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反腐輿情事件的形成與演變機制研究*
——基于2011—2013年重大公共網絡反腐輿情事件的研究

■ 劉 怡 謝耘耕

網絡反腐輿情事件的形成與演變機制研究*
——基于2011—2013年重大公共網絡反腐輿情事件的研究

■ 劉 怡 謝耘耕

網絡反腐輿情事件的形成和演變是一個復雜的發(fā)生過程。事件的主體、對象、載體在多元的開放式系統(tǒng)中互相作用，形成網絡反腐的階段引爆點、干預閾值等重要因素，從而促使政府等干預主體采取舉措。本文對2011-2013年三年內282起影響較大的網絡反腐事件進行實證分析，從網絡反腐的發(fā)展歷程、要素等層面進行深度考察，采取定量研究和定性研究相結合的方法，描述了網絡反腐事件發(fā)展的階段、內在機理以及現實存在的問題，并對網絡反腐的未來提出建議。

網絡反腐；反腐要素；演變機制

處于轉型時期的中國社會，由于體制缺失，腐敗現象成為嚴峻的社會問題，不僅對于現代化建設成果和公權力造成損害，并且對于社會政治合法性和國家穩(wěn)定構成挑戰(zhàn)。信息化和全球化時代的中國被互聯網深深影響，網絡反腐成為中國社會政治生活中的一種現實存在，通過互聯網參政議政在中國成為現實，網絡反腐不僅是一種體現技術能量的新興社會現象，也成為政治文明進步的助推力。

一、網絡反腐的定義

1.概念

“腐敗”本義為“有機體的腐爛”，后來引申為“行為、制度、組織和思想等的混亂和黑暗”。腐敗不僅包括政治領域的公權腐敗，而且涉及教育、醫(yī)療衛(wèi)生、學術研究等非政治領域?！渡鐣茖W百科全書》第6卷（1993）解釋“腐敗”為“濫用公共權力謀取私人利益”。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財政事務部部長維托·坦茨（Vito Tanzi）的解釋為：“腐敗乃是通過關系而有意識地違反規(guī)則意圖從該行為中為個人或相關的個體謀取利益。”

網絡反腐除具有傳統(tǒng)反腐的共性之外，還具有三方面的特征。技術層面，網絡反腐以“互聯網”為技術平臺，通過現代網絡信息技術進行反腐；主體層面，網絡反腐以民間“網民”和官方“政府”為雙重主體，其中民間網絡反腐以群眾揭露和監(jiān)督為主，官方網絡反腐以接受、處理和答復網民意見等政務建設、廉政文化倡議為主；過程層面，網絡反腐更加強調政府和群眾之間的信息溝通。

本研究認為，網絡反腐是民眾和政府依托于互聯網技術和流暢的信息溝通，對于公權進行監(jiān)督的現象、過程和行為。

2.中國網絡反腐的發(fā)展進程

上世紀末以來，網絡反腐經歷了萌芽期、爆發(fā)期、高峰期。

（1）萌芽期：2003年—2007年

2003年被稱為“網絡輿論元年”，之前網絡輿論和傳統(tǒng)媒體處于被割裂的狀態(tài)。2003年初SARS疫情成為全國關注的重大事件，孫志剛案、劉涌案和寶馬撞人案，將網絡民意推向社會引人矚目的前臺。在官方層面，2003年最高人民檢察院建立網絡舉報平臺，發(fā)揮互聯網的監(jiān)督功能，展開網絡反腐工作。在民間，“中國輿論監(jiān)督第一人”李新德于2003年創(chuàng)立“中國輿論監(jiān)督網”，正式開啟民間使用互聯網進行網絡反腐的組織化階段。

2005年底，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中國監(jiān)察部首次公布中央紀委信訪室（監(jiān)察部舉報中心）的網址（www.12388.gov.cn），這標志網絡反腐被納入官方反腐渠道。2007年12月，中國國家預防腐敗局網站正式開通，組織化的網絡反腐全面拉開序幕。

（2）爆發(fā)期：2008年—2009年

2008年以后，網絡反腐的主體多元化傾向顯著，反腐對象范圍擴大。這一時期值得注意的現象是網絡反腐不僅包括群眾監(jiān)督發(fā)起的重要公共事件，而且包括官員個體監(jiān)督事件，以及相關公共政策的發(fā)布。2008年7月初，株洲市成立紀委網絡反腐倡廉領導小組，并于8月13日發(fā)布國內第一份網絡反腐官方文件《關于建立網絡反腐倡廉工作機制的暫行辦法》。

2008年，南京市天價煙事件、鐵嶺市20個政府副秘書長事件、出國考察門、一夫二妻門等都是普通網民網絡反腐的重要事件，由網友揭露從而引起相關部門重視最后得以解決。2009年初，《人民日報》與人民網一項調查顯示：87.9%的網民非常關注網絡監(jiān)督；當遇到社會不良現象時，99.3%的網民選擇網絡曝光。①這一年，“網絡反腐”被收入中央黨校出版社出版發(fā)行的《中共黨建辭典》，成為網絡反腐得到中國政府認可的重要標志之一。

（3）高峰期：2010年至今

2010年之后網絡反腐輿情多發(fā)，但隨著相關公共政策的出臺，其呈理性發(fā)展階段。這一時期網絡反腐狀態(tài)平穩(wěn)，仍然有諸多重要網絡反腐事件。廣西煙草局長日記門、河南固始行長猥褻門、海南三亞社保局招考門等事件，說明網絡反腐在反腐倡廉工作中的重要性。政府對于網絡監(jiān)督的規(guī)范力度增加，重視程度提升，2010年，第十七屆中央紀委五次全會召開，全面部署2010年反腐倡廉的工作，提出“拓寬群眾參與反腐倡廉工作渠道，加強反腐倡廉輿情網絡信息的收集、研判和處置，積極回應社會關切”，把網絡反腐明確地寫進中央紀委全會公報。

二、網絡反腐過程中的要素分析

（一）網絡反腐的主體

網絡反腐的主體一般包括普通網民、民間反腐組織和政府反腐部門。

1.普通網民

普通網民是網絡反腐的重要主體。社會現實中的腐敗行為與腐敗者的工作和生活發(fā)生于社會大環(huán)境之中，近距離的群眾通常能夠對于腐敗現象最早察覺，成為網絡反腐中直接或者間接的爆料者。腐敗本身是對于公共權利的侵犯，廣大的網民是腐敗行為的最終利益受損者，所以普通網民具備反腐的主動性。

2.民間反腐組織

民間反腐組織是由網民在自覺性和組織性基礎上發(fā)起的民間反腐群體，是一種非官方、政府體制外的反腐組織。民間反腐組織的成員通常是政府行政體制外的民眾，所以和包括普通網民在內的群眾存在天然的聯系，更加容易獲取民間信息。民間反腐組織通常建立反腐倡廉的網站，對于腐敗行為進行曝光和揭露，目前這一類網站形式多元、內容豐富。影響較大的民間反腐組織有中國民間輿論監(jiān)督聯盟等。

3.政府反腐

政府網絡反腐實際上是傳統(tǒng)政府反腐的形式拓展，從線下到線上，在紀檢部門、宣傳部門、組織部門等多方面的相關部門進行的傳統(tǒng)反腐基礎上增加使用網絡平臺的渠道，形式的創(chuàng)新多于內容的創(chuàng)新。比如中央紀委監(jiān)察部舉報網站、中國反腐倡廉網等由政府官方設置和管理，如果通過網絡進行的舉報被受理，即會按照體制內的流程進行處理，所以政府反腐部門受理的網絡反腐通常呈現制度化、程序化的特征。此外，政務的多元網絡形式興起，政務博客、微博出現，2011年是中國政務微博元年，這些網絡形式不僅是交流工具，也成為新時期的反腐工具。

（二）網絡反腐的對象

政府部門組織、公務員、事業(yè)單位以及企業(yè)、公益慈善組織都是網絡反腐的對象，這些組織都擁有相當的社會資源和公權力，而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正是腐敗發(fā)生的土壤。在2011—2013年的282起網絡反腐倡廉事件中，由圖1看出，網絡反腐對象是組織機構的事件為116起，對象是個人的事件為166起，個人為網絡反腐主要對象的事件占多數。

圖1 2011—2013年影響較大的反腐倡廉輿情事件輿情主體分布

而網絡反腐對象所分布的具體組織存在不平衡狀態(tài)，根據2013《輿情藍皮書》，所屬部門為地方政府的個人和組織是網絡反腐的重要對象，其次是國家部委，其他依次為司法部門、事業(yè)單位、社團組織、國企、民企、外企。②

（三）網絡反腐的載體

日新月異的互聯網為網絡反腐提供了實踐平臺，為國家和社會的反腐工作開拓了廣闊的新空間。如圖2，2011—2013年282起網絡反腐倡廉事件中，新媒體作為首曝媒體的所占比例明顯高于傳統(tǒng)媒體。

圖2 2011—2013年輿情事件首次曝光媒體類型

據統(tǒng)計分析，大眾新聞網站與網絡論壇、微博等網絡載體的作用在網絡反腐過程中表現突出。根據CNNIC《第32次中國互聯網絡發(fā)展狀況統(tǒng)計報告》，截至2013年6月底，我國網絡新聞用戶數量為46092萬，微博用戶數量為33077萬。③統(tǒng)計分析顯示，普通網民傾向于選擇門戶新聞網站和微博等網絡形式作為監(jiān)督載體。門戶新聞網站包括新浪網、搜狐網、鳳凰網、人民網等，這些網站以普通大眾為主要用戶群體，以提供信息為主要功能，同時也注重網民參與和互動的主動性。微博在重要網絡反腐事件中同樣扮演重要角色，從2011年江蘇溧陽某局長“微博開房”“郭美美事件”，到2012年的表哥楊達才、鄭州房妹事件，眾多微博網友參與爆料和討論，促使腐敗事件得到政府的及時干預。

在統(tǒng)計分析中，將反腐首曝類型進行進一步細分，分為報紙、電視、雜志、網絡新聞、社區(qū)論壇、博客、微博和官方網站等8種類別。剔除首次曝光媒介為其他或不詳的4起事件后，統(tǒng)計2011—2013年共278起反腐倡廉輿情事件的首次曝光媒介類型。其中，網絡新聞為首次曝光媒介的輿情事件最多（102起）；其次為報紙（61起），僅占網絡新聞曝光數量的一半；再次為微博、社區(qū)論壇、官方網站，約為報紙曝光數量的一半。如圖3所示，在網絡媒體的形式中，以網絡新聞、論壇社區(qū)和微博作用突出；傳統(tǒng)媒體形式中報紙占比較大，通常能夠形成和網絡媒體的互動。

圖3 首次曝光媒介和曝光反腐倡廉數量柱狀圖

（四）網絡反腐發(fā)生地的行政特征

表1 2011—2013年反腐倡廉輿情事件發(fā)生地行政級別分布單位：%

據統(tǒng)計分析，2011—2013年網絡反腐事件發(fā)生地的行政級別主要為市級，三年的占比均在40%以上。由于市級在行政級別中扮演承上啟下的角色，涉及范圍廣泛，所以網絡反腐事件發(fā)生地的行政特征是市級事件較多（見表1）。

三、網絡反腐事件的演變階段

網絡反腐事件經歷多個閾值，呈現出不同的發(fā)展階段，其演變階段通常包括潛伏期、爆發(fā)期、擴散期、高峰期和消退期。

表叔楊達才事件的潛伏期是，2012年8月26日新華網發(fā)表《陜西延安特大交通事故確認共36人死亡，僅3人逃生》的圖文報道，新浪微博用戶“＠JadeCong”看到后發(fā)微博：“事故現場官員滿面笑容，情緒穩(wěn)定。——延安市境內的包茂高速公路發(fā)生臥鋪客車與罐車追尾事故，致36人死亡。”并附相關截圖。當時網友曝光楊達才的手表，關注焦點從“微笑局長”轉移到“表哥”，這網友發(fā)現，楊達才經常更換自己的手表，大都價值不菲，集中的曝光和揭露形成這一網絡反腐事件的爆發(fā)期。2012年9月1日，大學生劉艷峰向陜西省財政廳寄送政府信息申請公開楊達才2011年度的工資，有關楊達才的網絡反腐事件擴散，這一時期楊達才的眼鏡、皮帶也被網友曝光。9月17日，《錢江晚報》刊文稱“局長天天在正常上班”④，使得一度趨于平靜的輿情再次掀起高潮，新華社和《人民日報》等媒體官方微博和網友及時跟進，這一網絡反腐事件達到高潮。9月21日，陜西省紀委在其官方網站秦風網上發(fā)布了《楊達才被撤銷省紀委委員、省安監(jiān)局黨組書記、局長職務》的聲明，成為關于楊達才事件的輿情制高點。陜西省紀委發(fā)表楊達才的調查結果聲明后，網友關注度逐步呈平緩降低趨勢。楊達才在被曝“雙規(guī)”后，關于其名表和財產數額的猜測在網絡蔓延，在這些后續(xù)討論中，整個事件漸漸消散于公眾視野。

由此看出，網絡反腐的醞釀期通常是事件初步發(fā)生或者是曝光，即導火索部分呈現出來。在網絡反腐事件的爆發(fā)期，腐敗行為包括關于腐敗的細節(jié)等信息集中曝光，媒介關注度和網民關注度激增。在擴散期，網絡反腐事件通常不再停留在普通的曝光，這一時期除網絡反腐主體以外，利益涉及方、意見領袖、政府相關部門以及普通民眾都可能參與討論和圍觀。高潮期一般發(fā)生在網絡反腐事件解決的閾值點，是圍觀和討論的關注度達到高峰值的時間，通常能夠對于沖突的消解和問題的解決產生關鍵性影響力。在反腐問題得到合適的解決，公眾形成一定的滿意共識之后，該事件將在后續(xù)討論中形成輿情消散狀態(tài)。

四、網絡反腐的內在機理

（一）特殊的社會心理成為推動網絡反腐的動力

第一，網民心理上具有更多的安全感。實名認證之前，網民在網絡上發(fā)言采用匿名制。盡管通過一定技術手段，真正的匿名行為并不存在，但客觀上，這會給網民心理上一種安全感，認為不需要為自己在網絡上的言論和行為承擔責任。通過網絡進行反腐活動，不但成本較低——發(fā)一則微博或者帖子即可，更重要的是形成了一種免于危險的心理預期，這反過來推動網民在網絡上更激烈的反腐行為。

第二，網絡反腐能夠使網民形成認同感?；ヂ摼W發(fā)展至今，進入社交媒體與移動互聯時代，其本質特征就是形成了一個賬號體系，每一個人都擁有一個ID。賬號體系不僅是技術的呈現，還是一種身份建構的象征。網民通過網絡反腐達成參與政治生活，影響社會運轉的效果。在此過程中，生活中毫無關聯的人，為了一個共同的目的——“反腐”走到一起，最終形成一種線上線下結合的強大輿論場，進而改變世界。這種共同投身于某項事業(yè)的體驗，使網民之間形成極大的認同感。

第三，民眾存在仇腐的心理。一個正常的社會，上層和底層民眾應該占少數，多數人群是中產階級。但中國改革開放30多年之后，存在明顯的貧富差距。在社會的轉型過程中，一些人通過權力尋租，借助非常手段，使自己和自己的代理人迅速致富。這使得仇腐有了天然正當性。一旦有人在網絡上檢舉腐敗行為，無論是實名舉報還是匿名舉報，都易于得到他人支持。這種義憤驅使下的共同行為，很容易在網絡上形成一致的輿論。

第四，民眾存在娛樂和獵奇的心理。腐敗事件往往涉及權力被濫用，弱勢群體遭受不公待遇，人們對此充滿好奇。近年來越來越多的腐敗事件還涉及情色交易，腐敗官員包養(yǎng)情婦乃至聚眾淫亂的新聞屢屢見諸報道。民眾的娛樂和獵奇心理在這類腐敗事件面前被空前激發(fā)，基于現實的非常規(guī)事件調動著所有人的胃口。網絡反腐的副產品，也就是對腐敗事件本身的娛樂性消費，驅使網民不斷談論某些熱點事件。與此同時，對腐敗者的消遣調侃，成為網民發(fā)泄壓力與不滿情緒的一種方式。

（二）網絡反腐載體影響力分析

1.媒介類型對于網絡反腐事件的影響

根據對于2011-2013年282起影響較大的網絡反腐倡廉事件進行統(tǒng)計分析，傳播媒介為電視、網絡新聞、微博和論壇社區(qū)的網絡反腐事件更容易受到關注。電視、網絡新聞具備較高程度上傳統(tǒng)媒體的特性，擁有較高的可信度，所以一經傳播容易增加關注度，而微博和論壇社區(qū)的轉發(fā)可以呈幾何數擴散，尤其在網絡意見領袖參與的情況下轉發(fā)更為迅速，范圍更廣。

2.媒介的傳播手段對于網絡反腐事件的影響

在具體的傳播過程中，由于傳播手段的差異，網絡反腐事件也會產生不同的傳播力。網絡反腐事件的進展、引爆點、關注度、持續(xù)時間與具體的傳播手段緊密相關。門戶網站的首頁，新聞的具體位置、字體，網絡論壇中的“置頂”“加精”，博客的“推薦首頁”“加精”“轉載”，微博的“轉發(fā)”“微話題”“微訪談”等形式都能夠提升事件的影響力。

圖4 傳播媒介類型與媒體和網民關注度均值的分析

（三）網絡反腐事件中參與者行為

1.網絡意見領袖對于網絡反腐事件的影響

網絡意見領袖的參與往往對網絡反腐事件起到“引爆點”的作用。所謂“引爆點”，是事件引起大規(guī)模關注，沖破臨界水平的關鍵節(jié)點。網絡意見領袖憑借所掌握的話語權，可以迅速讓事件在網民中引起廣泛的關注，進而擴展到傳統(tǒng)媒體。

網絡意見領袖往往對某些問題有較為深入的研究，或者說具備某一領域的專業(yè)知識，如法律法制、新聞調查、產業(yè)經濟等。他們針對網絡反腐事件的發(fā)聲更加專業(yè)，視角也更為獨特。典型的案例是微博名人“花總丟了金箍棒”對“微笑局長”楊達才事件的介入，憑借自己在名表方面的知識，其對楊達才在各種場合下所戴手表進行了品牌和價格方面的鑒定，徹底改變了事件走向。

2.政府舉措成為網絡反腐事件演化轉折的重要因素

網絡反腐重要的轉折還可能來自政府職能部門的介入，這也是反腐者最為期待的結果。無論網絡輿論如何洶涌，如果不能在實體層面對貪腐者有所作為，輿論都將顯得無力。政府舉措成為網絡反腐事件演化轉折的重要因素。政府舉措包含三個層面：一是具有官方背景的媒體關注相關事件，轉發(fā)或者發(fā)表評論；二是相關職能部門介入腐敗事件，比如公安、紀檢部門及時跟進調查，發(fā)布最新的情況；三是事件進入正式的司法審理程序，直至公布判決結果。

根據統(tǒng)計分析，如表2所示，國家部委、地方政府和司法部門等作為主體進行的網絡反腐輿情干預時，總體輿情關注度較高，即說明事件的重要度通常和關注度成正比，影響層面越高，被媒體和公眾關注度更可能越高。

3.網民興趣點的轉移及外界刺激的干擾是事件消退的重要原因

信息爆炸在網絡環(huán)境中表現得更加明顯，一個反腐敗事件很可能被其他反腐敗事件或更重要的事件覆蓋。網民興趣點的轉移及外界刺激的干擾是網絡反腐事件消退的重要原因。上述“微笑局長”楊達才事件消退時期，發(fā)生日本政府簽訂“買賣”合同，非法將釣魚島“國有化”，“保釣”議題不斷升級，使得“微笑局長”楊達才的話題逐漸淡出公眾視野。

表2 不同干預主體的媒體與網民關注度均值

五、網絡反腐中存在的問題

（一）目前網絡反腐具有一定程度的偶然性，缺乏完備的網絡反腐制度支撐

目前諸多網絡反腐事件的曝光和演變依賴于一定的偶然因素，“微博開房事件”的曝光緣由是江蘇省溧陽市衛(wèi)生局長謝志強將微博當做即時聊天工具使用，被網友圍觀后曝光。而表哥楊達才的曝光也是從一起交通事故的新聞照片中的“微笑”表情開始。網絡反腐的長效監(jiān)督機制尚未形成，網絡監(jiān)督的自發(fā)性造成網絡反腐的偶然性。從國家領導人、重要國家會議到地方政府出臺的文件都肯定了網絡反腐的重要作用，但是目前已經存在的法律法規(guī)中沒有專門對于網絡反腐進行界定、明確其性質和任務。這不僅可能造成網絡反腐無法可依，在監(jiān)督過程中也可能出現隨意性和干預的延遲性，官方和民間的網絡反腐溝通渠道有待于完善，網絡反腐的力量還尚未充分利用。具體表現為：民間網絡反腐主體的權利沒有得到制度性的保障；網絡反腐中溝通機制、反饋機制缺少制度性的完善，反腐信息的搜集、反饋、處置和干預可能因此而延遲；網絡反腐對象的權利在網絡反腐過程中同樣未得到相應的保障。

（二）數字鴻溝

首先，網絡反腐主體的年齡結構不均衡。中年和老年人所占比率過低，而年齡成熟的人通常更加理性，擁有豐富的社會經驗和社會洞察力。其次，網民的學歷結構不平等。近一半的網民受教育程度低，掌握資源、獲取信息和媒介素養(yǎng)都有限，在網絡反腐行動中對于關鍵證據的把握和挖掘能力不足。其三，網民的收入結構不平衡，網民中的低收入群體占比過高。在自身生活難以保障的境況下，難以對社會政治生活形成關注并參與網絡反腐行動。第四，網民分布區(qū)域的網絡發(fā)展水平不均衡，其中包括城鄉(xiāng)發(fā)展不平衡和全國不同地域的網絡反腐發(fā)展不平衡，華北、華東、華中地區(qū)的網絡反腐倡廉事件數量明顯高于東北、西北和西南地區(qū)。

（三）極化效應

法國社會心理學家古斯塔夫·勒龐指出：聚集成群的人，他們的感情和思想全都采取同一個方向，他們自覺的個性消失了，形成了一種心理。⑤在網絡反腐中，由于對相同的事件或反腐客體進行關注，具有共同關注對象的網民容易聚集成群，形成具體的討論空間，但是同質性可能產生更多的暗示和傳染，從而產生沉默的螺旋，最終形成單一的聲音。勒龐同時指出：“群體通常處于在一種期待注意的狀態(tài)中，因此很容易受人暗示。最初的提示，通過相互傳染的過程，會很快進入群體所有人的頭腦，群體感情的一致傾向會立刻變成一個即成事實?！雹奕后w極化理論認為，群體的討論可以使群體中多數人同意的意見得到加強，使原來同意這一意見的人更相信意見的正確性。⑦所以，如果網絡群體極化從線上蔓延至線下，將影響社會的穩(wěn)定和文明發(fā)展。

六、對于網絡反腐的建議

（一）建立官方和民間網絡反腐的有效溝通機制

由于網絡公開和透明的特性，民間網絡反腐已經成為一個新的反腐戰(zhàn)場。本質上，網絡反腐是公民不甘于自己舉報后被動地等待更高權力機構去執(zhí)行，而是尋求一種新的制度平臺，自己掌握反腐的主動權，以民意促使官方有所作為。在這種情況下，官方機構應該適時建立一種有效溝通機制，既能夠接納、利用、保護民間反腐的力量，及時發(fā)現潛在腐敗分子，激濁揚清，又能夠管理和引動好民間反腐力量，一定程度上實現效果的可控。

首先，必須設立基本的信息搜集渠道?？捎烧ㄎw系或紀委體系部門來主導建立，抽調專門人力，對微信、微博、論壇等社交媒體進行輿情監(jiān)控，獲取最新的反腐敗動態(tài)信息。其次，要主動傳遞官方對于民間檢舉腐敗信息的歡迎態(tài)度，公布專門的信息接收郵箱、電話、官方微博、微信賬號。最后，在獲取與腐敗有關的線索后，必須及時跟進，核實舉報人身份及其掌握的證據，為事件進入后續(xù)司法調查程序奠定基礎。同時注意嚴格保護舉報人的個人隱私，保障其人身安全。對于惡意誹謗、造謠生事的人員，則要予以訓誡，必要時根據影響嚴重性啟動相關的處理方案?？傊?，要建立官方和民間網絡反腐的有效溝通機制，根本在于前者觀念的轉變，將自身真正置于人民服務者的位置上，傾聽民意，高效協作，才能有所作為。

（二）建立靈活和多元的網絡反腐制度

網絡反腐的制度化需要依托一整套的規(guī)則進行支撐，當前網絡反腐的主體由普通網民、民間組織、政府機構多方力量組成，并沒有明確的界定和具有權威的法律法規(guī)作為參照，所以制度化建設成為網絡反腐工作中需要提上日程的問題。規(guī)則的缺失，一方面無法保障網絡反腐的現實效果，對于相關網絡反腐事件的干預在一定程度上依賴于政府部門和相關領導的態(tài)度，缺少對于網絡反腐對象所屬政府部門的問責機制；另一方面，政府以外的網絡反腐主體在缺乏制度保障的環(huán)境中，更傾向于選擇體制外的“民意上達”通道，從而增加網絡反腐的成本。

互聯網是一個開放和自由度高的平臺，網絡反腐不僅需要進行制度化建設，而且需要使其靈活和開放，秉承互聯網的精神和風貌。如果規(guī)則因固化而不能適應多重語境，將可能消解網民的反腐主動性和參與熱情。在網絡反腐制度合法實踐的范圍內，避免讓網絡反腐演化為“傳統(tǒng)反腐的網絡形式”，提倡多元和靈活的制度呈現，比如保障網民進行相關議題自由辯論的空間、肯定和認可網絡流行語帶來的反腐影響力，鼓勵網民群眾智慧的參與。

（三）政府鼓勵和官方適度引導相結合

網絡反腐相對于傳統(tǒng)反腐而言，參與范圍更加廣泛，CNNIC發(fā)布的數據顯示，截至2013年6月底，我國網民規(guī)模達5.91億，互聯網普及率為44.1%。中國目前近一半人口已經成為互聯網用戶，規(guī)模龐大的基數足以彰顯網絡反腐的效力，政府對于網民參與網絡反腐的鼓勵有助于為治理腐敗提供有力和放大的監(jiān)督，同時為轉型時期社會利益沖突和矛盾解決提供緩沖和減壓的途徑，與此同時，將鼓勵和監(jiān)督相結合能夠有效提升公民素養(yǎng)，有利于形成文明的網絡空間。

所謂官方引導，不是以政府官方的聲音遮掩和替換網民的眾聲喧嘩，引導和監(jiān)督并不是形成“全景監(jiān)獄”，而是在鼓勵網民參與國家政治生活的同時，在保證網民自由空間的境況下也形成對于網民適度的監(jiān)督和引導機制。由于互聯網的匿名性和娛樂性，在網絡輿論場中存在集群現象，所以網絡語言暴力和失控的人肉搜索有可能損害網絡反腐的效力，所以對于網絡反腐進行適度的引導和監(jiān)督有利于網民的文明參與，形成有序和充滿生機的網絡輿論場。

（四）政府的透明化干預和保護相結合

目前的網絡反腐由于存在較大程度的偶然性問題，所以網絡反腐的長效運行需要一定程度的透明化和保護相結合。在對于網絡反腐事件干預的過程中，形成以電子政務為主體的網絡渠道對于事件的處理和依據進行公開，權力的陰暗處容易滋生腐敗，在群眾監(jiān)督的陽光下執(zhí)行權力，網絡反腐才能跨越重重阻礙取得實效。對于網絡腐敗行為的干預和處理，需要建立以網絡為載體的反饋機制，避免信息壟斷，保證舉報人的知情權以及民眾的適度知情權。

在公開透明的同時，網絡反腐也需要建立保護機制。一是對于網絡舉報人的保護，傳統(tǒng)反腐工作中占相當比例的舉報人可能受到打擊報復，雖然網絡反腐能夠利用網絡匿名性進行網絡反腐，但是現行技術對于舉報人身份的查找并不復雜；也有一些舉報人為增加關注度采取實名舉報，所以需要在法律層面建立對于網絡爆料者的保護。二是對于重要信息的保護。網民的曝光雖然讓一些腐敗者無處遁逃，但是一些過度曝光也讓腐敗者提前做好準備、銷毀證據、虛假證詞、聯合串供。但是保護機制必須以保證足夠的透明為前提，避免因噎廢食。

（五）多元反腐模式相結合

網絡反腐具有優(yōu)于傳統(tǒng)反腐的一些天然特征，但是也存在一些現實問題，將網絡反腐與傳統(tǒng)反腐進行結合，有助于形成監(jiān)督合力。一是網絡民間反腐和網絡官方反腐相結合，即推動網民依托網絡平臺的共享機制，在反腐行動中與紀委組織、司法部門、行政監(jiān)督體系等傳統(tǒng)官方體制內的機構進行合作，在反腐行動中分角色行動，具體在法律法規(guī)、具體機制等程序方面做到多方有機協調和銜接，實現功能互補，網絡反腐發(fā)揮群眾參與性、互動性、主動性、低成本的優(yōu)勢，政府官方反腐發(fā)揮直接產生法律效力和行動效果明顯、執(zhí)行力強的優(yōu)勢。

二是實現網絡反腐和傳統(tǒng)媒體反腐的有機結合。傳統(tǒng)媒體尤其是報紙的議程設置能力仍然發(fā)揮重要作用。這一層面需要網絡反腐和傳統(tǒng)媒體反腐進行信息的互動和交流。網絡反腐具有即時性、豐富性、海量性的特征，在揭露和原創(chuàng)性方面具有天然優(yōu)勢，傳統(tǒng)媒體具備專業(yè)性、深度化、權威性、影響力深遠的特征，能夠發(fā)揮引導者的角色。此外，將網絡反腐的廣泛性、海量性和傳統(tǒng)媒體的權威性、公信力相結合，實現互補、彼此促進。

注釋：

① 劉素華：《學會從網絡上聽取民意》，《新湘評論》，2009年第3期。

② 謝耘耕：《中國社會輿情與危機管理報告》，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

③ 中國互聯網信息中心：《第32次中國互聯網絡發(fā)展狀況統(tǒng)計報告》。

④ 黃瑩：《“表哥”正常上班政委的事“不便透露”》，《錢江晚報》，2012年9月15日，A13版。

⑤⑥ ［法］古斯塔夫·勒龐：《烏合之眾》，馮克利譯，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45、57頁。

⑦ ［美］凱斯·桑斯坦：《網絡共和國——網絡社會中的民主問題》，黃維明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

（作者劉怡系上海交通大學人文藝術研究院博士后；謝耘耕系上海交通大學人文藝術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責任編輯∶張國濤】

*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微博微信公共事件網絡社會情緒監(jiān)測指標體系”（項目編號：13AZD092）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