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老人為何遭詬病？

剛剛過去的這個周末，關(guān)于老人的新聞層出不窮。先是唐山老人的廣場舞打擾到附近學校，高中生站立抗議，卻遭到了老人的羞辱；緊接著，廣東汕頭兩名高三學生扶起了騎電動車摔倒的老人，反而被老人誣陷訛詐，報警后才獲清白；更有甚者，石家莊一位老人因為女孩不肯為其讓座，竟然一屁股坐在女孩身上……大江南北，莫不如此，讓人疑惑中國老人為何集體變“壞”了？

中國老人變“壞”了？

中國每個時代都對年輕一代持悲觀態(tài)度，總是指責、抱怨和擔憂年輕一代，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國將不國，然而現(xiàn)在，部分老年人的所作所為才真正令人感到了擔憂。

在很多中國人的記憶中，談到老年人一般都代表著處事講規(guī)矩，待人有禮貌，把品行看得很重。年長的人不隨地吐痰，不亂丟垃圾，不高聲喧嘩，他們理直氣壯地制止小孩子們?nèi)邮?、砸玻璃、打路燈，更不準打架罵街；他們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吃有吃相、喝有喝相，因此也以身作則地說，吃飯不該趴著歪著，吃東西不能出聲，夾菜更不要如雞頭啄米，立時挺胸抬頭，坐時身板端正。

在農(nóng)村亦是如此，不少受傳統(tǒng)社會環(huán)境熏陶過的老人，無論“成分”如何，也不管識不識字，對讀書、對文化，從眼神里都透出一股敬仰之意?！把氵^留聲，人過留名”，“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良言三冬暖，惡語六月寒”，這都是很多農(nóng)村老人直至一生的信條。

然而，到了最近兩三年，情形又大不相同了。吐痰、吵架、罵街、打赤膊、不排隊、高聲喧嘩、攀折花木、不走人行橫道的人中，長者的數(shù)量在增多；將救人誣為撞人的，也是一把年紀；在城市里的小區(qū)門口，總看見有人白發(fā)皤然，卻雙手抓住樹干來回晃悠，自稱鍛煉。在公交車上經(jīng)常會遇見經(jīng)常會的一幕：一排4人的座椅，有一對老夫婦占了2個半，請他們挪動一下，不料被老太太罵了15分鐘。

很多中國人在美國和歐洲旅游，多次看到同行的小孩在不斷提示爺爺奶奶，過街要走人行橫道啊、說話不要那么大聲啊、吃自助餐別浪費?。《@些，原本應(yīng)該反過來提醒才合乎情理。

于是，不少人開始懷念過去，懷念過去的老年人是多么有教養(yǎng)，多么講道理，懷念過去的社會是多么的“平靜與安詳”，不似現(xiàn)在這般“赤裸裸”。而老年人不講道理、“變壞”的原因也被歸咎于社會的發(fā)展，認為正是因為社會變得越來越開放、復雜甚至浮躁，才造成以前那么純樸的老年人現(xiàn)在變得如此這般的不講道理。

可是，中國傳統(tǒng)的道德教化并不差，現(xiàn)在的困境不能賴賬到老祖宗；這也不能怪西方文化的傳入，不能說改革開放讓大家學壞了。隨著越來越多人出國，大家都知道了西方社會的道德水準社會風氣并不低。但是，究竟是什么原因讓老人變“壞”呢？

這些老人家的缺陷從何而來？

老人變“壞”，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成長時期他們的生活、經(jīng)歷以及所接受的教育，而把責任推給他們成年后的社會開放，顯然是不公平的。

眾所周知，近幾年出現(xiàn)的“新晉老人”大多出生于1949年前后，在他們的成長時期，一個顯著的特征就是“匱乏”。在他們長身體的時候，卻正好遇到“三年困難時期”，食品短缺和饑餓感很大程度上影響了他們物質(zhì)觀念的形成。哪怕到了物資充裕的時期，記憶中的“匱乏恐慌”還是會使他們試圖占有越來越多的物質(zhì)資源，為了物質(zhì)不惜大打出手甚至鋌而走險。

與物質(zhì)相對應(yīng)的是精神層面的東西，只是物質(zhì)的匱乏并不代表精神層面的富足，相反精神層面的“匱乏”則更甚。在物質(zhì)長期匱乏的背景下，人類的活動唯一目的幾乎就是生存下去，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并且伴隨著歷次的政治運動，中國社會傳統(tǒng)的道德觀念被打破，而新的道德觀念又不存在，為了生存下去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就像是曾有文學作者描述苦難時期的生活?！罢l不偷誰就活不下去”。

在物質(zhì)和精神雙重匱乏的環(huán)境下，這一時期的人們也并沒有得到良好的家庭、學校和社會教育。他們喝著狼奶完成啟蒙和基礎(chǔ)教育，得到的是一種叢林里比劃誰的拳頭大的價值觀。而最要緊的是，沒有什么禁忌也沒界限。想想看，道德的底線在哪里？尊老愛幼，尊敬師長，孝敬父母，這些就是底線。很不幸，老人家們成長的年代正是惡沒有底線的年代。

而狼奶教育的另一個嚴重后果，就是理智和知識的缺陷。老人家們都不適應(yīng)多種聲音的局面，不知道如何理性地辯論，他們習慣一人獨語的一言堂。訴諸理性，寬容異己，這種理智和道德上的品質(zhì)，恰好是洞穴教化無法造就的。而知識上，老人家們當年成長時期的中西經(jīng)典誦讀幾乎空白，沒有一點詩書禮樂的熏陶，這導致他們的粗野無知。

當初種下的惡果，如今就到了“收獲”的季節(jié)。于是，他們不覺得廣場舞可能會對他人造成困擾，不覺得讓座是一種關(guān)愛而并非理所應(yīng)當，甚至可以顛倒是非、誣陷他人，成長時期基本公共教育的缺失，使他們認為一切都理所應(yīng)當，甚至可以不擇手段的利己。當然，除了教育之外，還與另一種他們的親身經(jīng)歷密切相關(guān)。

很不幸，老人家們成長的年代正是惡沒有底線的年代。歷次的政治斗爭激發(fā)出人性中最惡的因素。一個人，如果連自己的父母師長都可以批斗，連同床共枕的夫妻之間都可以相互揭發(fā)，還有什么可以信任？還有什么壞事不可以作？

無論他們之后還經(jīng)歷過什么，在價值觀形成期所經(jīng)歷的一切已經(jīng)足夠影響到他們中的很多人了。人，是看著父輩的背影長大的。品行的教育，很大程度上依賴家庭和周圍的長輩言傳身教，靠的是耳濡目染。恰恰是這一代人，成長期間有許多空白，也有很多盲點，最該接受道德哺育、情操導引、汲取文明的時候，不是浩劫，就是反其道而行之，結(jié)果，等到他們當了父母輩或者祖輩，以身作則，也就無從談起了，而為老不尊，則更成了一景。

變老的“壞人”正在突破底線

毋庸贅言，每個時代都會有為老不尊的老人家，但這個時代尤甚。這不是說這些長者更壞，而是說，他們成長的烙印使他們無法擺脫一些局限。雖然他們后來經(jīng)歷了痛苦的幻滅覺醒和更新知識，但喝狼奶長大的痕跡是根深蒂固，這沉重烙印，不是他們所能去除的。

所以，我們應(yīng)該可以看出，其實并不是因為社會多元化和氛圍的變化而使得原來淳樸、善良的老人變壞了，恰恰是成長階段存在著嚴重缺陷的那一代人步入了老年人的行列。再加上越來越發(fā)達的媒體，“老人變壞”也就越來越頻繁地出現(xiàn)在大眾的眼前。

而現(xiàn)在這些老人的行為，對于未來社會也不是完全沒有影響的。如前所述，這些老人多是崇尚叢林式的價值觀，并且缺少基本公共意識以及辯論的規(guī)則和知識，這就導致在糾紛解決時社會的底線會向下拉平。比如，唐山的中學生們用安靜站立的方式抗議廣場舞對正常教學秩序的騷擾，換來的卻是老人們言語的羞辱；而幾個月前，北京昌平的一男子用鳴槍和放藏獒的方式驅(qū)趕廣場舞，效果明顯，當然該男子也受到了法律懲處。如果解決問題的方式，不是辯論、協(xié)商，而是以暴制暴，那么對于整個社會運行無疑是非常危險的。

在《論語·憲問》中有這樣一處：“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孫弟，長而無述焉，老而不死是為賊！’以杖叩其脛?！狈g過來就是說：原壤叉開雙腿坐著等待孔子?？鬃恿R他說：“年幼的時候，你不講孝悌，長大了又沒有什么可說的成就，老而不死，真是害人蟲。”說著，用手杖敲他的小腿。可見中國傳統(tǒng)的尊老和孝道，也是有條件的，就是老人要像個老人的樣子，不然不但得不到尊重，還給痛罵“老而不死”。

所以，當今的中國社會，對于老人所存在的問題，該糾正的還是要糾正，不能因為在“尊老”之下，就近乎無條件地服從。當然，很多時候人的價值觀和處事方式是難以更改的，更何況六七十歲的老年人，所以，有些問題也只能交由時間來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