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桐的詩
當晃動又一次成為欣喜
沒有什么不能挪移
此時,我多需要一場沉醉的庇護
面對你的果敢、確鑿
我不得不動用小溪、河流、甚至波瀾
拓寬與戰(zhàn)栗。 無止境地
植入缽盂,也游離于缽盂
安靜之后,誰都看不清
自身的白霧和汁液
走進霧海里的人
都會把“被渲染的和夸大的死”
留給對方
多余的糖分,返青般焦灼
有讓人墮入的險情
一個女人,因為豐滿的胸部
漾出了汁液,就無法
輕易得到一個男人的全部清白
那個男人年輕時
愛上她不羈的動蕩、隱秘、偏執(zhí)
六年,他身上遍布許多女人的脂粉
掌紋里的桃花
一片片合攏
如今,漸漸走向中年的他
再也不能夠放下
她伸出體外的那些枝蔓、困頓、情欲
往前走
有郁郁蔥蔥的近景等著他
真正不解的是,當她漾出的汁液越來越多
他才發(fā)現(xiàn)
黑暗中的樓梯,是為了某一次激蕩
設好的一道懸崖
似乎切口、陣痛和縫合,已與她無關
最后的確診,理清了一切
模糊的輪廓
一生,仿佛剛剛開始
太短或太長的間歇
都將使黑夜,騰空自己的位置
插滿下體的管子
又一次,疏通了她的子宮
有新鮮的裂痕
深一腳淺一腳地闖進來
不過是,給大簇的百合
一個合理的借口
沒人比她更清醒
陽光、燈盞,尚未剪短的長發(fā)
像重疊的影子
被逐漸遺忘。病床邊
一把紅漆的木椅
安靜醒目。無著落的心,就此落座
整個下午都被麻醉
一個渾身插滿管子躺在病床上的女人
掙扎、清醒之后的第一件事
是翻找,一條沾面粉的圍裙
她要把自己切成兩半
下體塞滿紗布
而圍裙是屬于廚房的,屬于微笑的,屬于
清晨、爐火、香味
——長時間無語
房間充斥易碎的寧靜
暖壺逃出的瓶膽
懸于半空
清燉鯉魚。這道葷菜已喪失餌惑
裝在一只橢圓形
粗瓷盆里
——無一絲血色
你沾滿腥味的胡子和眉毛
“被鱗的光芒一遍遍淋濕”
能看見的,不能看見的
鱗光
彌漫且飽滿
你身后的黃昏和女人
因你激烈的動作,還在
氣喘吁吁
——這樣多好。像是睡著了的
一只烏鴉,還在尋覓
一塊腐肉
涼意來自雨后,來自窗簾后
一陣緊似一陣的波動
“只一個瞬間,夏天就把眼光收回”
事實上,我依舊住在海邊
細沙柔軟,粗石咆哮。夕陽在海里
彈出明亮的影子——
大海,正處于疲倦中
而星辰浸泡在海里
我知道用不了多久,夜色就會漸漸張開眼睛
一個晚練的男人,鞋子藏在背后
腳背上的碎沙跟著跑動起來
他正呆在自己的高處——
海水紛紛后退,像一只疲倦的夜鳥
它只是被涼意逼到了低處
大片空白,只是為一個人的眺望變得遼闊
此時的老父親對自己
越來越?jīng)]底氣了。生命皺縮成一枚核果
總是隱約,淹沒在腐爛的落葉里
老鄰居一個一個
歸隱土里——
無處可逃。總有一些怪異的夢
依稀的輪廓竟有了枯井浮現(xiàn)的場景
醒來,也記不清水的模樣
像是在替家人和自己
完成了一種明示
老父親分明察覺到背面的月光
一個年逾古稀的人,繼續(xù)用
柴火溫暖自己的火炕
一次次,拎一只空桶
呆坐在井沿
已經(jīng)不愛了
有時,你進入自己
古怪的想象里
這首先
把更多的灰暗、仇恨、淚
想象成墓碑
沒有尋親者,只有一群
黑烏鴉在頭頂盤旋
它們的輕,加深了你心頭的重
毒汁是嘴唇上的一枚針
宿命是另一種尖銳
當女人,只成為軀殼
作為抵御
需要自己的空置連同一些輪廓
不增生,新的骨質
六歲的孩子,是你和她共同的親人
你終將還原。這一天,從六歲孩子的毛囊里
檢驗了你的姓氏
這一天,你對身邊的一切
有把握。這一天過去的種種可能性
比如血管里的走向
和母性的光芒、躊躇、宿命
你看得清——
那曾經(jīng)消失的雨夜
年輕時莽撞的果實
可你一直惦記她五個月的身孕
一個又一個雨夜
——六年后你依舊單身。已然存在著
過多錯失了的還原
雨會選擇夜半落下
會突然而至,仿佛一下子認出了
散落地面上的親人
昨晚的這場雨,來得猛
它更像一場賽事
有著自己固定的跑道,并且被裁判編了號
被編號的,還有對面樓群
撕心裂肺的幾聲呼叫
那一定是來自病體中又一生命的折痕
和我一樣經(jīng)歷生命逝去的
還有他。他說
當天空傾斜時,一顆星才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正如遠處那幾聲驚雷
好像每一聲里都有著令人惶惑的放逐
更多的雨聲奔跑來。它們都想搭上春天這趟火車
LI T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