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霑這老頭

說不清是什么時候開始喜歡黃霑的，反正在香港四大才子里，對比金庸、蔡瀾和倪匡，我最喜歡的還是黃霑。

我喜歡黃霑當然一開始是因為聽過他寫的歌，《家變》《獅子山下》《上海灘》《世界真細小》及《滄海一聲笑》，看過他寫的《不文集》，還有主持過的節(jié)目，一方面是因為他有才，二方面是因為他活得真實。黃霑在四大才子里，算是活得最辛苦的，金庸、蔡瀾和倪匡都活得很優(yōu)裕，晚景極佳，只有黃霑，一輩子辛苦操勞，最早去世，可算是一個缺點滿身、一輩子都活在跌跌撞撞里的人。可是就是這一點惹人感慨，如果都活得完全無瑕了，那這世界還要有藝術(shù)做什么呢？

黃霑一生起伏轉(zhuǎn)折，做過無數(shù)份工，寫歌搞音樂填詞做廣告公司主持寫專欄，他中年時的口無遮攔、游戲人生和老年時的淡然無為、謙遜恭敬，都是最真實的人性。黃霑一輩子沒有太過有錢過，稍微好一點，他就開始胡亂花，胡亂折騰，這其中最狗血的是他當年拋棄懷孕的妻子華娃而與女作家林燕妮好上，引致社會大嘩，婚是離成了，但黃霑從此要負擔前妻和三個孩子的生活，所以他一直活得緊緊巴巴。這是讓過慣豪氣生活的林燕妮看不上的，2004年黃霑去世時，相戀十幾年的林燕妮突然接受媒體采訪，反擊黃霑多年來對她的抹黑：“寶珊道的房子是我自己購買的住所，他（指黃霑）一直住在我那兒，反而在黃霑窮得無車時，我送了一部Benz給他?！薄拔抑浪⒎怯绣X人，買衣服買珠寶那一點兒錢我還付得起，他需要養(yǎng)妻活兒（指一直要供養(yǎng)離了婚的華娃及三名子女）我是了解的，怎會要求他買呢？”而黃霑人生里最讓人受不了的是，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黃霑居然還勾搭上了林燕妮的下屬，他辦公室的秘書，最后還跟這秘書結(jié)了婚，這就是現(xiàn)在黃霑的遺孀Winnie。

在感情上，黃霑是典型的廣東男人個性，廣東男人喜歡女人，但不是簡單的性，而是喜歡和每個女人都發(fā)生感情。黃霑的父親就有三個老婆，黃霑是最小的老婆生的。和父親一樣，黃霑生命里也有三個女人，只不過礙于情勢，他不可能把三個女人同時娶回家，黃霑的前妻是賢淑前歌星華娃，前女友是直率任性的富家女林燕妮，最后一任妻子則是異常崇拜他的這位女秘書。他為了這位女秘書，晚年生活過得也異常節(jié)儉，還得盡力賺錢。特別是患癌后，只希望給他口中最愛他的女人留一點財富，“如果我走了你怎么辦？”但Winnie確實也是這三個女人里對黃霑最無條件奉獻的那一個，經(jīng)她委托，香港大學(xué)社會學(xué)系副教授吳俊雄，同時也是黃霑1998年在港大修讀博士課程期間的老師，以梁款為筆名，用了八年的時候，和幾位同樣跟黃沾淵源頗深的學(xué)者、文化工作者，把黃霑手稿整理分類，做成了一個黃霑的網(wǎng)站，叫做“黃霑書房”。

“黃霑書房”分為6個章節(jié)，分享的是黃霑的作品和采訪影音，更附上黃霑書房里大量珍貴相片、書信、筆記、樂譜以及從未曝光過的電影配樂原始錄音帶。在這些書和資料里，可以看到一個在“風(fēng)流才子”“詞壇圣手”之外的普通人。這個普通人極愛讀書，書中注滿了密密麻麻的讀書心得，還在用心地做著各種完全換不來錢的研究。而網(wǎng)站最重點講述的是“黃霑還未變成黃霑”之前的故事，1949年，8歲的少年黃湛森跟隨當兵的父親從廣州移居香港，風(fēng)雨飄搖的年代里，他的身份是“選擇香港為家的中國人”，念舊如他，在書房里還完整地保存著當年6月17日的一份《大華晚報》。多年后他撰文回憶，自己是在十月一日那天離開的廣州，“爸現(xiàn)在安息了，但我仍然記得二十一年前的那一夜，和這些年來，爸過十月一日時的那種神情?！睆?949年來香港，到他成名前的1960年，少年時代的黃霑盡化眼前。

還叫黃湛森的年代里，他是一個十分頑皮的少年，他喜歡打劍、打鼓、打架、打戲釘、打蟑螂、講粗口、讀咸書、偷吃禁果，當然也愛看書、圣經(jīng)、小報、性學(xué)專家金巴里羅頓名著，他成了一個愛幻想的男人，抓到了以后一輩子受用不窮的才情，黃湛森說，我頑皮，所以我快樂。

這樣長大的黃湛森長大了，他碰對了一個好時代，所以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天才，還是研究他的學(xué)者梁款對他的定位一針見血：“黃霑性格出奇，創(chuàng)作出色，但到底是個凡人，黃霑提醒我，塵世間確有天才，貝多芬是，莫扎特是，但黃霑不是。如果有人稱呼他為鬼才，或者傳奇，他會說他不配，我覺得他更近史學(xué)家所說的平凡英雄，做人有成，但不少成就要靠他人的協(xié)力，和大時代對小人物的慷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