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制外的審判

洪流

轟動一時的“復旦投毒案”近日在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宣判，被告林森浩犯故意殺人罪被判死刑，判決結果隨即被媒體廣泛傳播，在各種輿論中，贊成法院判決結果的占了絕大多數(shù)。

在這個海量信息以光速傳播的時代，信息和輿論對傳統(tǒng)司法體系的強大沖擊，非常值得我們關注。

任何一個刑事案件，通常都存在兩種事實，這兩種事實形成了案件的“羅生門”。第一種事實是案件原來的真相，即“客觀事實”。真相只有當事人心中最清楚，但卻是不可逆的和司法上待證的，所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只有天知道”。第二種事實就是經司法審理認證下來的事實，我們可稱之為“司法事實”?；谒痉▽徟袑κ聦嵉耐评硇裕@個事實只能根據(jù)警察的調查、檢察官的指控以及律師的辯護來完成。司法認證下來的事實有的的確能復原事實，還案件一個客觀真相，但有的卻限于時間的不可逆和證據(jù)的不完整，會給出一個與“客觀事實”有出入的“司法事實”，而基于評判的統(tǒng)一標準，法官卻只能根據(jù)“司法事實”來得出結論并予以法律上的評價。我們口頭上常說的“以事實為依據(jù)，以法律為準繩”這句話中，“事實”其實就是經司法認證的“司法事實”。

在信息高速傳播的今天，還會出現(xiàn)第三種事實，即輿論或媒體中出現(xiàn)的事實。由于輿論媒體與司法體系的職業(yè)差異和評判標準不同，這一事實又往往會與“客觀事實”和“司法事實”有所差異。而作為普通公眾，最先接觸和獲得信息量最大的，卻往往是第三種事實。在案件未進入正常的司法程序前，不少公眾就已經基于第三種事實形成了自己的評價意見，自發(fā)地形成了一種“體制外的審判”。

傳統(tǒng)的司法體系，強調司法的獨立性和專業(yè)性，強調司法辦案不受司法外評價系統(tǒng)的影響。以美國為例，美國的重大刑事案件都采取陪審團制度，由陪審團來確定被告是否構成犯罪。在審理過程中，先由控辯雙方在候選名單中共同選定陪審員，而選定陪審員的一個重要標準就是避免陪審員對于即將審理的案件帶有先入為主的偏見或觀點。一旦進入程序，法官會禁止陪審員接觸到對案件事實進行報道的報紙、電視和相關媒體，為的就是不讓外界的信息和輿論對陪審員的審查判斷能力造成誤導。

而在今天這個新信息時代，傳統(tǒng)的審理模式到底能堅持多久還需我們拭目以待。目前國內大多數(shù)法院在法庭都設置了視頻監(jiān)控系統(tǒng)，對案件審理進行錄音錄像，不少大案要案的審理還會直接向社會同步公開。這樣的變革，一方面的確強化了審判監(jiān)督，有利于提高審判質量和司法人員素質，但另一方面，也給傳統(tǒng)的司法模式造成沖擊。

近一兩年來，輿論影響傳統(tǒng)司法的典型例子不少。比如浙江的吳英案。2009年吳英被浙江省金華市中級人民法院以集資詐騙罪一審判處死刑，二審時浙江高院維持原判，此案經吳英案律師大力向媒體披露后，獲得了全國輿論的一致同情，并導致2012年4月最高人民法院將該案發(fā)回浙江高院重審并改判死緩?？陀^地說，若該案“司法事實”認定無誤的話，與此前浙江法院審理判決死刑的其他同類集資詐騙案件相比，對吳英判處死刑也不能說是錯案。吳英的起死回生，很大程度上是借助了媒體和輿論的力量，吳英案的改判，也促使國家考慮改變民間借貸的政策和法規(guī)。

在可以預見的未來，輿論審判與司法審判之間的角力仍將繼續(xù)，法官如何既保持其職業(yè)的獨立性和專業(yè)性，又能注意到這種司法體制外的巨大能量，把其作為中國法治現(xiàn)代化的助推劑，并避免其可能帶來的負面影響，將是法律人，也是普通民眾需要思考的問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