堰塞湖上的忠誠

2013年5月23日，四川省北川羌族自治縣副縣長蘭輝在帶病進山檢查工作的路上，不慎墜入唐家山堰塞湖，因公殉職。他的去世震慟了整個北川，幾天后的遺體告別儀式上，數(shù)千名北川老百姓自發(fā)走上街頭為他送行。

生命最后一天，他為群眾出行問題奔波

5月23日清晨，北川碧空萬里，但蘭輝的臉上卻看不到一絲輕松。根據(jù)天氣預(yù)報，23日午后至24日，北川有一次明顯的中到大雨，局地暴雨。

暴雨即將來臨，治新村的兩座橋修得咋樣了？棕樹村村道能不能保證安全行洪？插旗嶺的滑坡會不會……蘭輝的心一下子“懸”起來。他越想越急，隨即打電話給交通、安監(jiān)部門負責人，約定23日一早下鄉(xiāng)。

一路行程很趕。從曲山鎮(zhèn)治新村到鄧永路塌方體，再到漩坪鄉(xiāng)插旗嶺，最后趕到白坭鄉(xiāng)時，已是中午1點。此時，在場的很多人并不知道，蘭輝患有嚴重的肛腸疾病，并且在4月26日剛動過手術(shù)。飯后，蘭輝沿唐家山堰塞湖環(huán)湖路繼續(xù)往前趕。車行至漩坪鄉(xiāng)楊柳村一組時，路途劇烈顛簸讓蘭輝倍感不適?！拔乙Q藥了。”蘭輝對司機陳邦清說。這已是蘭輝一路上第三次換藥。車停在路邊，蘭輝拿著裝藥的黑色塑料袋下了車。

約20分鐘后，同車的北川縣安監(jiān)局副局長金曉寧感覺有些不對勁，“頭兩次換藥10多分鐘就回來了，這次怎么還沒回來？”金曉寧下車查看，扯著嗓子大聲呼喊，一直沒有回應(yīng)。

幾經(jīng)尋找，在靠近懸崖邊的一個拐角處，金曉寧看到了那個黑色的塑料袋，旁邊的雜草有倒伏的痕跡。金曉寧的心揪緊了，他把頭伸出懸崖邊，這是一個高達30多米的懸崖，崖底是數(shù)十米深的唐家山堰塞湖。讓人絕望的一幕出現(xiàn)在金曉寧眼前：蘭輝的那件花格襯衣漂在水面上。

……

“這條路上跑車的，基本都認得他”

送別蘭輝的群眾中，有一群擂禹路客運隊的駕駛員。

擂禹路橫臥在險峻的冒火山上。夏季，暴雨和泥石流常常將道路沖斷；冬季，大雪經(jīng)常封山。

這條路上，有一支由41輛越野車組成的客運隊。通過嚴格的監(jiān)管，這41輛車創(chuàng)造了一個奇跡，載客上百萬人次，未發(fā)生一起安全事故?！胺彩抢抻砺飞嫌须U情，都能看到蘭輝的身影。這條路上跑車的，基本都認得他。”富臨運業(yè)北川分公司總經(jīng)理劉志遠說。

在蘭輝經(jīng)常乘坐的車上，有幾件不能少的“寶貝”：筒靴、雨衣、軍大衣和干糧。從2010年分管交通和安全工作以來，這些“寶貝”就一直伴隨著他。

作為土生土長的北川人，蘭輝深知山區(qū)群眾出行之難。“我是從山里出來的，知道群眾想些什么，需要我們做什么。現(xiàn)在有干部抱怨，我們做了很多，只要有一兩件事做不好，有的群眾就不理解。但如果我們什么也不做，就對不起群眾?！痹诎俣荣N吧，蘭輝與網(wǎng)友這樣交流。

“地震當中，北川死了那么多人，如果再因交通安全事故死人，我們怎么對得起遇難的親人呀?！碧m輝說。

3年多來，在蘭輝的帶領(lǐng)下，北川完成災(zāi)后恢復(fù)重建道路1600多公里，完成省、市掛牌隱患整治任務(wù)11項，縣級隱患整治45項，全縣未發(fā)生一例較大生產(chǎn)安全事故。

“人不能只顧自己，要多為別人想想”

“今天是助殘日，讓我們都為殘疾人做點什么吧！”5月19日，離去的前四天，蘭輝在百度貼吧呼吁。

生在大山，長在大山，蘭輝深知山區(qū)群眾之苦。對生活困難的群體，他有一種特殊的情感。

2011年換屆，蘭輝的分管工作有了新的調(diào)整，增加了民政、老齡、殘疾人等工作?！敖佑|到這么多生活困難群體，我一下子感到沉甸甸的責任。”蘭輝說。

從那時起，每到一個鄉(xiāng)鎮(zhèn)，蘭輝總要到敬老院看一看，到低保戶家里走一走，看看米桶還有多少米、火炕上還有多少臘肉，摸摸被子是否暖和，問問家中還有什么困難。

“人不能只顧自己，要多為別人想想，能幫則幫。”蘭輝身邊的工作人員，經(jīng)常聽到他這樣說。

駕駛員陳邦清有一個習(xí)慣，在山間看到老百姓徒步走路時，他會把車停下，搭他們一段路。許多搭“順風車”的群眾不知道，車上那個瘦削的中年人就是副縣長。

送別蘭輝的人群中，一個小伙子眼圈紅腫。他叫林濤，是綿陽師范學(xué)院大二學(xué)生。

幾年前，林濤的父親林紹兵在阿壩務(wù)工遭遇車禍，成了半個植物人。母親王康翠患糖尿病，長期需服藥臥床，82歲的爺爺生活無法自理。2008年，蘭輝與林紹兵一家結(jié)成幫扶對子。此后，來壩底鄉(xiāng)檢查工作時，只要有時間，他都會來林家看看，自掏腰包慰問，少則幾百元，多則上千元。2011年，得知林濤考上大學(xué)，因家里無錢而準備放棄讀書時，蘭輝趕到林家，耐心做林紹兵父子的思想工作，并主動承擔起林濤的學(xué)費和部分生活費。“只有讀書，才能走出貧窮。”這是蘭輝留下的話。在林濤心中，瘦瘦的“蘭叔”有著大山一樣的情懷。

對困難群眾很慷慨的蘭輝，對自己和家人卻很“摳”。

蘭輝的衣服，穿來穿去，就那么幾件，有一件衣服穿了六年，都洗得有些發(fā)白了。

蘭輝的愛人至今還在北川的一家單位打零工，哥哥在一個小區(qū)當保安，弟弟在綿陽一家酒店打雜，收入微薄。父親跟他拍桌子：“官兒當大了，了不起了？只幫外面的人，不幫家里人！”蘭輝勸導(dǎo)他：“老漢兒嘞，莫生氣，我們再困難，有殘疾人困難嗎？有五保戶困難嗎？我們至少正常生活沒問題吧！”說得一家人都沒了脾氣。

……

斯人已逝。在生命的最后一天，蘭輝化作堰塞湖的一朵浪花，永遠閃亮在北川人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