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14季開始,兩個大冷門。一是季前被全世界看低的費城76人,開門三連勝,包括干掉邁阿密;二是眼看為重建模式挑人的鳳凰城太陽,前兩周來個5勝2負,也就是輸給了馬刺和雷霆。費城那邊,新秀邁克爾·卡特·威廉姆斯大出風頭,職業(yè)生涯第一戰(zhàn)就打出準四雙,刷出9個搶斷;太陽這廂,搖身一變成了聯(lián)盟頂尖的防守球隊。品這兩隊的進攻,其實無甚長處,其細節(jié)全在防守。
76人的速度,聯(lián)盟第二快。可不只因為有邁卡威這個推動機,他們的進攻,全在防守細節(jié)上體現(xiàn)。話說76人的主教練布雷特·布朗,是圣安東尼奧馬刺出身。他給76人訂的策略,是這樣的:
防守端,全隊緊縮,于是76人每場放任對手投30記三分球,比如對火箭之戰(zhàn),林書豪獨進9記三分球:那是因為76人縮得狠,火箭全隊轟出了41記遠射。這么做自然有代價,比如遇到馬刺、勇士這樣三分如雨的隊伍,76人毫無還手之力;但是,遇到芝加哥公牛、克里夫蘭騎士這樣三分時有時無看天吃飯的隊伍,76人便腰粗膽壯了:76人以收縮放三分為代價,人員淤積強側(cè),限制對方突破,逼對方長傳轉(zhuǎn)移,伺機抄球快攻;對方遠射不進,崩出長籃板,也是直接抓球快攻——把球隊靈活、抄球手多、人人能揀籃板的特長,發(fā)揮得淋漓盡致。
抄到球了,抓到長籃板了,76人的任何一人都有權限自由推快攻。邁卡威、特納都是運球推進反擊的好手,楊和霍伊斯都有長傳的能力,加上安德森和羅滕,76人的反擊行云流水。真落到陣地戰(zhàn)了,那就靠特納和邁卡威這一對能運能突的后場,與霍伊斯玩高位擋拆,給楊送空切傳球,以此刷分。
一句話總結76人的策略就是:收縮內(nèi)線,放三分控籃板造搶斷,推快攻打游擊,大量擋拆+空切。如此而已。
這套路說起來,真不算新鮮。遠有禪師帶公牛,近有丹東尼和金特利帶太陽,都玩過此招,只是,這招下賭注的搏命玩法,當作日常套路使用,極易被對手對癥下藥地解決,但這就是76人無奈處:本身實力所限,擺不起堂堂之陣和對手對拼,只好玩這種堅壁清野的收縮拼命戰(zhàn)了。
相比起費城來,太陽的套路就靠譜得多。他們的防守,沒有76人那么華麗的搶斷數(shù)據(jù),不像馬刺那般“誰都搶不到我們的前場籃板”,也不及步行者,每場要蓋對手9個帽才心滿意足。他們只是能限制對手的命中率:從三分線,到禁區(qū),每一個環(huán)節(jié)。實際上,他們和芝加哥公牛打著非常相似的防守。
芝加哥的防守天下知名,其套路其實有章法可循:錫伯杜向來重視強側(cè)施壓,喜歡讓外圍單防者堵塞一邊,空出一邊——就像公牛誘惑斯塔克斯走底線一樣——然后讓一個靈活的大個子(KG或者諾阿)到禁區(qū)外補防,配以邊線陷阱,夾擊持球者。強側(cè)的另一個隊友則輪轉(zhuǎn)補位,控制離持球者最近的對方球員。說穿了,就是強側(cè)局部三防二,并且用陷阱控制對方持球者,使他無法找到出球方向。這個策略,需要的不是肌肉擠壓,而是迅速明快的腳步、默契的整體配合。這個套路,其實可以一路上溯:當年錫伯杜給范甘迪做助理教練時,學了這套東西,自己去凱爾特人給里弗斯做助理教練時,便全盤施行了;而范甘迪這套,其實是在紐約當助教時,看公牛VS尼克斯大血戰(zhàn)時,跟禪師學來的,只是自己又匯編了一下而已。如今太陽這又是哪學來的呢?答:太陽助理教練隆巴底先生,過去六年都在凱爾特人當助理教練。
所以,太陽如今,其實在打著凱爾特人的套路。布萊索好比朗多,普倫利好比KG。加上隆巴底和霍納塞克二位教練給打的強心針,全隊都開始活泛。連弗萊這等素不以防守聞名的長人,都開始念叨“我們也沒打太復雜的戰(zhàn)術,就是更積極了,更拼命了”,如是云云。
錫伯杜的防守策略,當然也非一成不變。錫伯杜在凱爾特人輔佐里弗斯時,曾把這招用到嚴絲合縫,一次典型的完美凱爾特人防守如下:朗多對付對方控衛(wèi),KG往強側(cè)踏一步;對方一旦叫長人掩護,KG和朗多就把對方持球者夾死,皮爾斯立刻從弱側(cè)過來補住對方長人的傳球路線……這套路缺點是,凱爾特人太重視完美的局部三防二,所以常丟后場籃板。錫伯杜在公牛時,就變通了許多:公牛的對球夾擊,沒當年凱爾特人那么狠;三防二時,如果對方是在三分線內(nèi)一步,諾阿和布澤也不輕易出去補了——比起對方空位投20尺,還是保護后場籃板要緊啊。所以芝加哥公牛的防守不如凱爾特人那樣鐵血狠榨,但更穩(wěn)而韌。
錫伯杜倡導的局部三防二當然是相對理想的協(xié)防套路,但要全隊聯(lián)動,專注度和體力上要求忒高;邁阿密熱就懶得這么玩。過去兩年,邁阿密防守端的優(yōu)缺點其實很明顯:優(yōu)就是全隊恐怖的運動能力,局部二夾一,是惡狠狠地硬夾,一旦斷掉球立刻就是一記快攻,百不失一;缺點就是二夾一勢必漏防,而他們又缺乏公牛那么細致刁鉆的局部三防二能力,所以容易漏后場籃板和三分球;上季被步行者和馬刺分別拖到第七場,就是被希伯特吃了所有前場籃板、被格林投了無數(shù)的空位三分。本季熱簽下奧登,就為了這茬。但本季以來,熱還是老毛?。簳r常提不起精神來狠夾,于是斯波厄斯特拉教練又換口號了,“我們要鼓起勇者的斗志來!”——真也虧他時不時想口號,鼓起熱血來。
同樣是靠局部夾擊逼失誤的灰熊,本季卻一落千丈。普林斯已經(jīng)跟不上有速度的了;經(jīng)過上季西部決賽后,全聯(lián)盟都知道該學馬刺似的,用擋拆玩蘭多夫了;而且,灰熊開始丟掉他們的看家寶。上季,他們能在24秒里,連綿不斷完成防守輪轉(zhuǎn);但本季,不行了:他們的輪轉(zhuǎn)齒輪生銹,頭三板斧還成,但對方只要傳+跑得宜,他們就會慢一步,之后就是漏空位中投、漏無球空切,而且一旦對方快攻三線反擊,灰熊總是會愣神。
表面看來,這是灰熊老化所致;但往細里分辨,卻另有緣由。今年夏天,馬克·加索爾承認,主帥霍林斯走掉,讓球隊很傷心?!八覀兺菩闹酶埂?。須知,一支偉大防守球隊,不只靠戰(zhàn)術和人員,還得靠教練的凝聚力和摳細節(jié)本事。錫伯度之于公牛、老布朗之于活塞、波波維奇之于馬刺,都是好例子。一個偉大的防守教練,需要牢牢掌握球隊人心,鼓勵+逼迫他們繼續(xù)拼防守,靠一口氣拼到底;而灰熊,疑似缺的就是這口氣。
當然,傳統(tǒng)的人盯人,也還是有的。比如火箭隊,擁有德懷特·霍華德之后,還是人盯人的套路。這可以理解:大范甘迪當年在魔術時說過,雖然內(nèi)線有德懷特,但球隊還是很直接的人盯人防守(straight man to man)為主,怕的就是大家都依賴德懷特,沒了責任心,懶于防守了。馬刺老帥鮑勃·希爾當年寫書,就說他和波波維奇,雖然放著內(nèi)線有大衛(wèi)·羅賓遜這個怪物,還是不希望隊員有依賴情緒,原話是:隊友每給你協(xié)防一次,隊友們就得輪轉(zhuǎn)一次;你協(xié)防輪轉(zhuǎn)越多,給其他隊友的壓力越大——因為協(xié)防補位就跟調(diào)動預備隊似的,你每讓一個隊友給你擦屁股了,就得有好幾個隊友接連著擦屁股。
所以,馬刺的防守,還是很傳統(tǒng)。他們秉承著傳統(tǒng)的“堵中放邊、封鎖底線投籃、弱側(cè)補位強側(cè)不動”等北卡大學嫡傳的原則,盡量逼對手走到傳球視野不利的所在,讓對手傳不起球來;當對手被迫強投時,馬刺隊就能夠分毫不差地算準他們的所在,予以干擾,并控制后場籃板。這種基于位置的單防,需要的還是全隊的默契,以及時時刻刻的溝通。雕琢起來不易,但一旦成型,就如現(xiàn)在的馬刺似的:防守穩(wěn)穩(wěn)的聯(lián)盟前三,哪怕鄧肯偶爾休息,球隊也盡可以打得下去。
而比馬刺更傳統(tǒng)的,是東部當下第一防守球隊:印第安納步行者。他們直到賽季第九場才首次得分破百,可還是能壓制對手得分,讓自己九連勝,直到第十場,才被公牛破了不敗金身:可是他們的防守,卻是最傳統(tǒng)的套路。
自上季始,步行者便是聯(lián)盟第一防守球隊。沒有熱那般的兇猛夾擊,或是公牛式的強側(cè)堆疊。其套路,可以概括如下:
各人承包單防,執(zhí)行傳統(tǒng)的堵中放邊壓底線策略。比尋常的人盯人防守略有不同的,是兩個細節(jié)布置。
其一,當對方有侵入中路的傾向時,希伯特或其他弱側(cè)球員,可以橫一步過來,伸手橫腿,架起鐵絲網(wǎng)干擾;但這一步橫的尺度,就是步行者和熱的區(qū)別。熱是每逢有對手要突擊,便果斷地雙人夾擊,斷橋碎路掐脖子;步行者則像是收費站式,讓你逢地方停一停,同時不放棄自己承包的對手,隨時來得及回去補位。換句話說,步行者不包夾,但每個隊員都當一個半人使喚。
其二,就是沃格爾教練的原話:“我們從來不放三分線,不會為了輪轉(zhuǎn)補一個二分球跳投,就放棄三分線”。
這也是步行者唯一會放棄的一點:他們不許對手侵入籃下,不許對手投三分球;唯一允許的,就是長距離中投。76人前主帥科林斯總結過,長距離中投是得分效率最低的套路,所以步行者樂得大方。
如是,步行者很少雙人夾擊,所以他們搶斷不算多;基本靠各人單防,攙雜以隊友七手八腳的延阻,但較少輪轉(zhuǎn)。比起熱的無限夾擊、公牛的強側(cè)堆疊局部三防二、76人的大幅收縮,步行者很穩(wěn),能不給隊友添麻煩就不幫忙。而他們敢這么玩,而且極為成功,是因為以下因素:
他們首發(fā)五人組里,沒一個防守弱的——希爾臂長迅速,史蒂文森壯猛兇悍,韋斯特老辣敦實,希伯特和保羅·喬治更是兩個可以競爭年度防守球員的家伙。
他們的收費站式干擾有效,是因為以下因素:沃格爾教練去年有個形象的說明:讓喬治、希伯特和希爾站一排,伸胳膊連一起,提醒全隊“看你們有多長”。的確,這些家伙連起來可以繞地球一圈。加上今年,步行者更新了板凳:斯科拉在防守端不夠猙獰但老奸巨猾,沃特森也是賊溜溜鎖步子的主兒,板凳上還有奧蘭多·約翰遜這種196公分高211公分臂展的基因變異分子。
如是,任何防守體系,說到底,都是試圖揚長避短。比如熱就試圖以夾擊來彌補內(nèi)線高度、發(fā)揮運動能力的長處;比如76人就試圖用收縮來發(fā)揮全隊身高驚人,腿腳靈活、速度快的優(yōu)勢;公牛的局部三防二是仗著全隊步子靈活又專注,可以扼殺絕大多數(shù)沒有超級巨星+多點進攻的隊伍;包括馬刺上季西部決賽到總決賽,對灰熊和熱施展對持球者刻意收縮、對內(nèi)線局部夾擊的法子,也是想讓對手猶豫不決;但到最后,步行者這樣的套路,最原始最質(zhì)樸,卻也最有用。他們不使多余瑣碎的技巧,只是利用各人的單防能力,配以限量的互相補位,如此施壓不夠狠辣,但破綻也漏得最少。所以,這種法子注定會讓邁阿密為首的東部強隊們繼續(xù)頭疼下去:步行者不兇猛,但油鹽不進,每個點都有人看守,等著和你戰(zhàn)斗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