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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吵,讓父親睡一會兒

    2013-12-29 00:00:00杜學(xué)峰
    今日文摘 2013年18期

    那次回老家,在候車室里,我坐在一老一少兩個男人對面。那是一對父子,看他們身邊的包里放著一些藥物,大概,父親生了病,兒子帶著他到城里的大醫(yī)院診治,這是要往家趕呢。

    我不禁心生同情,多看了那父親一眼。父親年齡并不太大,五十歲左右的樣子,只是臉色蠟黃,看上去很虛弱。他穿著一件略顯大的白襯衫,嶄新的,與他黝黑的皮膚不太相稱,大概,是為了進城而新買的吧。

    父親低聲埋怨兒子:“我就說不來看,你偏讓來,白花冤枉錢。自己身上的病自己清楚,你們現(xiàn)在都出息了,我也沒啥牽掛,就希望走得利索點,別拖累你們?!?/p>

    兒子沒接腔,轉(zhuǎn)過臉,有淚悄悄地滑落。他趕緊抬手擦掉,不讓父親看見。

    兩個人都沒再說話。過了許久,父親似乎累了,身體不由自主地靠在了兒子肩上,雙目緊閉,看樣子,已經(jīng)進入了夢鄉(xiāng)。

    候車室里人來人往,嘈雜不堪,并不是睡覺的地方。兒子一手扶著父親的腰,一手輕輕地覆在父親的耳朵上,試圖為他抵擋一些噪音。他像一個放哨的戰(zhàn)士,身體保持不動,眼睛卻緊張地看著每一個從他們身邊經(jīng)過的人,目光里寫滿了企求,似乎在說:噓,別吵,讓父親睡一會兒。

    我本來拿出手機想給家人打個電話,看到睡著的父親,又輕輕地把它裝進了口袋里。

    同樣的情景,我在一家醫(yī)院也遇到過。

    那是一位八十歲的父親,在兩個女兒的攙扶下,到醫(yī)院來體檢。父親真的已經(jīng)老態(tài)龍鐘,目光呆滯。女兒扶他走他便走,女兒扶他坐他便坐,像一個聽話的孩子。

    看著別人投去的異樣目光,女兒解釋說:“父親年齡大了,又有老年癡呆,生活不能自理。即使父親不認識我們,只要他健健康康地活著,我們也覺得是種安慰?!?/p>

    女兒說話時,父親一直看著她,顯然,他對孩子們極度依賴,就像孩子們小時候依賴他一樣。

    等待無聊而又漫長。在長椅上坐了一會兒,父親似乎累了,身體一斜,倒在女兒的肩頭睡著了。

    醫(yī)院里并不太安靜。女兒摟著父親,不敢挪動身體,另一個女兒趕緊將一件外套披在父親身上,刻意往上面拉了拉,蓋住父親的耳朵。

    看著這一幕,所有的人都壓低了聲音,連醫(yī)生也放輕了腳步。

    我忽然感覺雙眼酸澀,無論在嘈雜的候車室,還是在擁擠的火車上,抑或在排成長龍的醫(yī)院里,從來都是孩子靠在父親的肩頭休息,什么時候,我們看到過年輕力壯的父親在公眾場合安心小憩?父親從來都擔(dān)當(dāng)著保護者的角色,只有當(dāng)他們病了,老了,再也無力保護孩子時,才會心無旁騖地小睡一會兒,緩解滿身的疲憊。

    當(dāng)我們看見一位父親靠在兒女的肩頭睡覺,那一定是因為,他在這個世界的時日已經(jīng)不多。所以,無論在什么地方,無論在什么時候,當(dāng)你看到一位睡著的父親,一定不要吵,讓父親安安靜靜地,多睡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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