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雨聽花落

曾止戈

如果不是黎明前的那一場夢見，我是否會記起你黑白照片里的笑容，那是你畢生的關(guān)懷，是我一場無法醒來的窺見。

——題記

一

山野一片死寂，天剛剛暗了下去，整片樹林中只有我們撥開茂密野草以及踩到斷枝殘葉的聲音，母親牽著我的手，帶我走過這泥濘的小路。

近了近了。我的腳踩到青石板了，爺爺，我來看你了。

上好香，裊裊輕煙幽幽地飄了上來，為你黑白照片里的笑容蒙上了一層薄紗，我的鼻子有些發(fā)酸，爺爺，你還好嗎？我只是想在臨行前再看你一眼，你的笑容是我一生的緬懷。

媽媽清理好墓地后，轉(zhuǎn)過身來，又一次牽住了我的手說：“走吧，我們回家?！边~出青石板的那一剎那，我回過頭去，看見爺爺依舊祥和的微笑里，仿佛又帶了點(diǎn)憂傷，爺爺，你是不舍嗎？

媽媽牽著我的手回家，卻沒有人牽著爺爺?shù)氖只丶?。不，那塊荒地不是爺爺?shù)募遥惆樗闹挥新奖橐暗幕臎?，無邊無境的死寂。

二

夢里的江南，是唱不完的歌謠，大霧將村莊籠罩在它的懷抱。清晨，天還未大亮，我就已經(jīng)聽到灶房傳來了劈柴的聲音，爺爺總是一家中起得最早的。

我推開虛掩的房門，看到爺爺忙碌的聲影，剛想說話，卻見爺爺轉(zhuǎn)過身來，半瞇眼對我說：“被吵醒了？還早，再去睡會吧，我先去鎮(zhèn)上看看有沒有出外賣，呆會兒再去就沒得買了?！边@么多年來，除了父母之外，可能就只有爺爺知道我愛吃什么了吧。爺爺?shù)纳碛跋г诹舜箪F中。灶上燒著水，但火力明顯不足，我往灶膛里加了一捆枯竹葉，火騰地一下燃了起來，但馬上又熄掉了，煙霧熏得我睜不開眼睛，劇烈地咳嗽，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奶奶從房中走出來，一邊趕我走，一邊說：“我的小祖宗，這些事留給你爺爺干就好了，你先去洗把臉吧！”

到吃飯的時(shí)候，爺爺一個(gè)勁地給我夾菜，將我面前的飯碗堆成了一座小山。我聽見爺爺嘆了口氣，說：“要是小米也在就好了，這些菜他都愛吃?！毙∶资撬ㄒ坏膶O子，但前年去美國留學(xué)，一年只能回來一次。爺爺沒念過書，只知道世上有兩個(gè)國，中國和外國，爺爺總是問我：“外國有多遠(yuǎn)啊，為什么小米一去就是一年呢？”爺爺嘆了口氣接著說：“小米不在家了，再過段日子我孫女也要回去念書了……”我沒說話，只是低下頭去，把爺爺夾給我的菜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吃完。

假期快結(jié)束了，在臨行前的那晚，爺爺為我打點(diǎn)行李，怕我冷，為我買來御冬棉襖；怕我在學(xué)校吃不好，又特地給我?guī)Я擞H手做的土特產(chǎn)；怕我生病，為我買來各種藥……直到每一項(xiàng)程序都已經(jīng)確認(rèn)無誤之后，他那結(jié)滿老繭卻寬厚溫暖的手掌用力抓住我，用憂傷的聲音對我說：“到學(xué)校一定要好好讀書，聽父母的話……還有，不要掛念！”

不要掛念。怎能不掛念？

爺爺，在我走時(shí)，你為何如此沉默？

我開始投入學(xué)習(xí)，很少給爺爺打電話，偶爾記起，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日子就這樣過去了很久很久。其實(shí)我并不是無話可說，而是一言難盡。

但是不久，我接到了噩耗，爺爺去世了。

三

那天清晨我推開房門，看見梨花被雨打落一地，就像冬日里的雪花一樣白一樣美，白得刺眼，美得傷心。我突然感到無比的寒冷，這寒冷比冬天更刺骨，梨花花瓣夾雜著雨落了下來，世界變得一片模糊。

爺爺，你知道嗎？那天的梨花落得好多好多，在朦朧中，我好像看見你站在遠(yuǎn)處的一棵大樹下，穿著灰布棉襖，微微佝僂著身子，我竟想都沒想就喊“爺爺”，那身影隨著我的呼喊化成了碎片，待我走近時(shí)，大樹下空空如也，我突然就哭了起來，像個(gè)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無助地大哭……

爺爺，又是一年過去了，又是一年梨花紛飛，但是我卻將離開這個(gè)小鎮(zhèn)了，爺爺，天堂的路是否平坦，現(xiàn)在的你是否快樂？

你說，不要掛念?？晌遥跄懿粧炷?？

‖湖南省隆回縣二中默深文學(xué)社‖指導(dǎo)教師：劉敏華

吉吉工作室

“風(fēng)雨聽花落”，在這詩一般的標(biāo)題下，我們聽到了作者用濃情講述的對去世的爺爺刻骨銘心的懷念。文章采取倒序的寫法，從給爺爺上墳、過往的溫暖回憶、那天梨花紛落，三個(gè)場景從今寫到昔，又從昔寫回今，在這個(gè)往復(fù)的過程中，作者的情感得以不斷地抒發(fā)。文中對逝去的爺爺，以 “你”相稱，這為情感的抒發(fā)找到了最直接的方式，整篇文章似乎就是一次愛的告白，把對爺爺?shù)膽涯畋M情播散，讓讀的人也感同身受。好的文章也許就是這樣的，先把自己真摯的感情在心中醞釀推升，經(jīng)過詩意渲染后，再以一種最適合情感表達(dá)的方式表現(xiàn)出來。當(dāng)我們的筆還不夠通暢的時(shí)候，某種程度上是因?yàn)槲覀兊母星獒j釀、鋪排得還不夠。

文題延伸：掛念、想起你的笑容、花落知多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