀樓長聯(lián)，素有：“天下第一長聯(lián)”之稱。

孫髯翁因不滿古代科舉制度中的“搜身”而拒絕科舉考試，雖因無心仕途，以布衣終其身一生，但由于終身致力于學術，潛研治學，一生著述宏富。他的詩作在其生前已編訂裒輯為《永言堂詩集》及《金沙詩稿》，由于當時條件的限制，未能付梓鐫版行世，后逐漸散佚，至今不復得見，因此師范在《蔭椿書屋詩話》中，遺憾地留下了“歿后遺稿散失，大為可惜”的慨嘆。僅只保山袁文典、袁文揆昆仲，在《滇南詩略》中所輯二十余首。晉寧藏書家學山樓主人方樹梅，著力搜訪滇云文獻，尋覓得清抄本《孫髯翁先生詩集》一卷，《續(xù)輯》一卷，曾交趙藩審訂，故卷端題有“石禪老人記，方臞仙收存”，后歸云南省圖書館庋藏。共收詩五十四題八十五首。雖然書品頗有蠢蝕，但傳世甚稀，理應彌足珍視。

2 孫髯翁與他的《大觀樓長聯(lián)》

孫髯翁擅長作詩，而且詩名甚大。古近體詩各體無所不能，得心運手。師范早年就承教于孫頣庵，既見孫氏之創(chuàng)作，又曾聆聽其論詩，認為“穿冗漢魏三唐諸家，自成一家”，并且用一首七絕“垂老談詩更有神，曾于早歲荷陶甄。作了充分肯定?！拔迦A五子”之一的戴炯孫，在（道光）《昆明縣志·黎獻志》中稱其“博學多識，詩古文辭皆豪宕，有奇氣。”

大觀樓建成之后，很快成為昆明的風景名勝，清朝初年，文人雅士經常聚會在這里，酌酒賦詩，對于當時的盛況，舒紹輿曾作過一副對聯(lián)描寫道：

群賢畢至樂無涯，有詩、有畫、有酒；

諸子于斯興不淺，此山、此水、此樓。

但當時人所作，多系對清朝統(tǒng)治者歌功頌德之辭，而孫髯翁出類不群，傲然自負，寫出了“古今第一長聯(lián)”，上聯(lián)是：

五百里滇池，奔來眼底，披襟岸幘，喜茫茫空闊無邊?？矗簴|驤神駿，西翥靈儀，北走蜿蜒，南翔縞素。高人韻士，何妨選勝登臨。趁蟹嶼螺洲，梳裹就風鬟霧鬢，更蘋天葦?shù)?，點綴些翠羽丹霞。莫孤負：四圍香稻，萬頃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楊柳。

數(shù)千年往事，注到心頭，把酒凌虛，嘆滾滾英雄誰在？想：漢習樓船，唐標鐵柱，宋揮玉斧，元跨革囊。偉烈豐功，費盡移山心力，盡珠簾畫棟，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斷碣殘碑，都付與蒼煙落照。只贏得：幾杵疏鐘，半江漁火，兩行秋雁，一枕清霜。

上聯(lián)描寫大觀樓四顧的景物，下聯(lián)追敘云南歷史，寓情懷于景色，情景交融，渾然一體，意境深遠，對仗工整，是一副思想內容和完美藝術形式相統(tǒng)一的佳作。清人吳仲賢在《小匏庵詩集》中寫道：

鐵版銅琶鞺韃聲，髯翁才氣劇縱橫，

樓頭一百八十字，黃鶴留題萬古名。

將長聯(lián)與唐代詩人崔顥的名篇《黃鶴樓》相媲美。長聯(lián)寫成后，轟動一時，傳抄殆遍，昆明名士陸樹堂用行書寫出刊刻，掛在樓前。清光緒十四年（公元1888年），岑毓英讓趙藩將長聯(lián)重新楷書，題上自己的姓名，刻出來掛在原處，即現(xiàn)在所見的這一副。岑制長聯(lián)全長一丈五尺，寬約兩尺，作覆瓦形狀，陰文楷體藍底金字，看去清新動人。

孫髯翁題詠之后，其名便不脛而走，馳名海內。清嘉慶年間，廣東嘉應名士宋湘，來云南作迤西道，也寫有楹聯(lián)一副：

千秋懷抱三杯酒；萬里云山一水樓。

把孫氏長聯(lián)作了高度概括。做過四川鹽運使的劍川人趙藩，因游大觀樓而憶及昆明的歷史，曾用對聯(lián)的形式，寫下了：

滇池并非昆明池，誤認戰(zhàn)習樓船，元人殊陋矣；

漢縣原為谷昌縣，上溯疆開篳路，楚蹻實先之。

3 孫髯翁鮮為人知對云南水利的貢獻

對孫髯翁譽滿海內的名聯(lián)，人盡皆知，但他對云南水利的貢獻就鮮為人知了。這事還源于他的經世致用思想。

清乾隆年間，昆明的盤龍江常發(fā)大水，“若遇積雨，立見沸騰，夏潦及至，必冒城郭”。孫髯翁“讀書江上，系目江流”，見到水患中的昆明老百姓，“老少男女，失所飄零，嬰童處子，負攜巷哭，涉水蹇裳，泥涂襟肘，寄身蕭寺”，為之酸心楚鼻，于是下決心關注盤龍江的治理，便“窮歲月之跋涉，極耳目之勤搜”，進行實地考察，并“閑披《禹貢》及《桑經》、《酈注》之書，搜一源十委之弊”，最后寫成《盤龍江水利圖說》，提出了：“疏壅暢流、分勢防隘、閉引水為害、改一水鎖群流”五條治理措施。正由于他親自登臨山水，觀察形勝，究輿地之險夷，咨生民之利病，對昆明周圍的山山水水十分諳熟，可說是了如指掌，這次考察之親歷目睹和實地感受，也就引發(fā)了神來之性靈，開啟了廣闊創(chuàng)作思路，從而在《長聯(lián)》中寫下了“東驤神駿，西翥靈儀，南翔縞素，北走蜿蜒”的滇中形勝，也才給讀者以“四圍香稻，萬頃晴莎，三春楊柳，九夏芙蓉”形象思維的畫面。由此可見，《長聯(lián)》是來于生活，高于生活，絕非無源之水，無本之本。為此趙州師范在《考績吟》中《東渠邀游近華浦偶成》一詩中稱：“錢員外寄飛揚興，孫布衣留絕妙辭”。將錢泮戊子在大觀樓擊缶本賦詩與孫髯翁創(chuàng)作《長聯(lián)》并提對仗，突出了昆明兩大名人名作，是具有深刻影響的。

4 孫髯翁之創(chuàng)作風格

孫髯翁為詩，大多為追三唐，服古功深，且以矯健之筆，含情遠之思，狀物忬情，真率自然。如：

孫氏的詠史詩，在抒寫手法上，是將敘事、寫景和抒情和諧有機地結合起來。像《春日登獅山》，較為翔實地展現(xiàn)了“靖難之變”和“建文遁跡”的歷史公案。

在詠人上力主有可紀之實，從被謳歌活動的歷史背景入手，將其放置在特定的歷史條件下來藏否評騭，不溢美，不隱惡，實事求是，抓住典型事例，用形象思維語言，展現(xiàn)主人公一生中的主要活動與個性特征，通過詩篇，使讀者看到其人生世的時代風云，順逆態(tài)度，經世成果，得失因由，更易見到其人所處的時代屬性。在《信陵居》、《虞美人》、《岳武穆》等詩中，就是這樣來塑謳歌人物的。

在詠物上，抓住所詠事物的特點，“為情而造文”，不論是詠螞蚱、詠茭瓜或詠燒茄，既介紹其生態(tài)環(huán)境，又闡述其質地，一般來講，都能聯(lián)想新奇，奇中有理有味，空靈清逸，十分傳神，正如學人們所講過的乃“詠物之上乘”。像《詠菊》七首，通過菊花的物象形貌，把握其內在神韻，寄托身世感慨，將詠物、抒情、感時有機結合起來，融為一體，別具感染力。

綜觀孫髯翁的遺詩，不難看出有四大個特點。

一是皆興之所致，而不是無病呻吟，較好地繼承了詩文為時而著，為事而作，關注反映生民利病，裨補時闕，注意將詩歌與時政及民生相結合。

二是強調為詩要植根于現(xiàn)實生活，是當時世事的反映，主張現(xiàn)實生活中汲取創(chuàng)作源泉，寫出來的詩才能鮮洗跳脫，具有生命力；

三是所寫詩篇要起教化的作用，熏陶社會的作用，主張詩作的“情”、“義”內容，要與“言”、“聲”的形式很好結合，才能具有感染力；

四是為詩行文要平白明易，通俗易懂，要避免追求“宮律高”和“文字奇”，切忌“雕章鏤句”。孫髯翁的詩和《長聯(lián)》一樣，在民間廣為傳誦，是和他的作詩要領緊密不可分的。

5 結語

本文結束之際，筆者謹錄清人董懋朱的一詩，對這位古代名人、名作加以評價，以致追思緬懷：

身在天涯心在秦，白頭庾信淚沾巾。

客中作客難為客，春口尋春哪是春？

六詔應多新地主，三原豈少舊鄉(xiāng)親。

近華浦上波千頃，不信云南有此人?！?/p>

參考文獻

1、《（民國）新纂云南通志.藝文志》（近人）龍云 等 倡修

2、《云南史料目錄概說》（上、中、下 ）方國瑜 著 中華書局1984年1月版

3《云南地方志書錄解題》 李孝友 撰云南光電騰印本

4《云南書林史話》李孝友 撰省人民出版社1998年4月

5《昆明名賢著述經眼錄》李怡蘋 撰（載《史與志》1989年至1993年版）

6《云南地方文獻概述》李怡蘋撰（載《史與志》1994年版）

7《孫髯翁存世遺作校注》李怡蘋 撰（云南美術出版社2009年版）

作者簡介

高玲，女，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