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眼小白
2013-12-31 00:00:00魚的喜劇
家人 2013年12期
從富二代變成窮二代，從網友小白變成網絡小白臉，從郁郁不得志到戛然而止在衣錦還鄉(xiāng)那刻，小白短暫的人生也算豐富了。
那天，我夢見小白了。
夢里一片大霧，比20年前山城的晨霧還要濃稠。我領著他使勁跑，要追上前面那輛車。眼看就要走到陰霾但一望無遮的廣場，他停下來，似笑非笑，怎么也不肯走。
“那我走了?！蔽覍λf。
嘉木對我能夢見他表示不滿。他和小白是最親的表兄弟，“可我從來沒夢見過他。”因為他沒被小白騙過，我表示理解。
小白這短暫的一生一點都不小白，倒是有點小白臉式的曲折。前二十年，他就一普普通通富二代，父母在湖南經營一座礦，還有兩個配件生產廠。但后來礦塌了，惹出一屁股官司，他再也喝不起杰克丹尼，穿不起日版的Levis。
得到又失去，才會始終懷念。
我和他認識時，他還沒沾上那一屁股債；我在窮困潦倒想起他時，他也不屑于讓我知道自己身后甩也甩不掉的官司。所以我抱著“高富帥請支援我一點生活費”的想法、坐上他安排的黑車去投奔他時，在下車、四目相對的那個瞬間，他說：車費80元錢，你付了吧？
后來我分析，小白走上小白臉這條路，和他自恃甚高的虛榮心有關。他靠自己的一雙桃花眼，在QQ剛剛興起的那兩年，成為網絡情感騙子，騙得至少5個女孩子圍著他團團轉。其中兩人和他私奔，一人險些為他毀了婚約，還有一個及時清醒，拐走他一半“積蓄”，200元錢。
后來他把這件事用甜得膩人的憂傷口吻告知于我，再后來，我知道他把這件事還告訴了其他幾個女孩子。一個頹廢的，看似有點文化卻“懷才不遇”的男人，最容易讓小女生尖叫，爭著當圣母。而當年，我是腦殘到何種程度，才會搶到這個“拯救頹廢青年”的燙手山芋任務？
小白來到我的城市，我給他出了四個月的房租費，動用一切資源為他找工作、陪他面試，又熬夜幫他改廣告文案，模擬客戶和他談判。我把大學學的心理學、新聞學、廣告學、營銷學皮毛統(tǒng)統(tǒng)派上用場后，終于換得“美人一笑”：“謝謝，你真是幫了我大忙?！?/p>
只不過我翻他的聊天記錄，發(fā)現這句話還對風、蝌蚪、嘟嘟等其他女孩子說過。嘟嘟說：小白，你要的全套+8天玄套裝我?guī)湍愀愕搅耍ㄟ@套游戲裝備當時價值8000元）；風說：白頭，你要的那些設計圖我已經幫你做好了；蝌蚪說：白白，你要的能雙開wow的主機我已經給你快遞過來了。
我助紂為虐，眼看那些女孩子被小白臉欺騙，還要幫他去提包裹，去郵箱下載設計圖，并在游戲里把裝備賣掉換錢。
四個月過去，我再也幫不了小白，他在這座不大不小的城市也待膩了，“我要去海邊看看。也許我能想通點什么。”他的桃花眼笑起來，真的像桃花燦爛；而憂愁起來，就像失去了玫瑰的小王子。再一次分別，他像撫摸金毛犬、泰迪犬一樣，摸摸我的頭：“保重，我會聯系你。”
這句話價值我一個月的工資：每周他主動在威海的民宿里發(fā)一條短信：“還差老板500元食宿費，速寄來?！彼谕Ｒ还泊?周。
之后他去了上海，打算和朋友做生意，但談不攏；又回到青島，和蝌蚪在一起了，因為蝌蚪送了他一臺蘋果電腦。我有點嫉妒，因為我也想用蘋果電腦。
最后的最后，小白衣錦還鄉(xiāng)。前富二代在人生低谷掙扎三年多后，終于找到一個賞識他的老板?！八貋淼臅r候，錢夾有這么厚，幾乎要炸開了?！蔽液退餐呐笥研∫阍谝曨l里給我比畫，“他還給了我2K，說我結婚的時候再給我一個5K的大紅包?！?/p>
小毅沒有等到5K的大紅包。小白衣錦還鄉(xiāng)的第三天早晨，嘉木給我電話：小白死了。
我聽見心臟“砰”地彈起，懸在空中的靜息；聽見串聯的電路突然接通，電流穿過身體的聲音；聽見一把刀把一段過去活活剜走的痛。
小白死于飲酒過量，他太開心了，開心死了。
過了幾年，我和嘉木說起小白的英年早逝，我說：他認識我們這幾年，也就良心發(fā)現了一次。那次他對我：“你找個人結婚吧，不管誰，都比我好?！?/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