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月
(南京師范大學,江蘇 南京 210097)
淺談霍建起詩意電影的魅力
胡 月
(南京師范大學,江蘇 南京 210097)
有人戲稱霍建起是“最老”的新生代導演,雖然入行較晚,但這位大器晚成型的導演卻取得了作品質(zhì)與量雙豐收的好成績。他的作品不同于第五代導演對古老中國民俗的奇觀化展示,也不同于最近屢創(chuàng)票房神話的小妞電影對時尚大都市的呈現(xiàn)?;艚ㄆ鸬碾娪皫в歇毺氐奈乃嚉庀?,沒有驚世駭俗的劇情起伏,只用平民化的視角凝視蕓蕓眾生,影片節(jié)奏不疾不徐,給中國影壇注入一股清新雋永之氣。我們可以用雅俗共賞來形容他的影片,高雅得帶著唯美詩意的文藝氣質(zhì),簡單得講述著一個個平凡感人的故事。或許是因為學習過美術(shù)的緣故,霍建起對鏡頭畫面有著更敏感的認識和運用。看霍建起的電影就像欣賞美術(shù)畫或是精美的海報,一組組流動的鏡頭,一幅幅具有油畫質(zhì)感的畫面,一件件遠離我們生活的懷舊道具,一個個精心設(shè)計的影片意象,無一不在吸引著觀眾,慢慢走進霍建起散文式的電影世界。
詩意 情緒攝影 固定鏡頭 俯視鏡頭
李滄東說過:“我相信,電影并不結(jié)束在燈亮起的那一刻,是在觀眾中的某個瞬間?!币徊亢玫碾娪安皇莾H僅呈現(xiàn)在影片放映的九十分鐘左右,燈熄滅的那一刻,觀眾能否有一瞬間感受到導演創(chuàng)作時的想法,觀眾除了跟隨影片的情節(jié)沖突心瀾起伏外,觀影后,能否引發(fā)觀眾更深一步的對當下人與人之間關(guān)系的理解,對當下社會生活的思考,這些是導演最想在影片中傳達的。霍建起把鏡頭對準了平凡的百姓,用電影藝術(shù)的形式反映當下底層人民的生存狀態(tài)和心理狀態(tài)。[1]
一部好電影主題一定要明確,主題就像一朵花的桿,無論花開得多艷麗,總是要順著花桿向外伸展。愛情是人類永恒的話題,霍建起多以愛情為電影主題。比如《情人節(jié)》中侯嘉和屈然青梅竹馬的愛情,《那山那人那狗》中“我”與侗族姑娘朦朧的喜愛之情,《暖》中井河對暖執(zhí)著守望的愛情。
霍建起的影片可以用雅俗共賞來形容,高雅得帶著唯美詩意的文藝氣質(zhì),簡單得講述著一個個平凡感人的故事。霍建起的電影是典型的文藝片,看他的電影,讓人如沐春風,美得不沾染一絲俗氣。他的影片不僅受到專家評委青睞,同樣也受到大眾的喜愛,票房成績也不俗。張藝謀導演也是獲獎專業(yè)戶,不妨簡單看看兩位在影片上選擇。張導的影片人物擁有傳奇壯闊的人生故事,透著一種散不去的狂野氣息?!豆沤翊髴?zhàn)秦俑情》可以說是早期的穿越劇了,創(chuàng)意不俗,跨越千年的愛戀,似乎太遙不可及了?!稘M城盡帶黃金甲》根據(jù)曹禺的話劇《雷雨》改編而成,權(quán)力與情感的爭斗放在皇室家庭的背景里,視覺色彩極盡絢爛瑰麗,很好迎合了觀眾的獵奇心理,離普通人的生活又太遠了?;艚ㄆ鹪陔娪皟?nèi)容的選擇上,沒有著眼于傳奇壯闊的人生故事,相反,內(nèi)容平易近人,接近現(xiàn)實?!端{色愛情》講述了一個年輕的刑警和行為藝術(shù)愛好者在工作和生活中成長成熟的故事,表現(xiàn)了年輕人對于藝術(shù)與人生,感情與責任等問題的思考?!肚槿私Y(jié)》講述了青梅竹馬的侯嘉和屈然因為上一代人的恩怨艱難維系愛情的故事?!赌巧侥侨四枪贰返墓适赂唵危磳⑼诵莸睦相]差陪兒子走一遍往來了幾十年的送信路。霍建起執(zhí)導的影片充滿了人文氣息,看著電影中的人物,你很容易想到身邊某個人,這得益于導演對社會的細微觀察以及對小人物細膩情感的準確把握。
然而,現(xiàn)實是殘酷的,導演沒有將殘酷直接呈現(xiàn)在鏡頭中,而是選擇淡化殘酷的現(xiàn)實。例如,電影中暖摔斷了腿,而小說中她是瞎了一只眼睛。電影中暖生了一個健康的女兒,可以陪暖說話,而小說中的暖一下生了三個小啞巴,她只能跟那條白狗說說話。
電影中的環(huán)境要比現(xiàn)實柔和很多,或許是生活已經(jīng)夠苦了,霍建起不忍心將現(xiàn)實直接呈現(xiàn)給觀眾,他會用鏡頭在殘酷前加上一層水晶門簾,無論屋內(nèi)多么黑暗,門前的水晶門簾總給人晶瑩閃爍的光亮?;魧б晕乃嚻娘L格敘述故事,以空靈絕美的環(huán)境陪襯,沒有浮夸、沒有張揚、沒有吶喊,如歷經(jīng)滄桑的詩人平靜地講述難忘的記憶。《暖》中有江南的纏綿細雨、涓涓河水和金黃谷堆,朦朧懷舊的畫面,觀眾能夠很快走進80年代江南溫婉的環(huán)境背景中。然而暖人生的悲劇也在這里上演,從縣城演員夢的理想到瘸了腿嫁個啞巴的現(xiàn)實悲劇,理想與現(xiàn)實的差距著實讓人唏噓。詩化的愛情,過濾血腥的現(xiàn)實,帶著淡淡的苦澀,侵染著受眾的心。
米哈依爾·卡拉托佐夫是20世紀50年代蘇聯(lián)“詩電影”的倡導者,他認為攝影不應(yīng)是客觀記錄而應(yīng)該是帶入情緒的攝影。情緒攝影常常直指人心,觀眾的情緒容易被完整的影像所喚醒。[2]霍建起影片中的情緒是含蓄的,影片極富張力,它的情緒是慢慢帶入的,這種帶入雖慢,其影響是持久的。觀眾在觀影時,能夠與主人公同呼吸共脈搏,情緒蘊蓄的越久,最后迸發(fā)時的震撼力度越強,電影《那山那人那狗》就是霍建起情緒帶入慢卻震撼持久的佳作。
《那山那人那狗》中,綿延的青山、層巒的梯田、狹長的青石板路、古老的木屋、避雨的蓑衣和斗笠,這些如同精心繪制的富有質(zhì)感的油彩畫,又攜帶瀟湘氣韻的點染,一磚一瓦、一花一草都透著唯美詩意的氣質(zhì)。父親與兒子同走郵差路的記憶就在這絕美的畫面里發(fā)生,父子的隔閡在這里縮短,理解也在這里綿延。山里送信的路非常艱苦,父親是這條郵路唯一的郵遞員,樸實的老父親堅持“不興自己喊苦”的精神,不向領(lǐng)導叫苦。當兒子問鄉(xiāng)里村里不給父親寫表揚信,父親回答,寫是寫過,但自己沒讓發(fā),哪里有自己給自己投遞表揚信的,再說,誰又表揚默默陪著自己送信的狗呢。父親話音剛落,畫面切換兒子的近景鏡頭,這組長鏡頭中,兒子久久凝望著父親,漸漸低下頭來。兒子似乎明白的為什么父親那么“沒出息”,也為自己曾經(jīng)對父親的抱怨與不解深感慚愧。在光影中,父親的形象被放大,其實,兒子想要的,父親何嘗不想要,只是想要的東西并不一定就能得到。父親堅持的“不興喊苦,任勞任怨”的精神雖不曾落入領(lǐng)導的眼里,卻印在了鄉(xiāng)親們的心上,作為公職人員,要努力為百姓謀福利,踏踏實實干好工作,不能只想著自己。影片中類似富有張力的點很多,通過前面的鋪墊積蓄觀眾的感情,到后來稍一觸動就足以震撼心靈。
詩電影注重人物感情和影片氛圍的營造,影片《蕭紅》就是以女作家蕭紅的感情為線索來結(jié)構(gòu)全片的,光影起到了抒發(fā)人物情緒和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的作用。
母親勸蕭紅接受家里定下的親事,蕭紅不接受被安排的命運,倔強的她倚靠阻絕陽光的窗戶,屋外的有明亮的陽光,屋內(nèi)是烏煙瘴氣的昏黃。蕭紅戳破了窗戶紙,在陽光的映照下,她的面龐清晰溫暖,與屋內(nèi)的母親形成一明一暗的對比。光影的變化預示著蕭紅與母親不同的態(tài)度,在昏黃的屋子里,蕭紅只能接受家中安排,她要掌握自己的命運就只有沖破黑暗,離家出走。光線的明暗對比表現(xiàn)的主人公內(nèi)心的斗爭,也塑造了一位倔強堅毅的女性形象。
早期的中國電影有教育社會的功能,發(fā)展到現(xiàn)在電影的魅力或許在于導演將對社會人生的所思所想所感通過鏡頭呈現(xiàn)給觀眾。霍建起的看待電影中每個人都是客觀的,像蕭紅、瞿秋白、楊之華這樣的名人,導演沒有故意拔高他們的形象,也沒有惡意歪曲,霍導只唯美地講故事,提供一個觀察的角度,是愛是恨、是對是錯、是喜是悲,其中滋味只有各家自品了。比如《蕭紅》中蕭紅為了讀書向汪恩甲屈服了,但誰的人生不是曲折的,她的不完美卻更貼近人性,引人深思。導演通過電影講述一個個簡單的人的故事,呈現(xiàn)了社會的狀態(tài),雖然不能完全給出答案,卻也提供了思考的角度。
霍建起的電影如同拍岸的浪花,由遠及近慢慢涌來,帶著蓄積的力量拍擊海岸,旋即擊起的朵朵浪花以一個個漂亮的甩尾散落海中,意蘊無窮。這就是霍式電影將自然的靈動與溫情故事完美結(jié)合的妙處。
鏡頭的角度通常能代表某種對題材的看法。角度雖只是略有變化,也可能象征了某種含蓄的情緒渲染?;艚ㄆ鹣矚g在電影中運用俯拍鏡頭和固定鏡頭,用以表達片中人物的態(tài)度。[3]
(1)俯拍鏡頭看人生
《蕭紅》中,蕭軍抱著蕭紅的那一段,堪稱經(jīng)典的俯拍鏡頭。洪水淹沒了整座城市,蕭軍抱著懷孕的蕭紅在齊腰深的水中艱難行走。觀眾可以清楚地看到四周漂浮的木頭雜物等。在俯拍鏡頭下,他們非常得渺小,肆虐的洪水和周圍的雜物極富隱喻意味,不僅是大自然考驗他們,還有世俗的眼光、動蕩的時局、彼此的的毅力都在考驗著這對戀人。觀眾俯視蕭軍和蕭紅,心疼他們在一起的不易,敬畏他們勇敢的愛情;敬畏他們堅決的態(tài)度;敬畏微如草芥韌如磐石的生命;敬畏他們用飽滿的熱情和堅定的信心記錄動蕩時代人們的悲歡。
用俯視角度拍攝的畫面從視覺效果看,猶如人站在高處往下看。《情人結(jié)》母親從窗戶俯看侯嘉教屈然學自行車這一段,母親從高處俯視,體現(xiàn)了母親絕對的權(quán)威,她的態(tài)度決定了兩個年輕人的未來。兩個年輕人顯得渺小、可憐,他們被人俯視,似乎都在他人的掌握之中,些微的歡樂不過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時光,觀眾看到一切卻無法提醒當局者,這時,他們就會為侯嘉和屈然的愛情之路擔憂。侯嘉和屈然樹叢中穿梭騎車,滿樹花瓣飄落,畫面浪漫唯美至極。俯拍鏡頭的這一對比,帶來了強烈的沖突和宿命的暗示。這是一部凄美的愛情片,片中沒有誰是絕對的惡人。母親思念著自己的丈夫,她恨害死自己丈夫的屈然爸,自然無法接受仇人的女兒做自己的兒媳婦。不知實情的侯嘉與屈然深沉地愛著。命運無情地打破了他們平靜的生活,真誠的愛情變成無望的相守。隨著劇情的推進,一首凄美的愛情挽歌已然唱響。
(2)固定鏡頭訴真情
固定鏡頭是一種靜態(tài)造型方式,固定鏡頭由于其穩(wěn)定的視點,便于通過靜態(tài)造型引發(fā)趨向于“靜”的心理反應(yīng),[4]給觀眾以深沉、莊重、肅穆、寧靜的感受。
每次,母親要求侯嘉和屈然分手時,霍建起就會運用固定鏡頭拍母親坐在輪椅上看著兒子,透過鏤空的隔間板看拖地的兒子,看坐在椅子上面色凝重的兒子等等,長長的鏡頭紋絲不動。
侯嘉和屈然隔著籃網(wǎng)見面時的場景,也出現(xiàn)了固定鏡頭,再次見面,兩人深情地望著對方如同世紀的凝望,眼神哀傷二依戀。固定鏡頭凝固了時間,訴說著兩個年輕人無法割舍的情誼。兩人中間的籃球網(wǎng)帶暗含隱喻,網(wǎng)是阻隔兩人在一起的障礙,母親的不諒解、兩家人仇怨就像這張網(wǎng),再深的感情也無法打破矛盾的壁壘,世紀的凝望也換不來片刻的相守。在流動的電影中,固定鏡頭改變了影片的節(jié)奏,觀眾品讀了侯嘉與屈然的愛情悲劇,也只會憑添了幾分感傷而已。
一部優(yōu)秀的電影離不開音樂的渲染和襯托,影片《那山那人那狗》講述了發(fā)生在20世紀80年代中國湖南西部山區(qū)的感人故事。影片一開頭徐徐傳來空靈純凈的背景音樂,伴隨“啾啾”的鳥鳴,不似雕琢的藝術(shù)帶觀眾走進西部山區(qū),一個遠離繁華都市的圣潔之地。在這里,音樂起到了介紹環(huán)境的作用,運用音樂讓觀眾身臨其境,漸入佳境。
音樂的變化同樣推動著劇情的發(fā)展。影片《那山那人那狗》中,音樂第二次長長響起預示著父子與“老二”一起走上了漫長的郵差路,影片空間上有了由室內(nèi)到室外的新變化。在父親眼里這是一條走了二十多年的尋常路,而在兒子心目中是“國家干部”的工作之路。父子二人對工作的不同認識,其實只是父子隔閡中的一小點。導演霍建起匠心獨具地將同走郵差路成為解開父子隔閡的鑰匙。也就是說,這里的音樂不僅是優(yōu)美的背景樂,也是探尋消除父子隔閡的啟程之樂。
詩意電影中背景音樂是營造氛圍常用的手段,音樂往往是對劇中人物心理的反應(yīng)。通過背景音樂,觀眾能很快把握電影的情緒。電影《蕭紅》中,在經(jīng)歷了一段食不果腹的日子后,蕭軍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兩人過上了安穩(wěn)的生活。他們一起讀書,一起在雪中奔跑追逐,一起在橋上彈琴拍鼓。這一段未加一句對白,只有背景音樂配合著柔和朦朧的畫面,絲絲入扣,縈繞觀眾腦海,抒發(fā)主人公心中的愉快,放縱壓抑已久的瘋狂。
法國印象派電影導演德呂克曾經(jīng)說過:“真正的電影是從現(xiàn)實的平民生活和大自然中發(fā)掘出詩與美的電影。”霍建起的影片完美詮釋了這句話。霍式影片內(nèi)容平易近人,從小人物入手反映當代人的生存狀態(tài)。慢節(jié)奏帶入情緒,如同蝴蝶效應(yīng)一般給觀眾持久的震撼。采用大景深制造夢幻感,過濾殘酷現(xiàn)實,固定鏡頭、俯視鏡頭窺探人物心理變化。霍建起的電影,含蓄富有詩情,內(nèi)斂卻不失張力。他的影片就像驛站,給生活在喧囂城市的人們些許慰藉,人們在溫情的影片中審視自我,讓煩躁的心不再凌亂。
[1]沈國芳.影視寫作教程.高等教育出版社,2010:107.
[2]陳吉德,沈國芳,蔣俊,伏容.影視視聽語言.國防大學出版社.2012:275.
[3]王婧.唯美詩境的鏡像書寫.
[4]參考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