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于當官也不能兩頭蒙

整人君子

《明史》對練綱的評語有這樣三個字——“急功名”。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很中肯的評價，因為就練綱的情況而言，他不能不急。

練綱生于1402年，可直到宣德十年（1435年），也就是他33歲那年，才考中鄉(xiāng)試，成為一名小小的舉人。而在明代，舉人與進士雖然都可以做官，但兩者之間社會地位、行政待遇的差別是非常大的。例如，明朝最重要的職務(wù)是內(nèi)閣大學(xué)士，若要當選，其最基本的要求是入選者必須曾在翰林院任過職，而要進入翰林院，至少也得是個名列二甲的進士，舉人根本不在考慮范圍之內(nèi)。

考中舉人之后，練綱進入了明代國家的最高學(xué)府——國子監(jiān)，成了一名太學(xué)生，繼續(xù)深造。其間，練綱窮困潦倒，寂寂無聞，靠著國家發(fā)的那點微薄補貼艱難度日。對練綱及其家人而言，生活可謂一片凄風(fēng)苦雨。

正是在這樣的生活環(huán)境中，練綱心中對功名的渴望變得越來越強烈，同時也使他練就了對機遇的敏銳嗅覺，一旦有任何可以出人頭地的機會，他都會不擇手段地去爭取。

正統(tǒng)十四年（1449年），在國子監(jiān)坐了十幾年冷板凳之后，練綱苦苦等待的機會終于來了。這一年七月，明英宗親征蒙古瓦剌部，結(jié)果大敗，明英宗也被俘虜。消息傳來，京師一片混亂。對于是迎戰(zhàn)瓦剌還是遷都避禍這一最關(guān)鍵問題，大臣們爭論不已，吵成一團。

這時，練綱敏銳地察覺到了這個機遇，連夜趕寫了一篇奏折呈上。在這篇奏疏中，練綱詳細分析了當時的局勢，反對南遷，力主迎戰(zhàn)瓦剌，并對今后的朝政改革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與意見，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可。在此之后，練綱還就當時的朝局提出了一些有見地的看法，令當權(quán)者刮目相看。

盡管練綱最終并沒有憑借這些奏折步入官場，但他的奏折仍在朝中引起了不小轟動，他也從一介小小監(jiān)生一躍成為明星人物，開始受眾人矚目。更重要的是，練綱的這些奏疏讓監(jiān)國朱祁鈺（即后來的景泰帝）記住了他，為他以后做官人仕鋪平了道路。

朱祁鈺鑒于各地戰(zhàn)亂頻仍，決定加派御史巡按各地，并準備從國子監(jiān)諸生中挑選。朱祁鈺同時還頒布“薦舉令”，要求六部九卿的主管官員每人舉薦一名才堪任用者呈上御覽。

在明代，御史雖然只是個七品官，權(quán)力卻極大，可以監(jiān)察、彈劾無論是中央還是地方上的任何一名官員。正因如此，所以自“薦舉令”下發(fā)之日起，各方有意者都或明或暗地展開了求職行動，以期能夠被錄用。這其中就包括了已47歲、頭發(fā)開始花白的太學(xué)生練綱。

當時，練綱的老鄉(xiāng)陳鎰居官左都御史，掌管著都察院，對御史人選的決定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而練綱的另一位老鄉(xiāng)俞士悅則出任刑部尚書，很受朱祁鈺的信賴。若有這兩個人作擔(dān)保，練綱當御史基本上就是板上釘釘?shù)氖铝?。練綱當即決定，將這兩個老鄉(xiāng)爭取過來。

想法是好的，但就當時的形勢來看，練綱的這一想法不太好實現(xiàn)。且不論這兩人在當時都以正直無私著稱，單就“老鄉(xiāng)”這個身份，他們二人也不可能支持練綱。當時舉薦人才講究避諱，既要避免被舉薦者是自己的親屬或親信，也要避免被舉薦者是自己的同鄉(xiāng)。

對于這些，練綱當然是清楚的，但他依然義無反顧地按自己的計劃行動，因為他已經(jīng)想到了一個好方法。

練綱首先來到了陳鎰的住處，開門見山地說：“我身處窮困之境已經(jīng)很久了，如今恰逢朝廷揀選御史，我本不敢作非分之想，可俞士悅公可憐我，已經(jīng)許諾要舉薦我，希望陳公能夠力贊，不要阻止?！?/p>

聽聞此言，陳鎰當時就愣了，半天說不出話來。他沒有想到練綱說話這么直接，更沒有想到練綱居然會被老友俞士悅舉薦！驚愕不已的陳鎰最終只是愣愣地點了點頭。練綱施禮之后，扭頭就走了。

從陳府出來之后，練綱又馬不停蹄地來到俞士悅的宅邸，也是直奔主題：“陳鎰公將要舉薦我為御史，請俞公不要阻撓?！庇崾繍傄脖痪毦V這沒頭沒腦的話驚得愣了半天。

這就是練綱想出的“好方法”，他充分利用時間差，搞了一次“兩頭蒙”，根本不讓陳、俞二人有任何溝通反應(yīng)的時間。而事實上，陳、俞二人都沒有要舉薦練綱的意思。再怎么說，人家也是朝廷的二品大員，而練綱只是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舉人，雖說因為上疏博了點名聲，但在陳、俞二人眼中，也不過是些無關(guān)輕重的小名。不出意料，練綱“兩頭蒙”的招數(shù)很快就被識破了。

第二天上朝，陳、俞二人相見，談起舉薦御史一事，這才明白自己上了當。不過，他們見練綱都快五十歲的人了，還在為功名而奔走勞碌，甚至不惜編造謊言，于是心生憐憫，決定睜只眼閉只眼。更關(guān)鍵的是，練綱雖然并未做官，卻有上疏彈劾之權(quán)，而他又非常擅長彈劾，被他彈劾過的人基本都沒啥好下場，以至于當時還有一則順口溜廣為流傳：“左鼎手（左鼎是御史，擅長寫彈章），練綱口?！币虼岁悺⒂岫瞬幌氲米锼?，反而舉薦了他。名單報上去之后，朱祁鈺很滿意，便任命練綱為御史。然而，練綱以口舌之能僥幸踏上仕途，最后也因言遭禍，黯然身死！

編輯/曉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