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宇
一直覺得米酒是酒中的謙謙君子,它沒有白酒那么凜冽,沒有紅酒那么風(fēng)情,甚至沒有啤酒那么平民,更沒有雞尾酒那般洋氣。它清香甜爽,綿軟醇厚,有著小家碧玉的溫文爾雅。
喝白酒需要膽氣,大多數(shù)人駕馭不了白酒,到最終總會被白酒撂倒。喝紅酒講究情調(diào),古人都知道“葡萄美酒夜光杯”,喝紅酒一定要有好的酒具才更有味道。喝啤酒就沒那么多講究了,街上常常能見到醉漢,肩上搭著衣服,手中拿著啤酒,搖搖晃晃,自說自話,會不會喝酒的,都能整上兩口。至于雞尾酒,那是洋人的喝法,很多酒混合在一起,五顏六色,看上去賞心悅目。
我不大喝酒,對酒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好感,唯獨對米酒,保留著一份原始的初衷,那是因為和米酒有著一份很深的淵源。
小時候,我是在外祖父身邊長大的,所以記憶中的年有很多跟外祖父和外祖母有關(guān)聯(lián)。年根底下,外祖父會把做酒用的米泡軟,然后瀝干,上鍋蒸,最后放入缸中,等待發(fā)酵。過程很繁瑣,等待也很煎熬,然后那酒像山泉水一樣,自米中慢慢溢出,很神奇,很美妙,一滴一滴,醇香晶亮,帶著一股芬芳,掀開酒蓋,一股甜絲絲的香氣撲面而來,當(dāng)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外祖父常說,凡是糧食皆可做酒,只是那年月,平常的百姓人家,逢到年成不好,糧食都不夠吃的,特別珍貴,哪有多余的糧食去做酒?
所以米酒絕對是一種奢侈品,只有逢年過節(jié)才可以喝到,所以小時候我特別沒出息,特別盼望過年,只有過年,外祖父才會做上一缸米酒,等到年三十的團圓飯上開啟,一家人圍坐在火炕上,喝著米酒,吃著過年才能吃到的熱氣騰騰的飯菜,心中別提有多美了。
有一年,年根底下,外祖父做了一缸米酒,甜香醇厚的米酒,還沒有揭蓋就已是酒香四溢,小舅舅經(jīng)不起誘惑,也等不及年三十,跑到存酒的屋子里,偷喝了外祖父的米酒,喝了多少不知道,反正是醉倒在酒缸旁邊,兩天都沒有醒轉(zhuǎn)過來。酒醒之后,像一只小病貓,只嚷嚷著身子軟,像面條。
米酒甘醇,綿軟,溫厚,酒勁不是很大,一口喝下去,清,爽,恬,會覺得有一股涓涓細流傳遍全身,溫暖,舒坦,愜意,簡直是一場舌尖上的享受,但喝多了,同樣會醉。
喝米酒最好的時光當(dāng)然是冬天,寒冷的冬天里,溫一壺自己親手釀造的米酒,再放幾把枸杞,倒酒的時候,偶爾也會看到盛酒的青瓷花小碗里,碗底臥有幾粒米,那米胖大白軟,那枸杞紅艷搶眼,喝一口,入心入肺;喝一口,暖身暖胃,用不了多大一會兒功夫,只覺得肢體綿軟,醉眼惺忪,聽得見周身的血流奔涌的聲音。
冬日的陽光斜映在墻上,慢慢游移。外面的世界,白雪琉璃。偶有風(fēng)從屋頂穿過,瓦片“撲棱”一下,檐底的冰流“嘩啦”一下,掉到地上,慢慢融化了。遠處偶有雞鳴犬吠和孩子們的嬉笑聲,那種時刻,靜,美,暖,愜意。
詩酒趁年華。
抿一口,甘醇入喉。赴一段,美麗光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