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shù)陌呒y

田勝勝

瑪麗在貓狗收容站徘徊著。籠子里的貓狗見有人來了，都拼命地抓著籠子，上躥下跳，想引起瑪麗的注意，但是瑪麗最終停在了其中一只籠子面前。

“爸爸?！苯又?，瑪麗用手指指那個籠子。那個籠子里有一只臟兮兮的俄羅斯藍貓，它的頭懶懶地垂著，絲毫沒有對瑪麗的話感興趣。

見患有自閉癥的女兒居然開口說話了，瑪麗的父親激動得連連點頭：“好的……瑪麗……那么……我們給它取個名字吧？”

“布魯。”瑪麗的口齒不太伶俐，她其實想說貓的毛皮是“藍色”，但父親已經高興得發(fā)狂了。“布魯”這個名字就這么定下了。

布魯在同伴們嫉妒的眼光中被帶走了，梳洗皮毛，打防疫針……一系列繁雜的程序讓它頭暈目眩。最終，它被打扮得干干凈凈的，成為了瑪麗家的一員。

瑪麗對人很冷漠，甚至是畏懼，但對布魯卻似乎有一種天生的親近，她把貓食盆輕輕朝布魯推過去，布魯心中很煩，抬手一爪子，瑪麗的手背上出現(xiàn)了一道印，鮮血頓即滲出。

爸爸驚叫一聲，忙給瑪麗包扎傷口，瑪麗小聲哭起來。布魯望著這個眼眶邊掛著淚珠的小女孩，惶惑了，有些后悔自己的所為。

當瑪麗再次怯生生地把貓食盆推向布魯?shù)臅r候，布魯?shù)拖骂^，津津有味地吃起了貓食。當布魯抬起頭，它居然看到瑪麗破涕而笑。

布魯并不是純種的貓，而是俄羅斯藍貓與家貓的雜種，它頭上那抹白色的斑紋，便是明證。布魯曾經不止一次地問貓媽媽：“我為什么和別的貓不一樣？我頭上的那三道斑紋，到底代表什么？”

每當這時，布魯媽媽就會溫柔地說：“那三道斑紋，是上天賜給媽媽和你的最好禮物，它是天使在你頭上的三個圣潔的吻，可以實現(xiàn)你最美好而誠摯的愿望?！?/p>

布魯覺得媽媽在騙自己，但是，它喜歡聽媽媽那美麗而動聽的聲音。

晚上，布魯懶洋洋地躺在窗臺上，月光照進來，映在瑪麗熟睡的小臉上。布魯暗暗在心中許愿：“如果這是真的，那么我的第一個愿望，就是讓她完全好起來?！痹S愿完畢，布魯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

讓布魯沒有想到的是，瑪麗的精神狀態(tài)一天好過一天，她開始變得愛笑，會拼寫的單詞也越來越多。她開始做家務，開始試著模仿電視機里喋喋不休的主持人的嘴一張一合。

瑪麗喜歡布魯，她常常抱著布魯在陽臺上舒舒服服地曬太陽，她喜歡摸布魯柔順的毛。布魯雖然還不習慣瑪麗的友好，但是它已經慢慢懂得了接受，它總是瞇著眼睛，作出一副享受的樣子。

布魯還察覺到一個細微的改變：隨著瑪麗一天天好轉，它額頭上的三條白色斑紋中的其中一條正在漸漸萎縮。甚至縮成了一個點，幾乎看不見了。

此刻，它的頭上只剩下兩條斑紋，怎么回事呢？布魯開始重新思索媽媽曾經說過的話。

當額頭上那個細微的白點也再也看不見的時候，瑪麗康復了。她笑著在冬日的雪地上奔跑，布魯窩在一個傻乎乎的雪人旁，懶洋洋地看著她。

一個彪形大漢猛然間從一叢灌木后面跳出來，一把抓住了瑪麗，烏黑的槍管對準瑪麗的頭：“小崽子，你的爸爸呢？”大漢的雙眼發(fā)紅。

“救命！救命！”瑪麗嚇得大哭。

瑪麗的爸爸出門去買食品了，一時半刻不可能回來救瑪麗，怎么辦？布魯想起了自己頭上的斑紋?！叭绻梢缘脑?，請讓我變成一只老虎。”布魯?shù)芍p眼，心里急切地說。

這時，那個大漢忽然感覺自己的耳邊刮過一陣風，他還沒看清是什么就被撲倒在地，他清楚地望見自己的胸口出現(xiàn)了一個傷口，鮮血直流，他喪魂落魄地慘叫起來。

嚇得發(fā)抖的瑪麗趁機跑回屋子，撥打報警電話。幾分鐘后，警車就呼嘯而至，大漢被押上警車。

大漢被指控謀殺和綁架，大漢的律師經過周密的調查，發(fā)現(xiàn)了一個驚天的秘密，可是此刻的他喪失了一個職業(yè)律師應有的良知與道德，他沒有把搜集到的證據(jù)訴諸法律，而是約見瑪麗的爸爸。

“一般收容所的貓狗都需要經過半年的隔離期，確認檢疫合格才能用于家庭寵物?！甭蓭熞荒橁幧刈诹税职值拿媲埃翱蓳?jù)我調查，布魯?shù)氖杖萑掌谑墙衲甑牧率?，領養(yǎng)日期卻是今年的七月十五日！你要怎么解釋？”

瑪麗的爸爸臉色慘白，他原本只想帶著女兒到自己工作的貓狗收容站玩玩，希望女兒心情能好一點，沒想到女兒一眼就看中了布魯，還居然因此而開口說話了，為了女兒的病情，欣喜的他不顧貓狗需要半年隔離期檢疫的規(guī)定，借助職務之便，偷偷篡改了布魯收容的日期，讓布魯“提前”出了寵物收容站?？墒钦l曾想所有的手腳都瞞不過律師的眼睛。

“求求你，放過我吧！”瑪麗的爸爸眼淚都落下來了，一旦這件事拆穿了，他不僅要繳納巨額的罰款，丟掉在救助站的工作，甚至，他可能會因為擅改文件而遭到法院的起訴?，旣惖暮罄m(xù)治療費用還是無底洞，他迫切地需要一份收入穩(wěn)定的工作，家中再也經不起這樣的風雨與波折了。

“你要做的很簡單，”律師的眼中露出一絲得意，“第一，你要放棄對被告附帶的民事起訴；第二，你必須為被告求情；第三……你必須處死那只貓。”

布魯?shù)念~頭上只剩下一條白斑了，它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我這是何苦呢？”布魯苦笑了一下，可是它又不后悔自己的決定，這是它心甘情愿為瑪麗做的。

臥室里，瑪麗和爸爸發(fā)生了激烈的爭吵。

“憑著上帝的名義，我不許你殺死布魯！”瑪麗的淚水簌簌落下，她覺得爸爸的決定太殘酷了。

“女兒！爸爸走投無路了！”爸爸哭了，“萬一這個秘密揭穿了，就是毀滅性的災難……你的治療費還沒有著落……爸爸這么做都是為了你……”

“我不聽！我不聽！”瑪麗放聲大哭，她推倒了爸爸親手布置的圣誕樹，圣誕樹上的卡通小配件散落得滿地都是。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卑职值男挠擦似饋恚墒撬睦镆捕碌没?。

瑪麗呆住了，片刻，她沉默了：“既然這樣，讓我再和布魯睡一晚上。”

看到剛剛病好的女兒，爸爸心疼了?！澳蔷瓦@樣吧。”必須讓布魯活著！瑪麗從來沒有做過如此堅定的打算，她愛布魯，可是只要布魯在家，那么布魯就會被爸爸殺死！趕走布魯！讓布魯跑得遠遠的，永遠也再回來！瑪麗下定了決心。

圣誕夜，睡夢中的布魯被瑪麗沉重的腳步聲驚醒。瑪麗手中拿著一根棍子，兇神惡煞般的吼叫：“你這只壞貓！你害得我爸爸吃官司！你滾！”

布魯還沒弄清怎么回事，頭上就重重地挨了一棍。

瑪麗用盡所有的力氣邊打邊罵布魯，布魯痛苦地慘叫著，鮮血一點點地滴下來。

大門驟然打開，布魯被瑪麗一腳踢出大門?！皾L！”瑪麗大聲喊，“再也不要回來！”

布魯如同五雷轟頂，被圣誕夜冰冷的雪激得顫抖。它一次次地從貓洞里沖回家，卻一次次被瑪麗重新打出家門。終于，它意識到，瑪麗是真的不要它了。

布魯落寞的身影消失在了籬笆外，在窗外注視著一切的瑪麗終于忍不住痛苦的淚水，她放聲大哭著，直哭得嗓子沙啞。

在飄雪的圣誕夜，布魯凍得渾身僵硬，它只剩下了最后一道白斑，垂死之際，它許下了最后一個愿望：

“讓所有的人知道我的故事。”

慢慢地，布魯頭上的最后一道白斑也消失了，它的嘴角依然還掛著微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