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羅生門》對人性的深刻剖析

[摘 要] 由日本“映畫天皇”黑澤明執(zhí)導的電影《羅生門》，改編自日本著名作家芥川龍之介的《羅生門》和《竹林中》。影片曾獲1951年威尼斯國際電影節(jié)金獅獎，并獲得第23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故事發(fā)生在戰(zhàn)爭及災難不斷的不安的時代，圍繞一名武士的被殺，樵夫、強盜、武士的妻子及武士魂靈化作的女巫等人對案件進行了不同的供述。表現(xiàn)了人為了美化自己而編撰謊言，自私自利的丑惡，對人性進行了深刻的剖析。

[關鍵詞] 《羅生門》；人性；丑惡；剖析

由黑澤明執(zhí)導的《羅生門》改編自日本著名作家芥川龍之介的《羅生門》和《竹林中》。該片講述的是在戰(zhàn)爭及災難不斷的不安的時代，圍繞一名武士的被殺，幾個人在不同的時間供述了不同的供詞。事情的真相只有一個，但是每個人為了美化自己，都掩蓋了自己過失的一面。在談論結(jié)束后，樵夫發(fā)現(xiàn)羅生門旁有個棄嬰，他決定將其收養(yǎng)。

黑澤明被日本媒體譽為日本的“映畫天皇”，是一位世界級的電影大師。他所執(zhí)導的《羅生門》手法獨到，包含了深刻的哲學內(nèi)涵。影片由三船敏郎、京町子、森雅之等主演，于1950年8月在日本上映，被譽為“有史以來最有價值的10部影片”之一。該片曾獲1951年威尼斯國際電影節(jié)金獅獎，并獲得第23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在威尼斯電影節(jié)創(chuàng)立50周年時，即1982年，在以往金獅獎作品中再次評選最佳作品，《羅生門》獲獎，它被稱為“獅子中的獅子”。日本電影理論家?guī)r崎旋在《日本電影史》中稱《羅生門》是日本戰(zhàn)后電影的杰作，使日本電影進入了一個新的紀元。美國著名影評家唐納德·里奇稱《羅生門》是一部電影藝術(shù)的杰作，同時還有相當重要的歷史意義。張藝謀也曾評論說：“《羅生門》對于日本電影登上世界影壇和進入國際市場起了開路先鋒的作用，它是東方電影首次在國際電影節(jié)中獲獎的里程碑式的作品，為東方電影敲開了國際影壇的大門?！?/p>

原作《羅生門》和《竹林中》都取材自《今昔物語》，芥川龍之介曾說：“為了在藝術(shù)上最強有力地表現(xiàn)這個主題，就需要有某種異常的事件。這種時候，這個異常事件，僅僅作為異常而已，要把它作為今天日本發(fā)生的事來寫是很不便的?！壹词拱褮v史的事寫成小說，我對歷史的事也沒有多大的憧憬。我覺得比起發(fā)生在平安朝或發(fā)生在江戶時代的事來，更值得重視今天日本發(fā)生的事。”由此可見，電影《羅生門》之所以借助歷史題材，是因為時代背景所限不便于直接寫當時的社會。另外，電影的目的也不是想再現(xiàn)歷史，而是借助歷史題材表現(xiàn)自己設定的主題，對人性、對人生進行深入的理性的思索。

故事由行腳僧、樵夫、農(nóng)夫三人的談話展開，借助三人的談話引出了故事。故事開頭，樵夫自言自語，“不懂……簡直不懂”。在12世紀的日本，平安京發(fā)生了一件轟動的新聞，武士金澤武弘被人殺害在叢林里。作為證人，樵夫、強盜多襄丸、武士的妻子真砂、借武士的靈魂來做證的女巫都曾被招到糾察使署，但是他們供出了各不相同的證詞。通過他們的供述，揭露了人性的自私、懦弱、謊言以及互不信任的關系。

電影開頭就是滂沱大雨，陰暗，到處都是泥水。陰霾、恐怖的氣氛渲染其中。戰(zhàn)爭、地震、暴風、火災、饑荒、瘟疫，年復一年，除了災難還是災難。與此相似，小說《羅生門》中有這樣的敘述“近兩三年來，在京都，地震啦，旋風啦，失火啦，饑餓啦，一樁樁災難接連發(fā)生。從而京城之荒涼不同尋常”。僧人說有個人遭到了殺害，農(nóng)夫說：“哎，殺死個人，又算得了什么??？……你看這羅生門的門樓上，沒主的尸首就有五六條”。樵夫說，已經(jīng)看過太多的人像螻蟻般地被殺害，但即便這樣，我也從未聽說過像今天這么駭人聽聞的事。這一次，也許我真的不再相信人心了，這比強盜、瘟疫、火災、饑荒、戰(zhàn)爭都可怕。

接下來是四個人的供詞。強盜多襄丸說，那天，騎著馬覺得渴了，就下馬喝水，這時肚子很疼，就蜷縮在那里。后來看到武士夫婦，就想把武士的妻子搶過來，他騙武士說他刨開了山上的一座古墳，里面有很多長刀、古鏡等寶物，可以便宜賣給武士。于是誘騙武士并將武士綁在一個樹根上，然后騙武士的妻子說武士被蛇咬了。女人看到被綁的丈夫后拿出匕首沖向強盜，但很快強盜將她制服并占有了她。后來，武士的妻子說，讓兩個男人知道她這可恥的事情比死還要糟，所以強盜和她丈夫之間必須有一個死，他們兩個誰活著她就跟誰走。于是，強盜才將她丈夫身上的繩索松開，兩人開始決斗，交鋒了23個回合，最終強盜殺死了武士。強盜多襄丸希望用謊言證實自己是彪悍的，他號稱是有名的大盜，其實并沒那么勇猛。強盜對于這件事并沒有罪惡感，說他并不想殺害武士，是因為受到武士妻子的引誘才殺他的。

武士妻子說的和強盜說的完全不同。她趴在地上痛哭，表現(xiàn)得很溫順，讓人憐憫。武士的妻子真砂說，那個穿藍色和服的人，讓她屈服于他，他還取笑她的丈夫。丈夫越反抗身上的繩子越緊，于是她跑到丈夫身邊。那個男人跑了，丈夫盯著她，眼里不是憤怒也不是悲痛，而是冰冷的憎惡的目光。她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冰冷了，之后就暈了過去。當她醒來時，又看到丈夫輕蔑的目光，她憤怒、悲傷、羞愧，于是揮動匕首，最后對丈夫說：“那么，就請把命交給我吧。為妻的隨后就來陪你”。她看到她的匕首在丈夫的胸口上。她說不記得怎么離開了樹林，嘗試了很多方法，但就是沒能把自己殺掉。妻子真砂覺得自己受到了很大的打擊，像她這樣的女人真的是可憐無助。她掩蓋了是自己調(diào)唆強盜與自己丈夫決斗的事實，偽裝成一個可憐的受害者。真砂說謊是希望別人認為她是被強盜欺凌的剛烈的女性，其實她根本不像她自稱的那樣剛烈，她殺了丈夫卻沒有勇氣自殺。人性是軟弱的，但又不愿承認，總想擁有一個美好的形象來得到他人的認同，因此就會不斷編撰謊言來騙他人也騙自己。影片通過這些，揭示了現(xiàn)實世界中人自私自利的陰暗面。

強盜和武士的妻子真砂都承認說是自己殺了武士，但武士卻借女巫之口說自己是自殺。武士借亡靈的女巫說，讓那些將他弄到黑暗中的人受到詛咒吧。在那個強盜強暴了武士的妻子之后，強盜試圖要慰藉她。她坐在樹葉上，低頭看著自己的膝蓋，那個強盜說既然她受了玷污，就不能跟自己的丈夫在一起，就跟他在一起吧。她跟武士說讓強盜帶她去別的地方，不僅如此，她還讓強盜將丈夫殺掉，如此可惡的事真的是誰都沒有聽過。強盜問武士，應該怎么處置他的妻子，武士準備原諒她，這時她大叫一聲跑了，強盜便去追。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強盜返了回來，他用刀割斷了武士身上的繩子。武士說他撿起妻子掉落的匕首，刺進了自己的胸膛。后來有人走過來，拔掉了他胸口的匕首。武士在強盜強暴自己的妻子后沒有去捍衛(wèi)她，而是選擇了退縮。并且武士強調(diào)是自己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就是想挽回自己的尊嚴，以維護武士的形象。武士希望通過女巫的謊言證明自己是剛直英勇的武士，他其實也是卑鄙懦弱的。

強盜、武士的妻子及武士的亡靈都欺騙了眾人，他們的行為揭露了人的軟弱與謊言，表現(xiàn)了人性的陰暗及不可信，令人震撼。在原作及電影創(chuàng)作時，在不安的時代，人們對利己主義、資本主義懷著不滿，對社會和人生感到幻滅。正如1915年芥川在致恒藤恭書簡中所說，“周圍是丑惡的，自己也是丑惡的。人凝視眼前這些東西而活著是痛苦的。然而，人又強迫自己這樣活著”。

最后是樵夫的供述。樵夫剛開始說三天前，他到山里砍柴，忽然看見一具死尸。他說當時發(fā)現(xiàn)了樹枝上有頂女人的帽子，有頂被踐踏的武士的帽子，尸體旁邊還有一條繩子。遠處還有個護身符的盒子。他急忙就去報了官，第三天就被叫到糾察使署。那個死者挨了一刀，但是他跟審訊官說他并沒有看見刀子什么的。樵夫說了所見的情景，但沒有說出偷匕首的事。而在農(nóng)夫的逼迫下，樵夫?qū)⒖吹降恼麄€事情說了出來。佐藤忠男曾指出：“樵夫這段敘述，并非為了把真相弄得更復雜，而是為了彈劾和揭發(fā)三個當事人的供詞里的謊言”。樵夫說自己在山里發(fā)現(xiàn)了女人的帽子，離那兒六七丈遠的地方，有個被綁的男人、哭著的女人和強盜。強盜蹲下乞求女人，“我占有了你，請你成為我的妻子，求你了。我甚至可以為了你不做強盜了。如果你說不的話我只能殺了你”。女人說，不可能。他解開了丈夫身上的繩子，強盜準備與她丈夫決斗。而她的丈夫卻說不愿意為這個女人而冒險，讓她自殺算了。并說他寧愿失去她也不想失去他的馬，讓強盜帶走自己的妻子。在武士厭棄他的妻子時強盜也想丟棄她。女人狂笑，調(diào)唆兩個男人說他們應該殺了對方。兩個男人開始決斗，最后強盜殺了她的丈夫，女人也逃走了。樵夫最初說發(fā)現(xiàn)了尸體是在撒謊。他后來所說基本都是事實，但不愿報官是因為他想隱藏自己偷走匕首的事。正如僧人所說，全是謊話，說謊是人的本性，在大多數(shù)的時間里我們甚至都不能對自己誠實。因為人們太脆弱了所以才撒謊，甚至是對自己撒謊。

關于《羅生門》的創(chuàng)作意圖，黑澤明指出，“這是一幅描繪人與生俱來的罪孽，人難以更改的本性，展示人的利己心的奇妙的畫卷”。影片中探討人生，深刻挖掘人性中的丑陋。 如，“如果人們不相互信任，這個世界跟地獄又有什么區(qū)別呢”；“這些如今已經(jīng)是很普通的故事了，我甚至聽說，住在羅生門這兒的鬼，因為害怕人類的兇殘而逃走”；“但有誰是真正的好人嗎？也許仁慈只是一種偽裝。人類只想忘掉壞的東西，而去相信那些捏造的好的東西”。而影片通過表現(xiàn)這些丑陋是想追求人性中善良、美麗的一面。正如芥川龍之介所強調(diào)的，“他不回避丑惡而正視丑惡。他以為美丑善惡一如，因為丑惡，才更能理解自己和別人所有的善美的事物。同時更能理解自己和別人所有丑的事物。也就是說，他以為丑是美的本源，愈是理解丑，就愈能理解追求美的存在的意義”。（《20世紀日本文學史》）

影片的最后，三人聽見了孩子的哭聲，看到了一個被遺棄的嬰兒。農(nóng)夫扒掉了孩子的衣服，受到樵夫的指責后，農(nóng)夫揭發(fā)樵夫偷走了匕首，樵夫良心發(fā)現(xiàn)承認了自己的所為。收養(yǎng)棄嬰是電影《羅生門》對原作《竹林中》的最大的改編之處，大雨洗滌了人們的靈魂，農(nóng)夫走后，雨停了，樵夫抱著孩子消失在夕陽中，他收養(yǎng)了那個孩子，喚醒了人的本性。樵夫的行為也感動了僧人，讓對人性已經(jīng)絕望的僧人重新燃起了希望，讓他恢復了對人類靈魂的信心。即便再怎么陰暗丑陋，但是人性當中還是有善良的一面的，人可以戰(zhàn)勝自私丑陋的一面，人間還是美好的。故事的結(jié)局告訴我們?nèi)诵圆⑽淬郎?，使人感受到了溫暖，讓人看到了希望。這部曠世之作至今經(jīng)久不衰，留給人們很多思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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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芥川龍之介，著.羅生門[M].林少華，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8.

[3] 葉渭渠，唐月梅.20世紀日本文學史[M].青島：青島出版社，1999.

[4] 張奚瑜.近十年來電影《羅生門》研究述評[J].電影文學，2009（23）.

[作者簡介] 李曉霞（1979— ），女，遼寧大連人，碩士，大連交通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日語語言及翻譯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