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雁
古代中國是個書文化琳瑯滿目的文明國度,且不說鑿壁偷光、囊螢映雪、牛角掛書之類的勸學勵志成語特別多,就是“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花香何及書香遠,美味怎如詩味長”,“讀書學習不能懶,天地日月比人忙”一類的聯(lián)語也非常豐富。于我而言,年逾知天命之歲,體悟最為深刻的,當是“無情歲月增中減,有味詩書苦后甜”這一聯(lián)了。
雖說這一古聯(lián)的來歷今已失考,但其哲理可謂常思常新。老話說“人無百年壽”,一個人一歲又一歲的年紀增長過程,其實也正是生命一年連著一年遞減的過程,因此,應當無比珍惜讀書、學習的大好時光,因為隨著學歷和閱歷的增加,隨著服務社會的本領(lǐng)掌握得越來越多,就能苦盡甘來,盡享汲取知識芬芳后的甜蜜滋味和豐厚回饋了。
人貴有讀書之志。我是上世紀60年代前期出生在江南一個“耕讀之家”的男生,有幸在詩書人家的氛圍中長大,因此,對于在閱讀的過程中成長,在書香的氛圍里成才的社會規(guī)律,體驗甚為深刻。
不幸卻仍有幸的是,在我上學的年紀,曾與“文化大革命”運動造成的“十年內(nèi)亂”不期而遇。在那這史無前例的“書荒歲月”中,是曾經(jīng)在蘇南山鄉(xiāng)教授過“耕讀小學”的爺爺手中那冊《唐宋詞一百首》,開啟了我對于中國古典文學的愛好;是鄰家老大爺贈送的一冊被撕去了封皮的《新華字典》,成為了我時時翻看的讀物;是我從事農(nóng)作物保護工作的父親借來的《魯濱遜漂流記》,啟迪了我直面學習困難乃至人生困窘的勇氣;是我小學和中學的語文老師們,教會了我對于課文的鑒賞和作文的愛好。
曾記得,在母校北京大學圖書館的開架閱覽室里,面對書山學海,我努力滿足著自己的知識渴求,不斷拓展過自己的人文視野;在燕園大飯聽前的小樹林里,曾與學長師姐們挨著擠著挑揀著海淀中國書店的師傅們擺賣的各種舊書,時常弄得雙手滿塵;曾記得,在北京潘家園舊書市場,當朔風中斜陽落山,我手提肩扛地把淘來的舊書刊運回賓館,臉上滿是疲憊的笑意;在南京城南倉巷兩側(cè)的舊書鋪里,我移動著一個小木板凳,像梳頭一般地過目著舊書架上的故紙,以定棄留;出訪臺灣,用了半日的工夫,把臺灣大學周邊的舊書店幾乎全部走過了一遍;還記得,在香港、在澳門、在柏林、在倫敦等地的新舊書店里,那不菲的書價,是如何地一遍又一遍地考驗著自己購書的誠意和藏書的決心……
而今我自1984年北大畢業(yè)以來,寫作并發(fā)表在報刊上的書評、書話文章多達數(shù)百篇,先后結(jié)集成為《秋禾書話》《秋禾話書》《滄桑書城》和《蒼茫書城》,以及《雁齋書燈錄》《江淮雁齋讀書志》等文集出版;我所著述出版的《書房文影》《舊書陳香》《書來話多》《到書??闯薄贰恫貢c讀書》《中國舊書業(yè)百年》《中國圖書文化簡史》《閱讀的人文與人文的閱讀》,及與友好們共同編纂的《中國讀書大辭典》《中華讀書之旅》《全民閱讀推廣手冊》等,無一不在書名中蘊含有一個“讀”字或者“書”字,它們浸透著我在漫步書林后的感悟、吮吸書香后的心得,成為我與書為伴、以書會友及以書輔仁的一道又一道生命年輪。至于我藏書萬余冊的“雁齋”,更曾榮獲過“金陵藏書家”和“南京市學習型家庭”等稱號,成為南京當代私家藏書的一個人文地標,我本人也曾獲得了中國文化部“2013年圖書館學榜樣人物”的提名,是江蘇省“2014年全民閱讀推廣形象大使”之一。
最是書香能致遠,從來開卷有益多。讀書不僅在于求知,更貴乎明理?;凇蔼殬窐凡蝗绫姌窐贰敝?,我的“雁齋藏書”不僅對著我的師友弟子們開放閱覽,而且還曾選擇部分圖書,先后捐贈給了浙江寧波天一閣博物館圖書室、河北安平孫犁中學圖書館、云南騰沖和順圖書館及家鄉(xiāng)所在的江蘇太倉圖書館等,至于在全國各地所作的《讀書與人生》《人生惟有讀書好》等講座,則是我在南京大學教學、科研之外的一個重要生活內(nèi)容。因為我堅信著,人生須得讀書,讀書積累知識,知識改變命運;而一個書香的社會必定是一個中外好書與古今名著吐芳飄香的社會,一個有愈來愈多的讀者能主動開卷讀書的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