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雅萍
(西北大學(xué) 外國語學(xué)院,陜西 西安 710069)
美國的黑人奴隸制歷史使得對黑人的種族歧視成為美國最棘手的歷史問題。 內(nèi)戰(zhàn)期間, 林肯的解放宣言以及后來的第13、 14、 15號修正法案逐漸解放了所有的黑奴, 但在戰(zhàn)后短短幾十年中, 被解放的自由黑人又淪為二等公民, 待遇倒不如奴隸時期。 《民權(quán)案》與《普萊西訴弗格森案》形同虛設(shè), 而《杰姆·克勞法》[1]則是南方白人優(yōu)越主義的集中體現(xiàn)。黑人對自由與平等的渴望在內(nèi)戰(zhàn)時期被點燃、撥旺后,旋即在戰(zhàn)后重建及以后的日子里遭遇了無盡的失望與幻滅,使他們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疑惑,無力確定自己到底應(yīng)該與白人公然對抗還是和平妥協(xié)。另外,種族的黑白二元體系中還存在成色復(fù)雜的灰色地帶——混血人群。為了規(guī)避種族隔離的限制,混血黑人企圖通過自己身上的白人血統(tǒng)獲得白人身份。??思{的短篇小說《夕陽》所描述的故事,正是發(fā)生在這種種族投機心理泛濫的時期,黑人夫妻南希和耶穌(Jesus)實際上是黑人心理的兩個不可分割的部分。這兩人之間的矛盾沖突正是黑人自我迷失、對未來的道路彷徨無計的痛苦掙扎境遇的寫照。
前人從不同角度探索過該小說藝術(shù)特色。如周偉探討了其獨特的敘事布局和語言技巧;肖明翰探討了其獨特的敘事手法;王慧與耿崇煥探討了其宏觀與微觀修辭;尹志慧結(jié)合福克納其他三部短篇小說討論了小說中女性的存在狀態(tài)。曾洪流與賈曉慶雖然討論了??思{小說中的耶穌形象,但其視野僅限于與基督教圣人耶穌的比對。唐雪峰借助沃爾夫?qū)ひ辽獱?Wolfgang Iser)的讀者理論分析了小說中的空白對讀者詮釋的形成及作品主題的深化的重要意義。本文意在另辟蹊徑,由美國內(nèi)戰(zhàn)后的黑人在種族關(guān)系中的尷尬處境及矛盾心理,分析小說《夕陽》中的南希以與白人懷孕為浪漫邂逅并以之為榮,但又懼怕黑人丈夫的心理動機;又引入黑人文化中的異教神Esu,分析黑人耶穌持續(xù)缺席、謀殺行動無限延遲的內(nèi)在原因。
南希的生活愿望體現(xiàn)了黑人中產(chǎn)階級的投機妥協(xié)心理:強烈要求擺脫(即使是部分的擺脫)黑人身份,重建新自我,以期能夠適應(yīng)現(xiàn)實、與白人社會和諧相處。黑人中產(chǎn)階級擁有一定的財富和社會資源,可供其獨立發(fā)展,所以他們希望能夠有獨立發(fā)展的空間,為此不惜犧牲(至少暫時犧牲)政治權(quán)利。南希的財富和社會資源就是她的性別。她熱切地希望懷上白人的孩子、憑借生育能力跨越橫亙在白人與黑人之間的鴻溝。
首先,作為女性,她具有先天的條件。雖然在Jefferson*Jefferson是??思{小說中的虛構(gòu)地名約克納帕塔法郡(Yoknapatawpha County)的首府城市, 以??思{的家鄉(xiāng)密西西比州拉斐特郡(Lafayette Country)的中心城市Oxford為原型,也是《夕陽》中故事發(fā)生的地方,被認為是老南方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的代表。Yoknapatawpha這個詞是奇克索族(Chickasaw)語言的兩個單詞Yocona 和 petopha合成的,意為“分裂的土地(split land)”,無論??思{如何解釋,該地名確實暗合了該地種族的分裂、老南方歷史與文化的分裂、以及白人和黑人各自心理世界的分裂。這個老南方文化的代表城市,南希的孩子即使擁有1/2的白色血統(tǒng),也未必能獲得白色黑人(White nigger)的身份。但于她,那卻是通往希望的唯一可行性捷徑。黑人女性的前奴隸身份、強健的體魄、原始的文化觀念使白人男性對她們有著特殊的迷戀。所以,在南?;靵y的性伴中,就極可能(事實上也是)包括白人。雖然白人只當(dāng)她是賣身求錢的妓女,可南希給敘事者昆丁兄妹描述她與白人交往的故事時卻自稱“王后”[2][P79], 足見該事件在她心中的隆重程度及其對她自我身份認定的巨大影響。而且,南希并不諱言她懷有白人的孩子,反而坦然向她丈夫耶穌聲稱:“不過,反正不是你那條藤兒上結(jié)的(耶穌曾戲稱南希因懷孕而隆起的肚子是西瓜:作者按)?!盵2][P69]事實上,南希橫遭白人強奸,卻懷竊喜之情。被白人流氓攔截時,她熱切地想到:“但愿我能平安過去?!盵2][P79]表面看,她似乎要逃離傷害,保護自我尊嚴(yán),但這也雙關(guān)地暴露了她下意識的愿望:希望這次遭遇能使她逾越黑白種族的鴻溝,向白人行列邁進一步。盡管南希連那個白人是誰都不知道,卻下意識地因為與白人懷孕而產(chǎn)生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白色優(yōu)越感,覺得自己與白人社會產(chǎn)生了某些“瓜葛”,某些共同利益,某些親近感,從而盡力把自己與黑人社會剝離開來。雖然這個白人個體身份不明,卻對南希具有特殊的意義:她就可以把整個白人男性都當(dāng)成她孩子的父親。所以,當(dāng)這種白色瓜葛導(dǎo)致了她的生命危險時,她拒絕向黑人權(quán)威雷切爾大嬸(Aunt Rachel)求助,反復(fù)強調(diào)“誰(指黑人:作者按)都勸不住他(耶穌:作者按)?!盵2][P72]相反,她卻向白人訴說恐懼,呼吁白人——甚至白人孩子——保護自己。她一再接受昆丁的父親晚上送她回家,希望與昆丁兄妹同住一室(不惜睡在光地板上),還極力勸誘他們陪她回家過夜。身為黑人,她奢望白人保護她,乃是因為她在某種程度上認為,白人應(yīng)該并且可能會保護她,因為她的身體里孕育著白人的血脈。
南希的白色信心使她以為自己可以與白人抗衡。她因為或酗酒或吸毒或賣淫而至少第二次被捕時,在街上碰到了銀行出納員兼浸信會執(zhí)事斯托維爾先生,便連珠炮般地反復(fù)質(zhì)問他:“你多會兒付給我錢,白人?你多會兒付錢呀,白人?你可有三次一個子兒都沒給了——”[2][P68]如此三次,鍥而不舍。沒有人能夠說清,她討要的是漿洗服務(wù)還是性服務(wù)的勞務(wù)費,但斯托維爾先生緘口不言,狂揍南希,似乎泄露了難言之隱。然而,南希的白色信心是軟弱的,在她的深層潛意識中,她深知黑人的地位低下,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每當(dāng)在絕望與恐懼中想象向她復(fù)仇的耶穌時,她都本能地自我辯白:“我不過是個黑鬼,那不是我的錯兒?!盵2][P70]無疑,南希這種盲目的、軟弱的、一廂情愿的白色信心升華了她恐懼的悲劇性,使她所遭受的死亡威脅具有了某種崇高感。
南希把自己從黑人種族中自我放逐之后,卻在白人種族中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盡管坐在白人廚房里撮起嘴巴吹咖啡時,她恨不得把身上所有的顏色都吹出來,但在白人和白人的孩子眼中,她永遠只是一雙或種棉花、或洗衣服、或做廚役的棕色大手,有著永遠洗不褪的顏色、永遠干不完的活計。而黑人作為主體的存在,就像他們社區(qū)的名字一樣,不過是 “黑人坑”(Negro Hollow,原文意為“黑人空洞”:作者按)[2][P70]??斩礋o法占有位置,也不需要位置,所以,白人不可能給予她所期待的主體身份和社會位置,最終只能像昆丁的父親一樣,把她留在恐怖的家里,留在黑人的主體性空洞中,繼續(xù)她那似唱非唱、白人難以理解,也不屑于去理解的黑人布魯斯,任由弧獨與絕望浸透她的每一根血脈。
作為黑人,南希永遠無法改變自己的生物特性和社會特性。她那雙垂在雙膝間的大手,具有種族標(biāo)識和社會標(biāo)識的雙重意義。這雙手從未脫離過以故事敘事者兄妹為代表的白人孩子們的視線,而其主人作為黑人體力勞動者的象征,已深印在他們的心中。這意味著在未來白人的眼中(至少在當(dāng)時看來),她還將一如既往地作為陌生的他者、空洞的主體而存在。由于這雙褐色的大手,她將無處可遁。
南希在歷經(jīng)白人宗教人士與獄卒的虐待、白人流氓的強奸與白人社會的冷漠、以及黑人同盟的致死威脅之后,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無力與無助,在自我身份認定中迷失了方向。她羨慕白人優(yōu)越的社會權(quán)利與地位,又意識到企圖通過向白人妥協(xié)或姌合(compromise)以改變自我身份的幼稚與荒誕。而她對這種可能性的消失深感恐懼,因為她相信公然對抗白人社會意味著其妥協(xié)策略的徹底失敗。在這個意義上,南希在耶穌的暴力威脅下意識到自己終究只是個背叛種族,背叛丈夫的黑人時,作為權(quán)宜之計的自我辯白——“我不過是個黑鬼,那不是我的錯兒”[2](P70)——又顯示出多義性,表現(xiàn)出一種推諉、掩飾的策略性與自我保護性及其向黑人種族對抗勢力的示弱與茍同心理。
所以,南希的恐懼并非對自身死亡的恐懼,而是黑人企圖通過妥協(xié)向白人求歡,從而改變自己身份,以合法程序獲得平等地位的夢想破滅后,由于希望的泯滅與對未來道路與身份的困惑而產(chǎn)生的恐懼,是美國戰(zhàn)后重建時期黑人集體無意識的一種體現(xiàn)。
如果說耶穌是??思{創(chuàng)作的主題之一,那他大部分作品的各種人物形象都只是拿撒勒的圣人耶穌的一個個碎片,暗喻著信仰喪失的現(xiàn)代精神荒原?!缎鷩W與騷動》(1929)中的癡呆兒班吉于圣星期六進行敘事,并如耶酥一樣,死于33歲的生日。他以先知般的敏銳本能地感到世界的混亂與無序,并以哭鬧維護社會價值秩序,而其姐姐凱蒂起到了道德監(jiān)護的作用?!栋嗽轮庵小?1932)中的喬·克里斯馬斯 (Joe Christmas)則與圣人耶穌的名字、人生經(jīng)歷、人生本質(zhì)都頗為近似。二者均為母親非婚所生,養(yǎng)父名喬(Joseph),一生漂泊,終為追隨者出賣,死于暴徒私刑;二者均智力健全、有所追求且頗具行動能力。只是圣人耶穌以治病救人的方式尋求社會對自己是上帝之子的身份認同并傳達真善美的信息,而喬則通過殺人如麻的形式尋求社會對其個人身份認同并傳達假惡丑的信息[3]。
發(fā)表于1931年的短篇小說《夕陽》則把耶穌本人的名字(Jesus)賦予了南希的黑人丈夫——神秘的缺席暴徒,并使他具有了神性特征。黑人耶穌的神性在于,他的實體存在處于缺席狀態(tài),而其精神約束力卻壓倒一切、無所不在。所有的宗教神祇都只在傳說中存在,在現(xiàn)實中則是缺席的;另一方面,這些神祇都對信徒的生活、行為與心理具有極強的約束力與導(dǎo)向性。在《夕陽》中,耶穌始終只存在于南希、父親康普森及其孩子們、以及那個間接出現(xiàn)的神秘黑人信使口中,而他本人則從未真正出現(xiàn)過,這就使他具有了神秘性特征。他雖然自始至終都未出現(xiàn)過,但他對南希所造成的無時無刻、隨時隨地的恐懼感、壓迫感與敬畏感,則彌漫在整個小說的字里行間;且隨著南希精神狀態(tài)的惡化與無助程度的加深,有愈演愈烈之勢。可是,黑人耶穌作為現(xiàn)代人的代表,其神性卻已徒有其表,名不副實了。這個表面上承襲了圣人耶穌本名的男子雖然與耶穌一樣,生活在本民族被壓迫的時代,渴望得到自由與平等,但其自身的行動目標(biāo)卻表現(xiàn)出模糊性與不確定性,而其行動也具有延遲、推諉與猶豫不決的特征。從這個意義上講,他不像意志堅定、充滿愛心、甘愿以身殉道的圣人耶穌,而更像黑人的異教神Esu Eleggba。只是在這個姓名的暗喻中,圣人耶穌由喻旨變成了喻體(Jesus是Esu的諧音),他的神性再一次遜位,就連姓名也成為空殼,淪為異教神Esu精神的寄居所。如此,??思{的耶穌作為現(xiàn)代人的代表,就在其圣人軀殼與異教精神的叛離中被撕裂,在其雙重神性中迷失,心靈蛻變成一片現(xiàn)代精神荒原。
世俗地講,作為黑人男性的代表,去除神性的黑人耶穌缺席的原因是,在種族斗爭中,黑人男性在不知不覺中已被白人社會閹割、從而失去行動意志與行動能力,只能徒然地虛張聲勢,嚇唬弱者。耶穌的妻子南希與白人懷孕,使耶穌從生理上被去勢;而南希對自己的非法受孕不為所恥、反以為榮,這種背叛使耶穌在情感上被去勢;白人可以自由出入耶穌的廚房,而耶穌卻不能進入白人的廚房,這種不平等使耶穌在政治上被去勢。生理上,黑人是生殖能力很強的種族;文化上講,Esu是非裔黑人傳說中男性生殖力的象征。所以,黑人耶穌的實體性缺席與精神性缺席意味著黑人的戰(zhàn)斗意志、奮斗目標(biāo)與行動能力的缺席。另一方面,黑人耶穌作為圣人耶穌,其缺席又是正義力量的缺席,是美國黑白人種共同救世主的缺席。圣人耶穌宣揚人人生而平等,并幫助人類滌蕩罪惡而使其獲救。耶穌的缺席使黑人無法獲得平等與自由、又使白人無法去罪并被拯救,可謂黑白兩個種族的共同災(zāi)難。
然而,更為悲哀的是,隨著神性的喪失,現(xiàn)代人耶穌也失去了人最寶貴的行動能力,他對于自己的存在現(xiàn)狀與行為目標(biāo),只能一再推諉、遷延,而不能直接面對。威廉·斯密斯(William Smith)在《作為表演與儀式的喜蹦樂》中指出,在許多宗教中,Esu Elegbara是路神、行人的保護者、十字路口的守護神,主宰福兇,是靈魂通往來世的向?qū)4]。小說《夕陽》中,黑人耶穌一直在逃。實際上,他躲避的不僅僅是白人警察,還有他對白人應(yīng)該對抗還是妥協(xié)的態(tài)度。他的逃避使他所代表的暴力威脅與死亡信息無所不在,無時不發(fā);但他神秘不定的行蹤又使他的行動無休止地延遲、推諉,致使黑人的恐懼與白人的冷漠在被動的等待中日益惡化,所以他是懸在南希頭上的一把達摩克里斯劍,威脅著她的生活、她的夢想、她的生命,卻遲遲不肯落下。圣人耶穌從未動搖過自己的信念,或向異教惡勢力妥協(xié)過;Esu也忠實地守護在十字路口,佑護行人。但是兼具圣人耶酥Jesus之名、異教神Esu之魂的黑人耶穌卻不能及時有效地保護在種族身份與種族未來的暗夜中彷徨前行的南希,使她飽受恐懼的煎熬、又任憑她在自己的轄地——黑白社區(qū)的十字路口——被白人流氓強奸、侮辱而無所作為。因為,永遠在黑白種族十字路口徘徊的他,已經(jīng)在其雙重神性所致的、靈與肉的分裂中深深迷失,完全弄不懂自己究竟是誰、想要什么、該做什么。他所能做的,只能是逃避與推諉。在這個意義上,黑人耶穌的精神迷茫與行為遷延,使黑白種族關(guān)系的發(fā)展完全失去了目標(biāo)、方向與行動能力。
斯密斯認為,在美國黑人中仍有存留的非洲約魯巴人文化,Esu eleggba神不僅是十字路口的守護神Esu (Jesus的諧音),他還是一個惡作劇者(the Trickster),在必要的時候制造矛盾以改善人性。約魯巴人傳說他會手持一頂一面黑、一面白的漂亮帽子插入兩個朋友之間,使其各看一面,日后為了帽子的顏色而爭執(zhí)、廝打、乃至幾乎殺害對方,直至他出來澄清真相[4](P92)*對于William Smith的引用原文為英文,此處為本文作者翻譯總結(jié)。。無獨有偶,美國種族關(guān)系的本質(zhì)正是黑白人種的關(guān)系。內(nèi)戰(zhàn)后的美國,黑白種族關(guān)系動蕩不定、前途未卜。黑人有意結(jié)納白人但心意未定,白人心存不甘而盡力拒絕黑人。黑人耶穌作為某種令黑人恐懼、令白人無奈的的強迫性力量,具有迫使二者作出決策的權(quán)威性。所以,本質(zhì)上講,黑人耶穌的不作為是黑白種族矛盾的調(diào)停者的不作為,是作為愛、自由與平等的正義力量的不作為,是美國種族關(guān)系中黑人與白人拯救者的不作為,是黑人耶穌在其雙重神性中的迷失與妥協(xié)。如果說Esu給美國人看的帽子是黑白兼容的自由、民主與平等,那么當(dāng)兩個種族為了各自看到的帽子顏色而殊死搏斗時,Esu作為最具權(quán)威的調(diào)停者,應(yīng)該及時出現(xiàn),指出真相,然而,黑人耶穌作為暴力干預(yù)力量的持續(xù)不作為,猶如Esu的干預(yù)一再延遲,使黑白種族之爭無法終結(jié)。
圣人耶穌與異教神Esu都是人神之間的信使,二者在黑人耶穌身上的匯合、碰撞與張力使其行動軌道完全架空,行動目標(biāo)游移不定,從而直接導(dǎo)致了其行動的猶豫與延遲。其意圖殺死南希的暴力威脅猶如他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拿帧d一樣,不過是一種姿態(tài)、一種連自己都難以相信的愿望而已。正如他從未親口說出對南希的死亡威脅,耶穌也永遠不會實施這種威脅,因為,在失去了行動能力與戰(zhàn)斗意志之后,他會繼續(xù)逃避自己、逃避責(zé)任、逃避目標(biāo)與行動。
總之,黑人耶穌的缺席與不作為是可悲的、也是必然的。??思{的黑人耶穌消解了拿撒勒的圣人,使他不但從精神上消失了,就連他的名字也淪為異教神Esu的居所。但同時,他也消解了寄居在圣人耶穌名下的異教神Esu,使他失去了調(diào)停、佑護的能力。而作為黑人的耶穌,則在南方社會的強壓下被徹底去勢,失去了行動目標(biāo)、行動意志與行動能力。
??思{短篇小說《夕陽》》細膩地刻畫了美國內(nèi)戰(zhàn)后黑人南希因與白人懷孕而懼怕丈夫耶穌殺她,竭力向其白人雇主家庭求助未果的心理歷程;小說深刻地展現(xiàn)了美國內(nèi)戰(zhàn)后在種族隔離制度下黑人在種族關(guān)系中的尷尬處境及深刻的人格分裂與身份感迷失與行為遷延不定的現(xiàn)狀。所幸,一個世紀(jì)之后,奧巴馬成為美國歷史上第一任黑人總統(tǒng)。雖然奧巴馬是個混血兒,接受的是現(xiàn)代美國的精英教育,而且他也曾坦然承認,美國種族問題在短期內(nèi)不可能解決;但他的當(dāng)選總算使美國種族歧視與隔離的堅冰上出現(xiàn)了一絲希望之裂隙,使橫亙在白人社區(qū)與黑人空洞之間的那條鴻溝似乎少了一些陰暗。
畢竟,曖昧不明的夕陽終究會落下。或許,暗夜之后,美國的種族關(guān)系會迎來新時代的第一道曙光;或許,南希們以后有望不再恐懼、耶穌們有望不再逃避、康普生們有望聽懂真正的布魯斯之魂。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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