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勝
關于《人生》的思考
李元勝
路遙的成名作《人生》,以高中畢業(yè)生高加林回到土地、離開土地,又回到土地的故事構(gòu)架,描寫了同農(nóng)村姑娘劉巧珍、都市女性黃亞萍的感情糾葛和矛盾。一般以為,這種矛盾體現(xiàn)的是城市化浪潮中艱難選擇的悲劇,但是在微觀的個人心理和宏觀孕育的大環(huán)境分析上,其重要思想的普遍意義,還有著需要進一步深入探討的地方,以及運用到現(xiàn)實實踐的指導上,也是讀者的迫切需要。
路遙 《人生》 人物分析 思想探討
如果流下眼淚的,會有一顆暗合的心,要么就是一場戲劇的觀眾,隨著帷幕的告終,留下的不過是沾濕衣襟的感動,不管怎樣的驚濤駭浪、暴風雨后,到底還是風平浪靜。
青春的歲月里,神氣的沖動,不可避免地將久縛的愛情萌種從心牢里放出,原本是有理性這一層保護膜的,結(jié)果也許和人的出生一樣。高加林讀過幾年書,有著知識分子自命不凡的高貴,巧珍的出現(xiàn)也許只是一個過客,在暗淡的光景里,不過是滿足了他某種心理上的需要,如果把這當做愛情的基礎,只能脆弱地埋下了危險的種子。高加林開始時自己的心里也是明白的,始終明白,他和巧珍之間有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心靈上的交流——共同語言。當時的他勉強自己的理由是,他是農(nóng)民的兒子,眼前的實際,他也要當農(nóng)民了,盡管自己有千萬個不愿意,在時代的現(xiàn)實面前,不得不低下奮斗的不服輸?shù)念^顱,這也是不得不拿來進行自我欺騙、自我安慰、自我麻醉的理由,所以才“紆尊降貴”,走到田野里,滿手的血污是在控訴自己心中的憤懣不平,干旱的季節(jié),正逢一股甘霖澆灌饑渴的靈魂,最讓他動心的不過是巧珍的不離不棄,沒有選擇的情況下,感動最容易揪心的痛,卻看不出他的心思。
生活是不可預料的,今天的流落街頭,誰曉得明天的你是否會飛黃騰達,躍上枝頭,只要一有機會,加上一顆久有準備的心,機遇終會降臨。做下屬的,最大的聰明就是關鍵的事情不要領導說明,辦妥所有事情。作為群體性的動物人類,關系的屬性總是存在的,不論在什么地方,所以不管高加林的二叔有意沒意,這是一次輪回的機遇。當新的力量來臨時,舊的門戶自然會被沖破,加林是一個積極向上、有抱負的年輕人,況且如果沒有仰望和追求,人就不叫做人了,與植物沒什么區(qū)別,不管有或者沒有人性的私欲,有一句話說,兩個人是要相互攙扶的,看得明白,巧珍帶來的是一個服侍者的角色。當黎明的曙光初現(xiàn),第一縷的光輝伴隨著朝陽的腳步,為他敲響幸運之門的是黃亞萍,一直以來他們有共同的語言,對于邁出新步伐的高加林,和亞萍才是門當戶對的天作之合,她帶給他的才是他向往的生活,對方的父母都是顯貴,南京那邊省報記者的身份有著更加值得期待的前景。
上帝為你打開一扇窗的同時,會無情地為你關上一扇門。巧珍第一次跑到城里來探望時,加林的凝滯已說明了許多的問題,但巧珍還是想得那么天真。抉擇的痛苦是不愿背上負心的名聲,出于良心上的承諾,也不想看到別人的苦楚,需要面對的生活就這樣地捉弄著他,讓人啼笑皆非。他以為和黃亞萍在一起才會幸福,巧珍注定只能是他沿途風景中的一位過客。曲折起伏,天空的風雨無期,難以預料,誰曉得下一秒降臨到自己頭上的是泰山還是鴻毛?走下車站的那一刻,志得意滿,滿眼看到的是對不久的將來光輝燦爛的憧憬,但生活再一次欺騙了他。
對于黃亞萍到底愛或者不愛高加林,我是不敢肯定的,畢竟在現(xiàn)實面前,他們還是分開了。不知道為什么,比較而言,巧珍帶給我的才是更多的悲憫與感動。如果他們是相愛的,或許可以這么說,相愛的人是不一定要走到一起的。在這里,巧珍的歸宿,萬分中或許有一絲其中的滋味。這一點,除了高加林的自矜,我想更多的還有他的虛榮心。許多人講究門第,即使在今天這個標榜文明的時代,私欲在客觀的現(xiàn)實面前是那樣的滑稽,包括高加林在內(nèi),他也講求,更多的是出于一種酸腐文人的骨氣。這是時代的悲劇,一個人的價值實現(xiàn)離不開社會的客觀環(huán)境支持,這是前提條件,可是對于高加林來說,這是幸抑或不幸確實很難說,因為他的性格是不健全的,當農(nóng)民時想著老師的職位,占盡便宜當上縣里的通訊員后又垂涎省報記者的身份。對于有志之士來說,會認為這是上進的表現(xiàn),年輕人,就要敢闖敢干,有雄心斗志,有追求,才是可造之材,必成大器,然而從側(cè)面看,不免暴露出人性的弱點——欲壑難平,更準確地說是一種扭曲的價值觀。機遇的舞臺,留給君子的是普照宇內(nèi)的陽光,也會為樹下客人提供陰涼。
知足者常樂,寬心者長壽。巧珍是不聰明的,你認識道只有高加林變成農(nóng)民時,她才有機會和他在一起,沒有看到有些鳥是困不住的,因為它的羽翼太光輝,這讓人有些無奈,是她傻嗎?不,是可愛,因此悲情。也許她的歸宿是對的,縱然她和高加林走到了一起,也不一定會幸福。真正的幸福其實并不遠,回過頭來看,也許就在身邊,潛藏在角落里靜候許久,直道有一天你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就在那里,不論你經(jīng)歷了什么,最終還會給你帶來安慰。和高加林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馬拴,馬栓勤勞善良,才是與巧珍相合的人。人應該按照自己的實際尋找屬于自己的幸福,他雖然不像加林那么激進,沒那么講求,甚至不懂得浪漫的享受,但不是不知上進,這是兩回事,他順應生活,正確地對待生活,享受生活的樂趣,實實在在,如果說這就是生活的本質(zhì),他抓住了,盡管或許是無意的。
德順爺爺是一個啟明星式的人物,總在有月亮的晚上升起,黑夜里照亮一條路徑,讓迷失道路的人走出困境。雖然他只是一個光棍,卻從不失一顆善良的心,他也有過愛情,真正的用過心,用一生去守住這片堅貞的赤誠。因為曾經(jīng)走過,有著更多的人生滄桑的感悟,才會對過往后來懂得珍惜,才會對年輕人諄諄教誨。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擁有的感覺上不如已經(jīng)失去的,因為曾經(jīng)年輕稚嫩的心不懂得珍惜,高加林最后的那一聲呼喚飽含深意。
愛的感情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本性,人在虛弱時受到的溫暖,需要用一生銘記,所以用情很深。而一開始的“社會”一隅的丑陋形象,造成了“憤恨”的心理,形成了不服現(xiàn)狀的意志,萌芽了不屈不撓的努力,或許在高明樓下了他民辦教師的崗位后漸漸培養(yǎng)了雛形?,F(xiàn)實的壓抑,自卑而脆弱的心理,讓一顆覺而不醒的心變得對屈辱敏感。進行與人性的斗爭,所以要堅強自己,站立起來進行報復性的反抗,力圖掙脫這種壓抑自己的束縛、捉弄人的命運——勢力和環(huán)境的不平的待遇。加上知識分子的進取尊嚴,不得不顯得近乎鉆營的勢利,卻也不敢說這究竟是社會變革的原動力,還是悲壯的掙扎力。沒有人生下來就是負心漢,甚至是冷血的人,沒有激情地安于現(xiàn)狀,或者說沒有發(fā)光的人生,抑或是斗爭意識的覺醒。有一種孤獨不被外人所能理解,更沒有讓人理解的內(nèi)心,通過冷血無情來最終實現(xiàn)自己一生的志愿,除了自己,誰還能理解?由于某種原因,奔跑再快的騏驥也會力不從心,英雄末路施無計,美人遲暮梳妝淚——當孔明在五丈原感慨恨不能再復討賊的時候,誰曾經(jīng)愴然流涕?
幸福的生活是每個人都向往的,但命運注定有些人的腳步不能歇停,他們的心理或許最為脆弱,然而他們的頭顱也最堅硬,不肯輕易屈服。試想,一生平凡、朦朧無知的人,怎會有自擾的命運?偏偏知識分子有了那一份覺醒,悟得還不通透,終于走了彎路。高加林是一個讀書人,生活選中了他進行掙扎的努力,作為捉弄的游戲,還是毫無還手的表現(xiàn),再小的魚兒在太平洋里也可以激蕩起屬于自己的漣漪,盡管對于整片瀚海來說一切都不值一提。其中,社會的時勢就是那無盡的海洋,而匆匆過客的我們不過是里面游蕩過的一只小魚,但只要自己樂在其中,真正參透人生的道理,自然別有天地。
這是一種選擇的矛盾,在無形中,或許有這樣的設置,天平的兩端都沒有選擇的余地,卻都要無可奈何地面對,意味著,在這種悲劇的美學中有一種深深的境遇掙扎的嘆息。而傳統(tǒng)的悲劇美學,讓人常常忍不住同情失敗的弱者,而這種人性的和結(jié)局的鮮明對比,更加增強了讀者的直接感覺上的共鳴。殊不知,一切都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站在另一個角度,如果可以這樣理解,高加林的悲劇在于迷失了自己,以為衣被錦繡,在榮華富貴的山海中攀爬滾打,為自己所謂的理想奮斗就是幸福、是一生的追求,還是閃耀金輝的光芒,事實上,也許他錯了。欲壑難填,胸腔里裝的是無盡的空虛,真正的幸福應該是在自己那個不大的心房里滿滿裝載著的甜蜜與溫馨。那個時候,一心撲朔迷離,回過頭來,明白的那一刻,卻已為時已晚,人生總是在表演著一場接著一場的戲劇,細心想,導演其實就是自己,可里面有多少喜???許多的人生會由無數(shù)的遺憾堆砌而成,不論其中的對與錯,卻不曾將那顆心安定,至于以后,誰也說不準,回首往事,但要無愧于心,在消逝的那一刻,做到一生無悔,輕輕地來,了無牽掛地離開……
從深層次來說,思想文化的發(fā)展和經(jīng)濟基礎的作用息息相關,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中國正處于改革開放的胎動時期,不可避免地伴隨著各種思想的交匯和激流,不說先富的人是否很好地帶動了后富,在此過程中的利益分配,必然會讓一部分人的利益有得有失,就是公平問題的處置。從中國當代經(jīng)濟發(fā)展史來看,改革開放以后,一部分人憑借著自身的或抓住了客觀環(huán)境的特殊機遇,先發(fā)展了起來,而另一些人相對地卻沒有那么幸運,于是心中難免會生出抱怨的不滿情緒,而這種加諸于身的力量,產(chǎn)生的反彈就是不服氣的好勝心理,更加渴望自身的變化,以至于在利益選擇的道路上,漸行漸遠,甚至是迷失自我而醉心于物質(zhì)的追逐;而以高明樓為代表的一群人,則是直接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一些人在文化知識的積累下,開始有了意識上的覺醒,懂得了爭取和主動,但是在扭曲的極端觀點的刺激下,會有一種病態(tài)的進取心理,又容易誤入歧途,做出激烈的行為。在構(gòu)建和諧社會的今天,對效率與公平的處理,對人的終極價值的探索和人文關懷,仍然有著重要的啟示意義。
意識是對客觀世界的一種反應,文學來源于現(xiàn)實,卻又是對現(xiàn)實的一種藝術的再現(xiàn)。文化對一個人的影響是潛移默化的,就像一個人的人格特質(zhì)雖然有遺傳因素,但是社會大環(huán)境卻扮演著胚胎孕育的角色,起著可能是終其一生的影響,甚至是決定性的塑造作用。赫拉克里特斯認為,人并不缺乏普遍的理性,但是在實際的活動中,人們都按照自己的理性行事?;蛟S我們?nèi)狈σ环N換位式的反省思維。馬克思主義不也要求我們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做到實事求是嘛?這也是一個民族思維成熟的體現(xiàn)。應該像小孩子對好人與壞人的區(qū)別那樣,隨著時間的沉淀,能不斷有所改觀。雖然管中窺豹,不得全貌,但是滴水穿石,也還有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的道理。一個時期的哲學是這一時期思想文化的最精華的部分,而文學則承擔了對它的通俗演義。
“其實,幸福和物質(zhì)生活沒有必然的聯(lián)系。幸福是一種純精神的東西。19世紀文學中寫了那么多上層社會的明爭暗斗、愛情糾葛,表面上看可能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但歸根結(jié)底問題出在精神上。”只關心腳下的民族是沒有希望的,只仰望星空的人是沒有出路的。上天給予每人一個頭腦,為的是讓他們獨立思考,人生在世,不論起伏,要做的、追求的,到頭來不過是同一個目的——回首往事無悔,讓生命更有意義。
(作者單位:安徽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