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梅
女人生產(chǎn)時,嬰兒若先露頭就是順產(chǎn),若先出腳就是難產(chǎn),后者叫立生。我出生的時候是立生,我媽常說:立生的孩子會有和別人不一樣的一輩子。每次聽她這樣說我都會很忐忑,長大后我明白了,誰的人生都是不可復(fù)制的。《立生》這篇小說,我寫了一個叫玉清的立生女人的一輩子。
從會寫小說開始,我電腦里就有一個文檔名字叫《立生》,里面什么都沒有,是空的,我在等待一個故事。
讀文研班那年我回老家,鄰居老王頭給我講了一個女人“文革”期間被批斗,回家后吞下金戒指自殺的故事,我對那個女人和那枚金戒指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從古至今,戒指始終都是愛情的信物。那么,她吞下的那枚戒指到底經(jīng)歷過什么?是誰送給她的?她戴過沒有?她和送戒指的人有怎樣的情感糾葛?我在不停問自己的同時,也在不停地回答自己,漸漸的,《立生》的雛形就有了。
我給女主人公起名叫玉清,可我并不想把她寫得玉潔冰清,我希望她是一個有愛,有恨,既純潔又放縱的矛盾體,是心底有悲苦的女人。無論是嫁給天寶,還是后來和鄭科長、郝富貴通奸,她都是為了找回最初與王根柱的那段情感,她純潔的同時也是墮落的。其實,我們每個人都一樣,無論走多遠,走多久,都是為了最后走回自己的內(nèi)心。
我從這枚戒指展開想象。我覺得它應(yīng)該是一個契約,一句承諾,一張索命符。我要給我的主人公玉清戴上它,讓這枚戒指成為她心上越勒越緊、越勒越疼的緊箍咒,這是她一輩子沒有走出去最后又與之同歸于盡的愛情。
在小說里我特別寫到一棵老柳樹和樹上橫長出來的一根枝杈。我們生活的空間很像一棵樹,那些枝枝杈杈很像我們每個個體,那些葉子則像我們的日子,遠遠望去,是那么相同,有風(fēng)吹來,它們互相傳遞著恐懼,顫栗得不成樣子。而走近后你卻發(fā)現(xiàn),每個枝杈,每片葉子是那么不同。在小說中的老柳樹,是指柳樹村和某種觀念,而橫長出的那根樹枝則是玉清。她是獨特的。
老王頭講這個故事沒用兩分鐘,我為了鋪墊這個故事寫了將近兩萬字,用了三年的時間。我已經(jīng)記不清楚這篇小說我改過多少稿,每隔一段時間我都要把它拿出來透透氣,《立生》遲遲不降生的重要原因,是我似乎戀上了和玉清對話的感覺,我把小說拿給周圍人看,每個人看后說出的感受不同,我把他們意見“說給”玉清,她會“告訴”我她的思考。我再把她的思考進行整合。與初稿對照,小說的每個情節(jié)都做過修改。我沉溺于此。
我的小說作品不多,而且我一直在寫自己所熟悉的生活,完全虛構(gòu)這還是第一次。那個時代,那個時代的人,那個時代人的愛情,對我來說都是陌生的,我在記憶中努力搜尋與之相關(guān)的訊息,讓思緒回到東北老家熱炕頭上的那些故事中。我出生在通遼,那里人人都會講故事,我是被故事泡大的。
如今,我只是把那些故事淘洗打磨后又講出來。
〔責(zé)任編輯 阿 霞〕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