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有文化的陳茜,一開始就認定了自己在公婆心中的優(yōu)越感,沒想到,卻被有著濃郁村姑范兒的弟媳一抬手就擊敗了。
何來矛盾之說
陳茜第一次跟李然回老家的時候,一大屋子的親戚圍著她。奶奶那爬滿皺紋的臉高興得如同一朵綻開的花,拉著陳茜的手噓長問短,眼里滿是寵溺。
其實這一群人里,陳茜迫切想認識的卻是弟媳王桂枝。戀愛時,李然就已明確表示,王桂枝在這個家說話最有分量,公婆和弟弟李濤都被她打理得服服帖帖,奶奶更是格外疼愛這個小孫媳婦。
陳茜順著李然的介紹,終于見到傳說中的王桂枝。胖胖的身材,裹一件紅色羽絨服,臉上肉嘟嘟的,倒是很喜慶。
“哎呀,大嫂長得可真俊俏啊……”王桂枝聲音很清脆,語氣里聽不出半點嫉妒。
陳茜被王桂枝這樣直白的夸贊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內(nèi)心倒很受用。這個王桂枝,絕不是想象中的那般精明刻薄,一眼看上去反而像個傻大姐。
李然算是鳳凰男,家里省吃儉用好不容易供出來的大學生。陳茜嫁給李然時,父母最初堅決反對,“來自農(nóng)村也就算了,家里還有個弟弟,以后各種婆媳關(guān)系,妯娌關(guān)系,哪是你能吃得消的?”
耐不住陳茜的堅持,李然又想盡辦法弄到了房子的首付,她家最終做出讓步。單是李然這個小伙來說,陳茜家倒非常滿意。只可惜,結(jié)婚是兩個家庭之間的事情。母親隱隱地還是有些擔憂,從小腦子簡單、心直口快的陳茜,未必能處理好這其中的關(guān)系。
陳茜不以為然,以后又不會與婆婆弟媳生活在一起,能有多大矛盾?何況亦舒不也說過:夫家是不敢欺負有學歷的媳婦的。她有信心和李然過好兩人的小日子。
見過王桂枝之后,陳茜就更堅定了當初的想法。這個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弟媳,讓她有種居高臨下的優(yōu)越感。她們本來就生活在兩個世界,何來矛盾之說?
回到鄉(xiāng)下的第一天,雖然陳茜種種不適應,但還是暗自慶幸自己當初的選擇。親戚們都很友善,公婆待自己更像是貴賓,還特意把李濤和王桂枝結(jié)婚用的那間大房間收拾出來讓她和李然住,可見他倆在這個家的位置。
那一晚,陳茜睡得特別安心。
句句離不開王桂枝
王桂枝和李濤結(jié)婚早,大女兒已滿三歲。陳茜查出懷孕的喜訊時,王桂枝也懷上了第二胎。
沒想到王桂枝這次的妊娠反應異常厲害,吃什么吐什么。在鎮(zhèn)上孕檢時,又查出孕酮偏低。家里不放心,婆婆陪她去了市醫(yī)院,順道也來看看陳茜。
“大嫂,這次我倆的肚子可要爭氣哦,至少得有一個生男娃。公婆雖表面上不說,心里還是想抱大胖孫子呢……”趁著婆婆在廚房,王桂枝和陳茜小聲嘀咕。
陳茜嘴里應和著,心里卻有些瞧不起王桂枝這種頑固老思想。她一直都巴不得生個女兒呢,女兒可是貼心小棉襖。
好在,最終她們都各自如愿。陳茜在醫(yī)院生完女兒的第二天,王桂枝也在鄉(xiāng)下完成了第二次使命,給李家生了一個大胖孫子。
公婆是在一周之后,才緊趕慢趕地趕來看陳茜。陳茜三天前就有些不高興了,沖著李然嘟囔:“看來孫子還真比孫女重要啊,都什么年代了,還重男輕女……”
婆婆一來,就忙著解釋,“阿枝難產(chǎn)呢,剛開始可把我們嚇壞了,好在后來母子平安……估摸著你們肯定也是手忙腳亂,就沒告訴你們。這不,阿枝剛好了一些,就催著我和你爸進城來著……”
陳茜一聽,心里就更加不痛快了。雖說有父母在,自己也不缺人照顧,但好歹女兒以后也是姓李?,F(xiàn)在婆婆表面上解釋得合情合理,其實話里都在維護王桂枝,好像不明事理的人是她。不知為何,她在心里對王桂枝突然生出一層間隙來。
婆婆來時,帶了兩只自家養(yǎng)的老母雞,燉出來的味道果真鮮美。她正要表達感激之情,婆婆先開口了:“這老母雞是阿枝懷孕時養(yǎng)的呢,她說你太瘦了,要加強營養(yǎng),奶水才充足……”
陳茜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她深刻地意識到,這個家,王桂枝才是公婆的寵兒。
一周之后,公婆終于回去了,陳茜這才松口氣。長久住下去,她還真應付不過來公婆時常掛在嘴邊的“阿枝說……”
坐月子實在有些無聊,王桂枝倒是時常會打電話過來,陪她聊聊天解解悶。其實她們也沒什么共同話題,耐不住王桂枝的熱情,慢慢地,陳茜也愿意聽她在電話那頭說一些鄉(xiāng)間趣事。
“大嫂,你幫我們二黑取個名字唄,你是文化人,取名字有講究……”陳茜一聽她叫自家兒子“二黑”,就忍不住笑了。這個女人,果真是開心果,也難怪婆婆總是無意識地就惦記著她。
一碗水沒端平
王桂枝和李濤結(jié)婚五年,一直和公婆擠在鄉(xiāng)下的小平房里。如今有了小兒子,就更擁擠了。小兩口一合計,借了一些錢,再加上這些年的積蓄,在鎮(zhèn)上買了個二居室,歡歡喜喜地搬了過去。
小孩上學方便了,兩口子更與時俱進在鎮(zhèn)上盤了個商鋪,做起小生意。王桂枝嘴甜,又不坑人,生意很快就有了起色,年底純利潤就有十五萬元。
陳茜心里不痛快了。這念了大學的還不如那些沒文化的賺錢厲害呢,真是丟臉。
春節(jié),王桂枝給了女兒一個豐厚的紅包。拆開一看,竟有2000元,夠陳茜半個月工資了。陳茜嘴上說王桂枝太客氣,心里卻犯嘀咕,這樣大方,不是明顯讓我們難堪嘛?;囟Y總不能太寒磣,何況他們家還有兩個孩子。
公公生日時,陳茜左挑右選,還是下血本買了一塊名表作為禮物?;氐洁l(xiāng)下,卻看到王桂枝正樂呵呵地給公公演示新買的按摩椅。
陳茜心里咯噔一下就后悔了,之前也聽李然說起公公的頸椎不好,自己尋思了這么久,竟沒想起這檔子事,說到底還是虛榮心在作怪,自己一味地追求高品位去了。如今兩人的禮物一比較,不說價格,光從實用性上來說,王桂枝的按摩椅就占了上風。
這些,陳茜表面上都盡量做到不露聲色。直到近來發(fā)生的一件事,終讓她對王桂枝有了很大的想法。
鄉(xiāng)下的老房子突然被規(guī)劃進了拆遷,開發(fā)商賠了一套120平方米的拆遷房。等陳茜從李然口中得知此消息時,房產(chǎn)證上已寫好了李濤的名字。她不肯聽李然解釋,拉著他一起回了鄉(xiāng)下,她倒想看看王桂枝用了什么方法讓公婆如此偏心。
老房子已拆掉,新房子還沒裝修好,公婆、奶奶和王桂枝一家擠在鎮(zhèn)上的二居室里。一幅其樂融融的景象,差點讓陳茜覺得自己和李然是誤打誤撞走錯了門的路人。
公婆看到她,有些慌張。似乎料到她會來,公公單獨把她叫到鎮(zhèn)上的小飯店,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說:“小茜,你是明事理的孩子。這套房子留給李濤,是我和你媽商量后才做的決定。也許你會覺得偏心,但其實在這之前我們偏的一直是李然呢……你也知道李濤結(jié)婚早,但一直沒買房子。這套鎮(zhèn)上的小房,我們也沒出上什么力。你們買房的首付本來是要給李濤他們蓋房子的,阿枝當時看到我們的難處,就做出了讓步,她說她喜歡跟我們住在一起,其實誰不想住得寬敞些呢……”
一席話,說得陳茜啞口無言。回來的路上,李然說當初過戶的時候,王桂枝想讓大家當面商量,奈何這次公公做了主。
這臺戲,誰才是主角
一向身體健朗的婆婆,突然病倒了。李濤給李然打電話,商量轉(zhuǎn)到市醫(yī)院。
那段時間,陳茜正好在外地出差。等她趕到醫(yī)院的時候,婆婆一切都已安頓好。李濤小兩口直接把小店的門關(guān)了,住在醫(yī)院里輪流陪護,兩個孩子也被送到了姥姥家。
陳茜拎著水果去醫(yī)院,走進病房時,王桂枝正手舞足蹈地給婆婆講她剛剛出去買粥,在大街上竟看到電視里那個新聞主播了。
“真人比電視上還要好看呢,媽,等你好一些的時候,我?guī)愠鋈チ镞_溜達,興許還會遇上哦……”兩人聊得很投入,旁邊床的病人也被王桂枝逗樂了,對著婆婆直夸,你真是好福氣啊,有這樣一個體貼的女兒。
陳茜半天插不上話,婆婆有些局促:“茜,沒耽誤你上班吧。這里有阿枝呢,你要是忙,就先去處理工作啊……”
從醫(yī)院回來的路上,陳茜突然有些傷感。也許李然說得對,她嘴上說不計較,其實內(nèi)心一直在和這個沒什么文化的弟媳暗暗較著勁。
有次李然被陳茜念叨得有些窩火,一股腦把連日來的不滿倒了出來:“你在說我爸媽偏心的時候,有反思過自己嗎?就拿這次來說吧,他們小兩口寧可關(guān)店也要來醫(yī)院,我們呢?這些天你有給他們送過一次飯嗎?你有主動給他們打過電話嗎?有時我甚至想,沒讀書的弟媳比你還通情達理,你怎么就這樣死腦筋呢……”
一連串的責問,讓陳茜連一句反駁的話都找不到。若是以前,她早就收拾東西回娘家了,但這次她覺得李然的話好像一下子解開了她心里的一個結(jié)。
也許她和王桂枝的區(qū)別僅僅在于,她從一開始在心底給自己貼上了文化人的標簽,無意中讓公婆對自己形成了一種敬畏感。和她比起來,王桂枝也許工作不夠體面,樣貌不夠優(yōu)雅,可她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跟公婆親近。
陳茜漸漸意識到,在這個家里,沒什么文化的王桂枝憑著一顆淳樸善良之心,輕易地就在這臺戲里唱了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