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春
就要離開新疆的時候,我決心去看看艾青詩歌館,看看心中的詩人。
用“決心”一詞,無他,因為中學時讀《大堰河,我的保姆》,就深深地愛上了這一偉大的詩人。烏魯木齊離石河子市并不遠,有幾次,我已經(jīng)帶好了相機帶上了包,走出了新疆大學校門,還是打消了念頭:覺得還沒有資格去近距離地看這位“眼里常含淚水的”詩人,去看這座詩人之城。
喜歡一個人,特別是愛上一個人,反而會怕;特別是對自己敬仰的詩人,怕就成了畏,敬畏。艾青的詩真好。中學時還學過一首《黎明的通知》,我們朗誦,有表情的很投入,記得最牢固最準確的句子是“請年輕的情人也起來/和那些貪睡的少女”“趁這夜已快完了,請告訴他們/說他們所等待的就要來了”教我們語文的老師還特別推薦過《我愛這土地》——“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寫出這樣沉甸甸像金子一樣閃光的句子的詩人,我不敢輕易去看望,我怕我還沒有做好準備。
轉眼三年,白楊樹綠了三次黃了三次,我必須得去看一看了!
印象中,公共汽車出城后,向西北方向行駛,一路上就是綠洲,頭屯河,昌吉,呼圖壁,瑪納斯,四個多小時吧,戈壁灘上一座城:石河子市!
這是一座太舒服的城太美好的城!樓不高,街道寬,樹木多,車不堵,人美好,周總理紀念館,軍墾紀念館,音樂廣場,我慢慢地走慢慢地看——我就喜歡這樣,漫不經(jīng)心,一人獨行——所以,在此之前,我婉拒了一位愛詩的師妹同來石河子的邀約:有些感覺有些心情,只能獨品獨享。
在石河子市留居達十五年的艾青,對這座城市有著深厚的感情,雖然他是“流放”來的。不過,在當時的環(huán)境下,他被王震主席要來,實際是保護了他,同時,更進一步成就了他的詩名?!赌贻p的城》《泉水》《墾荒者之歌》《從南泥灣到莫索灣》《地窩子》《槐樹》等等,都是這個時候在這里寫就發(fā)表的。有些句子我還能背誦出來,比如“哪兒需要我們/就在哪兒住下/一個個帳篷/就是我們流動的家……”
北四路,北三路,北二路,草青得逼眼,樹綠得透明,這歸功于邊陲的陽光。正是夏天,走在樹蔭里卻不覺得熱,新疆就是這樣地讓人舒服。走著,問著,我來到了“艾青詩歌館”前。可惜得很,我不得入:正逢節(jié)假日,不開館!
我只好接受這一無緣,雖然我做了努力。我只得圍繞這座一個詩人命名的紀念館徘徊,情緒低落中,自拍了幾張照片。陽光特別濃重,逼得我瞇縫著眼睛。我又轉了回去,看門的那位老人還是說,沒有上級的特批,不能進去。他為我的誠懇而感動,讓我進了一樓,瞻仰了艾青先生的頭像雕塑。我想與雕塑合影,請他幫助拍照時,相機摔到了地上,沒法再繼續(xù)進行。看著老人的驚惶,我安慰他,“沒事兒。我沒有給你遞好……”
——這么多日子過去了,我一直難忘我頻頻回首的“艾青詩歌館”,我想看看展廳中有關先生的照片、手跡,特別是有關他詩作的各種版本。還有,我想看看在詩歌館中辦公的《綠風》詩刊,里面有一位老鄉(xiāng)詩人做編輯,他叫曲近。我中學時,在南陽日報“白河”發(fā)些小小的分行,有幸與先生在同一版面;在《躬耕》發(fā)表小說時,又有幸同期雜志上讀到他的詩。他的詩很好,也很美,是我喜歡的風格。他有一首《瘦詩人》:自古以來/詩人是一根站住的蠟燭/只要民族還有苦難/只要善惡仍在搏斗/詩人就沒有理由不瘦!
直到今天,我喜歡詩,但我不敢肯定自己寫的是詩,只敢說一些分行的句子。現(xiàn)在,和誰談詩,可能誰會笑我多情。但我堅信,詩是存在的,有些詩人,寫出了一些很好的詩,能讓你讀出鋼鐵和鈣質。
在新疆的日子里,給我留下了很深的新疆情結。想念新疆的時候,我就翻出當時的照片,聽著新疆的音樂,回憶著當時的點滴……我又看見了在“艾青詩歌館”前徘徊的我,讀出了我的心情——致艾青:
關于你的定語首先是詩人
然后是“眼里常含著淚水”
讀你的詩
我的眼里也常含著淚水
真盼望我的一兩句詩
也能讓后來者讀得掉淚
可我清楚地知道
我甚至寫不出來詩
所以,我不敢與您對視
我背過臉去不讓您看到我眼中的濕潤
——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
…………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