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對兒子的傷害很深

那些年，我還年輕，尚不具備當母親的心理素質(zhì)和能力；那些年，我對教育心理學一無所知，對兒子成長的幾個關(guān)鍵期都沒有很好地把握；那些年，我是個不稱職的媽媽，我對兒子造成的傷害，成了我一生的遺憾和心中永遠的痛…….

半歲離家——那雙冷漠的眼睛至今讓我心悸

那時我剛剛25歲，還沉醉在新婚的甜蜜里，一點做媽媽的心理準備都沒有。意外懷孕打亂了我的生活，面對剛剛起步的事業(yè)，我很糾結(jié)。老公說：“這個孩子是上帝給我們的意外驚喜，堅決不能打掉！”就這樣，兒子石頭在我還沒有學會愛和教育的情況下呱呱墜地了。

半年產(chǎn)假過后，我該上班了。母親自告奮勇幫我?guī)Ш⒆?，我求之不得。就這樣，我又投入到緊張忙碌的工作之中，根本保證不了定時給孩子喂奶。我上班離家很遠，石頭餓得哇哇直哭，卻不愿喝奶粉，而我的乳房脹痛，卻沒法把奶水送到孩子嘴里。母親看我和孩子都受罪，就讓我給孩子斷奶。我思來想去，這是解除我們母子痛苦的最好方法了。母親說，她帶孩子到老家去住，這樣我們?nèi)匀豢梢韵褚郧澳菢尤硇牡赝度牍ぷ?。我和老公都處于艱苦創(chuàng)業(yè)的時期，母親也在這里住不習慣，這在當時看來，無疑是個萬全之策。就這樣，母親帶著石頭走了。我至今都不愿意回憶給石頭斷奶時的情景。我給石頭喂最后一次奶，他的一只小手緊緊攥著我的另一個乳房，即便吃飽了也不愿離開我的懷抱。母親來抱了兩次，他都不松手。最后，母親等不及了，強行把他從我懷里奪過去。石頭似乎感到了分別，他大聲地哭，手在空中揮舞著讓我抱。我的眼淚洶涌而下。老公急忙送母親和兒子下樓，留下我在家里痛哭不止。我想，此時兒子一定很害怕、很無助，一定很恨我的無情割舍。

高爾基說過：“愛孩子，那是連母雞都會做的事，真正教育他們則是一件大事?！本瓦@樣，我輕率地放棄了養(yǎng)育兒子的義務。母性讓我對兒子牽腸掛肚，每天晚上我都打電話給母親問石頭的情況，每逢節(jié)假日便迫不及待地和老公一起去看望兒子。兒子在母親的精心照料下長得白白胖胖，但是他對我們感到陌生。這種陌生，隨著兒子不斷長大，讓我越來越刻骨銘心。兒子7個多月時，我對他說：“來，讓媽媽抱抱！”他嘴一咧，哭了。我當時感覺孩子認生是正常的事，慢慢就熟了。兒子過一歲生日時，我再次回老家看他。母親說：“石頭，媽媽回來了，快叫媽媽！”可是，他卻一動不動，只是充滿好奇地看著我和老公。我把帶的生日禮物給他，他也沒驚喜的表情，而是怯怯地拿著一個魔方到一邊玩去了?？赡芩×税桑疫@樣寬慰自己。兒子兩歲時的那年暑假，我回家看他。他正在門前的沙堆上和幾個孩子玩，臉上臟兮兮的。我喊他：“石頭！”他抬頭看看我，繼續(xù)玩，似乎根本不認識我。我走過去，把他扯到屋里，想給他洗洗臉?？墒撬淠鼐芙^，一拉他就跑，氣得我直想打他。母親說：“石頭，聽話，洗完臉姥姥給你拿好吃的！”兒子才乖乖讓母親給他洗臉。兒子吃著我買的食品，也不理我。我很尷尬地站在一邊看著他，心里充滿后悔和委屈。

在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哭了，是兒子臟兮兮的模樣和冷漠的眼神把我的心刺痛了。我和老公商量，必須盡快把孩子接回身邊。兒子兩歲半時，我們終于把石頭接回了家，送到了幼兒園?，F(xiàn)在回想起來，真是后悔不迭。如果讓我重新選擇，我寧愿失去工作也不愿意與兒子分開。因為兩歲以前是幼兒建立安全感的關(guān)鍵時期，而我卻狠心把兒子丟給母親，讓幼小的他經(jīng)歷被拋棄的痛苦，這是我對兒子犯下的第一個錯。

第一反抗期——不正確教育方式給兒子造成心理陰影

石頭回家后感到非常不適應。他在老家時，姥姥慣著他，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是，回來之后，我和老公為了彌補以前對他教育的缺失，給他定了許多規(guī)矩。比如，要定時起床、起床后要自己洗臉刷牙、進屋時要把鞋擺放整齊、見到叔叔阿姨要問好……這些看似很簡單的行為，要讓兒子做到卻非常難。就拿擺鞋來說吧，兒子根本沒有這樣的意識，進門把鞋子脫掉，胡亂一扔了之。我每次看到都很生氣，說多了他也不聽，讓他重新擺，他坐著不動。在氣頭上，我就會不由自主地動手打他。他就躺在地上大哭大叫地撒潑，弄得我難以收場。

其實這些皆源于當時我不懂得教育規(guī)律，不知道2～4歲的孩子正處于第一反抗期，更不知道這種反抗表現(xiàn)是正常的現(xiàn)象，是孩子發(fā)育的必然階段，是孩子開始走向獨立的標志。我和老公只想糾正石頭在農(nóng)村養(yǎng)成的壞習慣，只想把他培養(yǎng)成知書達理的謙謙君子。當石頭不聽話時，我就會給他講道理。他不但不聽，還表現(xiàn)出非常激烈的反抗情緒，這時我就會嚴厲地批評他。如果他犯的錯誤比較嚴重，比如說謊、偷拿錢……就會受到最嚴厲的懲罰——關(guān)黑屋。記得石頭第一次被關(guān)黑屋時才三歲半，那時我老公每天接送石頭上幼兒園。有一天吃晚飯時，老公說我讓他買菜的100元錢放在餐桌上不見了，小區(qū)超市的王大爺說石頭拿了100元錢買了棒棒糖和其他食品。我問石頭是否拿了家里的錢，他不承認；問他是不是在小區(qū)超市里買了東西，他也堅決否認。看著他睜著眼睛說瞎話還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樣子，我的心像刀割一樣難受。我生氣地把他推到衛(wèi)生間，然后把衛(wèi)生間的電源關(guān)了，讓他在黑洞洞的小屋里反省。我隔著門憤恨地對他說：“石頭，你不說實話，永遠都別想出來！”不到五分鐘，石頭就邊哭邊拍著門說：“媽媽，快開門，我好怕，我好怕??！”我不開門，與他僵持著。20分鐘過去，石頭的哭聲越來越大，最后變得歇斯底里了，我才不得已打開門。石頭像被人追著似的逃出黑屋，撲到我的懷里，渾身顫抖著說：“我怕！我怕！”后來，石頭終于在我的高壓政策下，承認自己拿了家里的錢，并承諾以后永遠不說謊、不偷拿錢了。

我當時以為自己對石頭的懲罰起到了威懾作用，讓他從此記住了說謊的后果?，F(xiàn)在看來，那次懲罰給石頭留下了非常嚴重的心理陰影。他變得膽小，害怕一個人在黑暗的地方。家里沒人時，他會把所有的燈都打開。直到現(xiàn)在，他還不時地做噩夢，夢見自己被關(guān)在黑屋子里，夢見自己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里走失，找不到回家的路，他常常會在夢里哭醒……當15歲的兒子給我描述他的夢境時，我深深地自責。

小學跳級——拔苗助長式的教育留下隱患無窮

在石頭的整個幼兒時期，我和老公都試圖讓他養(yǎng)成良好的行為習慣，但這個過程充滿艱辛，有成功的經(jīng)驗也有失敗的教訓。比如刷牙這個簡單的生活習慣到現(xiàn)在都沒養(yǎng)成。石頭不喜歡刷牙，興致來時才偶爾刷一次，說再多次也沒用。石頭的好習慣是喜歡讀書，甚至到嗜書如命的程度。也正是基于這個好習慣，石頭一進入小學，感覺學知識非常輕松，考試成績一直在班里名列前茅。

石頭上小學時，幾乎所有的老師對他的評價都是聰明、好動，紀律性差，是個讓人又愛又恨的學生。二年級下半學期，石頭換了班主任，新班主任是位30多歲的女老師，不茍言笑，非常嚴厲。由于石頭動輒與同學說笑打鬧，或者作業(yè)字跡潦草，或者做作業(yè)偷工減料，或者惡作劇惹得同學告狀，三天兩頭受到班主任的批評和懲罰。懲罰相當嚴厲，罰打掃衛(wèi)生一周、抄生字300遍、站在教室門口半天不準上課……石頭每天都感覺很不爽。剛過完春節(jié)，開學不到一個月，春寒料峭，一天石頭放學，渾身都濕透了。我問他怎么回事，他委屈地說，他同桌找他借橡皮，正好被班主任發(fā)現(xiàn)。班主任認定是石頭和同桌說話了，非要罰他把教室的地板拖三遍才能回家。當時才8歲的石頭個子很矮，端水時弄了自己一身水，凍得直打哆嗦。這件事讓我很生氣。我去找班主任溝通，想讓她對石頭講究點教育方法。因為我知道，石頭從小的安全感就不強，如果老師再一味用打壓的方法教育他，可能讓他越來越消極。但是沒想到，這位班主任說，她沒法改變，除非石頭轉(zhuǎn)班。我把這件事反映給了校長。校長是一個非常和善的人，他向我了解了石頭的成長過程、個性特點，又分別找石頭和他的班主任談了話。校長說，聰明的孩子對知識消化得快，精力旺盛，總感覺現(xiàn)有的知識“吃不飽”，如果讓他跳級，有足夠的新知識供他學習，他就會老實點。最后校長征得我的同意后，決定讓石頭直接上三年級，并給他找了一個懂教育、有耐心的班主任。

當時，我認為跳級這個決策非常英明?，F(xiàn)在看來，這是對石頭教育中最大的失誤，是對人成長規(guī)律的不尊重。石頭跳級之后，到一個新班級，有新知識，他把注意力暫時轉(zhuǎn)移到學習上了，真的老實了許多。應石頭的要求，對于落下的功課沒有對他進行專門補課，全靠他自學彌補。剛開始時，他感覺有些吃力，尤其對數(shù)學感到越學越厭倦。好在這次他遇到一個有耐心的班主任，經(jīng)過半學期的努力，石頭的數(shù)學成績終于趕上了班里平均分，語文成績在班里排前10名。這樣的結(jié)果，讓我感到非常欣慰。但是問題在初中時期集中爆發(fā)了。

小升初時，石頭的各科成績都在95分以上。但是到初中，功課由原來的語文和數(shù)學兩門增加到七門學科，學習負擔一下加重許多。而石頭才10歲，還是天真的孩子，每天要6點起床，晚上10點休息，做成堆的復習資料，背誦復雜的數(shù)學、物理公式和大量文科知識點。這時，孩子的思維還處于形象思維階段，對于大量運用邏輯思維的數(shù)學和物理，石頭有點力不從心。身體上的疲憊、精神上的壓力，讓石頭過早地承受，他每天都生活得很累。而此時的我，卻沒有體會到孩子的辛苦，還是抱著小學校長的觀點，一味地給孩子加壓。七年級第一次段考，石頭的成績在班里排到第45名，尤其是數(shù)學成績下降到64分。這與我理想的成績相差甚遠，我當即對他表示出強烈的不滿。石頭很長時間在家里都沉默不語，學習興趣也大大減退。更糟糕的是，他把這種消極的情緒帶到了學校，無精打采，上課走神，經(jīng)常不交作業(yè)，導致學習成績直線下滑。班主任是個剛上班兩年的小伙子，起初對石頭也十分看好，但是當他發(fā)現(xiàn)對石頭的說教無濟于事時，也開始采取嚴厲的懲戒措施。石頭上自習課和同桌同學說話，被請到教室外面罰站一節(jié)課；因為上課走神，被擰著耳朵站起來；因考試沒考好，受到諷刺挖苦，并且座位從第二排被調(diào)到第六排。由于石頭比同學年齡小，又經(jīng)常被老師批，所以也時常被有些同學欺負，有時會因為和同學討論問題而意見不統(tǒng)一，遭到同學的無情攻擊。這些，都讓石頭的自信心受到嚴重的打擊。此時，石頭已經(jīng)給自己貼上了“差生”的標簽，他沉浸于網(wǎng)絡小說里尋找安慰，成績每況愈下，不敢面對父母的期盼目光。

七年級上半期結(jié)束，石頭的成績已經(jīng)下滑到班級的倒數(shù)第12名。春節(jié)放假，我在打掃石頭的房間時發(fā)現(xiàn)他寫的日記：“當我攢夠100片安眠藥時，就要告別這個世界了。我無力改變現(xiàn)實，活得太累了，只能悄悄地走開，只當這個世界我不曾來過……”日記顯然是剛寫的，有的字跡被淚水浸濕而變得模糊。我驚呆了，心里有一種難言的酸楚和疼痛，讓我淚水迸流。

面對日漸沉默和憂郁的兒子，我開始反思自己。我知道對兒子的教育走進了誤區(qū)。作為一個母親，我為自己的不稱職而感到自責，為缺乏必要的心理和教育學知識而深感慚愧，更為自己對兒子造成的傷害而深深懺悔。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