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串串呼嚕聲

她失眠了。

從遇見初戀情人那晚起，她就發(fā)現(xiàn)丈夫的呼嚕聲變大了，還發(fā)現(xiàn)自己再也回不到從前聽著丈夫的呼嚕聲安眠的日子了。想想也是，孩子都8歲了，怎么可能還像從前卿卿我我、沒新鮮夠的小夫妻，而把呼嚕聲當(dāng)成催眠神曲呢？

睡不著，便想起初戀情人，那位她提出分手后仍追了她5年的窮小子。當(dāng)年的窮小子，如今卻開著一輛黑色寶馬車，比從前更加能說會道了。那天，他執(zhí)意開車送她。她覺得臉發(fā)燙，自己都理不清內(nèi)心是一種什么滋味。

后來，他約她。她想去赴約，從衣柜里翻騰出自己認(rèn)為最值錢的行頭，但比畫來比畫去，覺得都穿不出門。最后，她沮喪地坐在那堆不上檔次的衣物旁發(fā)呆，沒有去赴約。

丈夫的呼嚕聲驟停。瞬間的寂靜后，呼嚕聲又驟起，而且提高了分貝。然后，峰回路轉(zhuǎn)，呼——帶著長而陡的哨音。她睡不著，煩躁，便使勁踢了丈夫一腳。丈夫哼了哼。兩分鐘的寂靜之后，呼嚕聲又起。

清晨起床，丈夫討好地問她：“你的氣色好像不太好，怎么回事呢？”她氣呼呼地說：“失眠，天天睡不著覺！”

實際上，她想說，這么多年，你沒掙來大錢，也沒升個小官，真是又笨又憨，沒一點兒活絡(luò)氣兒，倒是這窮呼嚕愈發(fā)打得出色！可話涌到喉嚨口，她終究沒說出來。

“要不要去醫(yī)院看看？”丈夫沒覺察她的煩躁，接著問。

她沒好氣地嚷：“都是你那呼嚕打得讓人睡不著?！闭f罷，她白丈夫一眼，再也不肯理他。

第二天晚上臨睡時，丈夫神秘兮兮地眨著眼對她說：“今天得一秘方，包治打呼嚕，中午試了，好使，我保證老婆大人從此不受呼嚕聲之?dāng)_，夜夜安眠?！?/p>

躺下后不一會兒，丈夫便發(fā)出均勻的呼吸聲，果然呼嚕聲未起。

沒了借口，她也自然睡去。接連幾天，她真的夜夜安眠。

這天下午，她終于赴了初戀情人之約。

晚上回家，她有些興奮，躺下很長時間也沒有睡意。而她身邊的丈夫卻安然入睡，也沒有打呼嚕，呼吸順暢均勻。

她心想，那秘方還真管用。

那一晚，她很久才慢慢睡去。夢里，初戀情人把她帶上陡峭的山崖，找不到路，她緊張而瘋狂。這時，她突然驚醒，“騰”地坐了起來，看了下時間是凌晨4點?；剡^神來，她突然發(fā)現(xiàn)，丈夫鼾聲如雷，與從前無異。

聽到她的動靜，丈夫一下子也驚醒了。他惺忪著雙眼，不斷地說：“該打，又把你吵醒了。本來想等你呼吸平穩(wěn)了、睡熟了我再睡，直到凌晨3點，我實在熬不住了，就睡著了。你再睡個回籠覺吧，這回我坐起來守著你，保證不吵?！闭f著，丈夫歉意地握住了她的手。

治打呼嚕的秘方瞬間大白，原來，丈夫不打呼嚕是在裝睡。

她一味視而不見的丈夫的愛與關(guān)心，仿佛一道溫暖的溪流歡悅著淌過來。她擁緊丈夫，在他的懷里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的呼吸均勻一些。

這個等她呼吸平穩(wěn)再睡、一直扛到凌晨3點的傻男人在她心里發(fā)酵成她的所有；而初戀情人的厲兵秣馬，還有自己的虛榮、冷漠和挑剔，早已經(jīng)潰不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