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石論

◎曾楚橋

關于胡石，此前我既未聞其名也不見其人。之所以記得這個名字，是因為在不久前，我經(jīng)歷了一個奇特的情人節(jié)。

2月14日的中午，我在后街的步行街和天龍幫的青木堂主“死蛇茍”單獨打了一架，對方的額頭被我打破，鮮血流了一臉。我也有些微損傷，但不礙事。后來大家停了手，氣喘吁吁地望著對方，忽然死蛇茍說：“你把我打成這個樣子，我怎么去見我女朋友？”我說：“有女朋友了不起啦？你個沒后尾等傷好了再找她也不遲?！?/p>

“我找你妹!”死蛇茍說，“鄉(xiāng)下仔，今天是情人節(jié)呀!”

我其實最煩人家說我是鄉(xiāng)下仔，我聽了這樣的話，一般都是先跟對方打一架再說。但是當我聽到死蛇茍說今天是情人節(jié)時，我突然就沒有了脾氣。我竟然不記得今天是情人節(jié)。我跟他說了對不起，還保證以后再打，一定不打他的臉。他見我道了歉，也很大度，不再計較。然后告訴我他的女友就是風流底現(xiàn)任市長的女兒。

“能干得很喲?！彼郎咂埿Φ靡荒樷?。

我自然明白這能干是什么意思，突然間就興味索然起來。我說了句水貨，便準備離去。死蛇茍聽我說水貨，便不服了，約我什么時候再打一場。我說，今天不用再打了，勝負已分。死蛇茍說，勝負未分，大家都有傷。我說，分了，這一場算你贏，如果一定要打，約個時間再打也不遲。他問為什么。我說很簡單，因為你有女人過情人節(jié)，而我沒有。他笑了笑說，那倒是，我有條能干的女。

事實上，我是想起了我的前女友。我一直鬧不明她為什么要甩了我。她說，過兩年你就明白了。但是兩年過去了，我還是沒有明白過來。女人有時候心里在想什么，真的很難搞得懂。搞不懂就由她，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么?？墒乾F(xiàn)在的情況有點不妙，就是舊的去了，新的還未來。

我之所以突然想起我的前女友，主要是她做愛的某個姿勢讓我念念不忘。當然，我不好意思告訴你這是怎樣的一種姿勢，這屬于個人隱私，沒必要到處宣揚，總之，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里，我是結結實實地想起了這個姿勢，由這個姿勢又想起她的整個人來了。

我和死蛇茍在后街的這場打架至此結束。我們暫時不用再爭這條街的所屬權了，我決定階段性地退出來，我們約好在下月中旬再打一場。我和死蛇茍分手后，我便前往瘦狗嶺。瘦狗嶺是風流底市寶城區(qū)的一個城中村，我希望找到我前女友，然后帶她到鳳凰山打打獵，過一個有點兒野性的情人節(jié)。

我在迷宮一樣的城中村里亂走，每條道路都似是疑非，搞得我暈頭轉向。在我準備放棄尋找時，右手手腕突然被人拉住，我回頭一看，見是一個年約四十左右的女人，正笑容可鞠地望著我。

“后生仔，你今天走運了。”女人笑口吟吟地說。

我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還是很有點風韻猶存的味道。且不說她苗條的身材，還有那顧盼有神的雙眼，更讓我有點兒蠢蠢欲動的是，她身上一股令人心醉神迷的香水味，若有若無地鉆到我鼻孔里，讓我感覺輕飄飄的。

“遇上你，我便知道我今天走運了?！蔽艺f。

“醒目仔。我喜歡?！迸艘贿呎f，一邊把我拉進路邊一棟民房里。我眼前一亮，刺眼的燈光下，看到墻上一行斗大的字：美夢成真婚介所。我剛想抽身往回走，便被女人緊緊地擁著我的臂膊往里走，一邊走，她一邊說：“我們今天有個活動，叫愛情大闖關，獲勝者除了得到豐厚的獎金之外，還有份極為神秘的禮品。這份禮品可能是你一生為之追求也追求不到的。機不可失呀，后生仔，你是第一個來闖關的年輕人，我給你一個小小的提示，請牢牢記住胡石的一句話：無論多偉大的女人，在男人的懷抱中都會變得渺小的。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機會，去吧?！?/p>

女人說完，突然把我推進一間黑暗的屋里，身后的門轟的一聲關上了。我回身找門，竟然找不到了。我站在原地，心里發(fā)毛，黑摸黑塌的，闖什么關啊。正不知如何應對，黑暗中忽然響起一個溫柔的聲音：“哥哥仔，別多想了，既來之則安之吧。好了，請做好闖關的準備。哥哥仔，現(xiàn)在請脫光你的衣服?！?/p>

“為什么要脫衣服？”我頗感意外。

“哥哥仔，這是第一關的規(guī)矩。你現(xiàn)在身處黑暗之中，除了上帝，誰也看不見你。再說了，你不覺得脫光衣服再闖關是很刺激的嗎？你嘗試過在陌生女性面前脫光衣服嗎？”

“沒試過。”

“試試何妨？你將得到一種全新的體驗?！?/p>

我在脫光衣服時，沒有忘記把手機抓在手里。反正除了這個手機，我身上的錢實在不多了。過年前，我就把身上的錢花得差不多了，為了爭取到后街的管轄權，我集中了所有兄弟，準備和死蛇茍背水一戰(zhàn)。不料，死蛇茍精得很，他并沒有和我正面交鋒，他巧妙地避開了我們，然后單獨找到我，慷慨地要給我一筆生活費。我沒有要。這不是英雄所為。我說過些日子，我們單挑。他也覺得我的提議不錯。又說早就想和我單挑一場了，老是打群架算什么英雄呢。他也敢稱英雄？我呸，我要是有錢，才懶得跟他這種人打架。

正在胡思亂想，突然聽到那溫柔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愛情大闖關，第一關是問答題。請問你準備好了沒有？”

“我想穿了衣服再回答，可以嗎？我不習慣赤裸著和人說話?！?/p>

“不可以。你只能赤裸著回答問題。”

難道一個人赤裸著就不敢說謊了嗎？一個男人要說謊，衣服管得住嗎？真是愚蠢的做法。不過我估計他們是另有深意，人不可能幼稚到這個地步。好吧，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吧。

“好的，請問吧。”

“愛情大闖關，第一關，第一個問題是：假如，你老婆和你老媽同時掉進水里，你先救誰？”

這不是故意為難人嗎？一邊是老婆，一邊是老娘，手掌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問這樣的問題真他娘的陰險。還好我老娘死得早，要不，還真讓我難以選擇?？磥硭麄兪窍氚盐耶斏底油?，我就讓他們玩一玩又何妨呢？

“我還沒有老婆。”

“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老婆了。”

“事實上我沒有呀！”

“有了，我現(xiàn)在就是你老婆?！?/p>

“哦。好。既然這樣那就先救老婆?！?/p>

“老公，你回答得漂亮。愛情大闖關，第一關第二個問題是：你的情人，也就是你漂亮的小二，她要你休了你的結發(fā)妻子然后娶她，你愿意嗎？”

我想了一會，覺得這個問題問得有點無厘頭，我連老婆都沒有呢。還漂亮的小二！不過老實說，現(xiàn)在都流行小二，似乎所有的男人們沒有小二都活不下去了。在這個問題上，我倒是沒有太多的見解，感覺吧，小二是小二，老婆是老婆。在關鍵時刻，比如你生了重病，小二可能就比不上老婆更貼心了?，F(xiàn)在的很多電影里的情節(jié)不就是這么設計的么？

“我還沒有情人，沒有小二?！蔽艺f。

“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

“可是，事實上我并沒有呀?！?/p>

“有了。我現(xiàn)在就是你的情人，你的小二?！?/p>

“哦。我真幸運。那么我也告訴你，我的答案是，我愿意。非常愿意?！?/p>

說這話時，我心里卻在想：你剛才還是我老婆呢，現(xiàn)在又成了小二，變化真是太快了。不知道我的這個小二漂亮不漂亮？我真想看看，可惜屋里太黑了，無論我怎么努力，眼前都是漆黑一團。

“我的情哥哥，你回答得真爽快，好。愛情大闖關，第一關最后一個問題是：假如你是個窮光蛋，你的丈母娘有錢，她要把你包起來，夜晚你是她的女婿，但白天你得做她的情人。你愿意嗎？”

這真是個狗日的日本問題。這不是坑人嘛。像我這樣的有為青年怎么會愿意和自己的丈母娘做情人的呢。簡直就是變態(tài)。不過我也有點兒佩服這個出題的人，他真是看透了這個社會，一點都沒走眼，這就是一個變態(tài)的社會，一個道德混亂的社會，一個人狗不分的社會！這個愛情大闖關，越來越有意思了。

“我沒有丈母娘?！?/p>

“你已經(jīng)有了?！?/p>

“你難道是想告訴我，你現(xiàn)在是我的丈母娘了，是嗎？”

“你猜得一點都沒錯，我現(xiàn)在就是你的有錢丈母娘了。告訴我，你愿意做我的白天情人嗎？”

“老實說，我不但樂意，而且非常樂意?！?/p>

“我的好女婿，真是難為你了。第一關到此結束，可以穿衣服了。對了，我的好女婿，你好像還有體臭？”

“是的。是有一點兒狐臭?！?/p>

“胡石曾說過，氣味是性愛最大的殺手，人類在做愛時，對氣味相當敏感，一絲絲的體臭就足以扼殺一次美好的性愛。我的好女婿，你可要好好治一治它呀?！?/p>

我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難道我的前女友就是因為我身上的狐臭而離開我的嗎？她那個令我念念不忘的姿勢到底是為了躲避我的體臭，還是為了享受性愛的快樂？我的血突然往上涌。我想找人打架了。死蛇茍倒是個打架的好對手。我記得我第一次認識他時，是在風流底最熱鬧的大街上。其時一個女人正被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揪住頭發(fā)按在地上一巴掌一巴掌地抽，一邊抽一邊罵極下流的臟話。旁邊圍了一圈子看熱鬧的人。死蛇茍就是這個時候到來。他三下五除二就制服了那男人。最后還放出狠話，說以后誰敢在大街上打女人，被他死蛇茍看到了，就砍他一只手下來。我當時并不知道他就是后街的幕后老大。我隨手扔給他一罐啤酒。他接了抬頭望了我一眼，說了一句，好身板呀，就仰頭把啤酒一氣喝光了。然后他問我，打架行不行。我說還行。他沖我笑笑說，找機會咱們練練手。

死蛇茍現(xiàn)在要是在這里，我想，我得和他好好打上一架，打架如果不妨礙誰，未必是什么壞事。我在穿衣服時，用右手使勁兒搓了搓左邊的胳支窩，然后將手放到鼻子底下聞了聞，呵呵，還真的是狐臭味。

“想知道你的第一關成功與否嗎？”溫柔的聲音又響起來。

“愿聞其詳?！?/p>

“胡石說，任何男人，在赤裸裸時對上述問題都能夠按照設計好的答案回答，就說明此人是個君子。你是個君子，一個有點兒體臭的君子，是君子，就能過關?！?/p>

我當真從來沒有想過我這樣一個街頭小混混竟然就是傳說中的君子，而且還是一個有體臭的君子。這個胡石到底是何方神圣？如此這般的高論真是不可思議。我感到迷惑不解。到底什么樣的人才叫君子呢？我記得君子的本義是指身份高貴的人，即“君王的兒子”。引申義就是指道德高尚的人。

我難道是君王的兒子嗎？顯然不是。難道我道德高尚嗎？似乎也不那么高尚。我來風流底打工已經(jīng)五年零八個月了。準確地說，我是一個曾經(jīng)在工廠的流水線上做普工的打工仔。我目前之所以淪為一個街頭小混混，靠收保護費為生，其中重要的一個原因便是我前女友離開了我。活到要被人甩的地步，不打架還能活嗎？還有意義嗎？讓我想不到的是，現(xiàn)在竟然有人說我是君子，是個道德高尚的人，那這架還打不打？這個狗屁不通的胡石，他腦子里裝的只怕全是狗屎。

“請打開燈光，我想看看你長什么樣子?！?/p>

“你如果看到我，會影響你闖關。不過我答應你，等你闖關成功。你可以約我喝下午茶?！?/p>

很難相信，第一關竟然就這樣過了。不知道第二關又是些什么奇談怪論，我突然想起剛才領我進門那女人給我的提示。她到底是想提示我些什么呢？我正想著，室內燈光驟然大亮，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于一間布置精致的大屋里。大屋里布置得像個后花園，除了有亭臺流水，居然還有個小小的假山。一個穿著旗袍的年輕女子坐在涼亭里，正望著我嫣然一笑。我也回她一笑。女子款款朝我走來。她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著我。

“果然?！迸诱f。

對方實在漂亮，讓我想嘗試一下把漂亮女人抱在懷里看看對方是不是變得渺小了。但我不敢付之行動。因為我被她的“果然”弄糊涂了。我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我看著她，靜觀其變。

“我好看嗎？老公。”女子說。

又來了。難道又是問答題嗎？不過我喜歡聽漂亮的女人叫我老公。那感覺像做了一回皇帝。

“老公，你覺得我好看嗎？”女子又說。

“挺好看的。”我說。

“你覺得我哪個地方好看？”女子又問。

我不禁猶豫了起來。我覺得我說哪個地方都不妥。我只能用一句放之四海而皆準的話來搪塞她，我說哪個地方都好看。

“你不覺得我的胸很豐滿嗎？”女子似乎并不滿意我這個回答，她向我靠近了一步，用她的胸頂住我的胸口，毫不妥協(xié)地問。

我覺得呼吸有點困難。長這么大，還沒有被如此漂亮的女人這么頂過，作為男人，我難免有點心猿意馬了。我點點頭說：

“是的。很豐滿?！?/p>

“你喜歡它嗎？”

我被女子火辣的目光盯得低下了頭。我回答的聲音低得恐怕只有我自己才聽得到。

“喜歡?！?/p>

“喜歡就對了。胡石說過，男人如果連奶子都不喜歡，說明已經(jīng)離棺材不遠了。你還喜歡奶子，說明你還有希望?！迸拥穆曇艉鋈惶岣吡税硕取?/p>

不能不說她還是有點兒歪理。事實也是如此，男人，其實都好這一口。這沒得說的，要不就不會有那么多的官員倒在石榴裙下了。不過如此赤裸裸地把這話放到桌面上來說，我還是有點兒臉紅。

“胡石說，一個大男人如果面對一個女人臉紅了，有兩種可能，一是這個男人可能是一個真正的膽小鬼。另一個可能是這個男人是個調情高手。你告訴我，你是個膽小鬼嗎？”女子后退一步，拉開距離問。

在這種情況下，任何一個男人只怕都不會承認自己是個膽小鬼，即便他真是個膽小鬼，面對這樣的逼問，膽子也會大起來了。所以我把頭抬了起來，直視著那女子，毫不羞澀地說：

“我不是個膽小鬼。”

“好的，那么你告訴我，你的性能力如何？具體說，你能持續(xù)多少分鐘？”

女子的這個問題一下子讓我猝不防及。我囁嚅著，不知如何回答，也羞于回答。她的這個問題，突然讓我想起了我的前女友。我和前女友有一次趁黑在公園的巴蕉林里嘗試過最長的時間大概是五分鐘左右。之所以記得這個數(shù)字，是因為當時我在不斷地數(shù)數(shù)。非常慶幸，我數(shù)到了300。我約略估計了一下，數(shù)一個數(shù)字需時一秒，數(shù)到300就等于5分鐘。大概是這個數(shù)字。也許有人覺得我在巴蕉林里做愛不太雅觀。但是我得告訴你，我是窮到?jīng)]錢去開房啊。

當我說出五分鐘時，那女子突然發(fā)出一陣大笑。她笑得花枝亂顫，胸脯上那兩坨肉在笑聲中像兩只被關在籠子里的兔子，在左沖右突。我有些自卑，臉上火辣辣的，像被人打了一耳光。我不知道別的男人性愛的時間到底有多長，但我從那女子如此放肆的大笑聲中，基本上可以得出一個結論，就是我持續(xù)的時間太短了，短到讓人覺得是個笑話了。但我沒辦法讓這個過程變得更長。不是我沒有耐性，而是習慣便成了自然。我可以舉個例子說明一下。有一次下班之后，已經(jīng)是夜里十二點了。女友約我到宿舍的樓頂見面。我知道留給我們的時間并不多。半個鐘之后，就有保安來查房。我得趁保安查房之前結束約會。

但是我在沖涼房等沖涼時就已經(jīng)用去了十幾分鐘。因此，我只能草草地沖一下連衣服也不洗就悄悄摸上樓頂。老實說，這一次持續(xù)的時間更短，估計就是三分鐘左右吧。我們習慣性地站在樓頂蓄水池邊完成這次性愛。另一邊也有一對情侶在忙著自己的事。大家事不關已，各忙各的事。

完事之后，我望著遠處燈火輝煌的都市，我第一次在女友的乳房上狠狠地咬了一口。那一刻，我和女友都哭了。默默地相擁著流淚。然后在意猶未盡中走向各自的樓梯。

這樣的事例舉不勝舉?？偠灾?。持續(xù)時間短已經(jīng)是個客觀事實。誰來恥笑我，我也承認，我覺得這不是我的錯。

“胡石說，性愛時間的長短，意味著幸福指數(shù)的高低，同時也意味著性關系的牢固程度。愛就是一個具體的數(shù)字，是幾分幾秒，也是爭分奪秒。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女子逼視著我問。

“不明白?！蔽艺f。

“不明白就好。那么我現(xiàn)在告訴你，第二關結束了。同時也意味著你闖關已經(jīng)失敗?！迸幽樕下舆^一絲嘲笑。

性愛時間的長短和闖關有什么必然的聯(lián)系嗎？我有點兒不解，但我懶得追問。失敗就失敗了，沒有什么了不起的。這個所謂的愛情大闖關，無非就是找?guī)讉€男人來被女人樂一樂。我本來就不是來參加他們的活動，現(xiàn)在好了，終于不用再聽這些奇談怪論了?？梢宰呷肆恕：莻€鳥人，簡直就是放他媽的狗屁。

“闖關雖然失敗，但是為了表彰你的勇氣，我們特意給你安排了一份安慰獎，請你笑納。你可以離開了?！迸诱f完，燈光一暗，門開了，只見此前那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女人正站在門口向我招手。我走出來，正想問我的安慰獎在哪里，但女人卻不容我多問就挽著我的臂膊走出了這間所謂的婚介所。

“去哪？”我問。

“回家??！”女人說。

“你要跟我回家？”我脫開女人的手，有些吃驚。

“是啊。你不想要這份安慰獎嗎？”女人反問我。

“我還沒有拿到安慰獎呢?！蔽艺f。

女人吃吃地笑了好一會兒才說：

“我，就是這活動安排給你的安慰獎啊。你闖關不成功。只能得安慰獎，也就是我本人?，F(xiàn)在明白了吧？”女人說得一本正經(jīng)。

我張大了嘴，半天合不上來。這份安慰獎真是夠特別也夠及時的了。在這個特別的節(jié)日里，我居然還有女人過節(jié)，這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雖然獎品是屬于我的，但我還是有疑問。我得厘清她的身分。

“你是做我的老婆、情人、小二、還是丈母娘呢？”我很認真地問她。

“都行。胡石說過，老婆就是情人，情人就是小二，小二就是丈母娘。當然了，你也別把丈母娘不當老婆了?！迸嘶卮鸬靡埠苷J真，反正我沒有看出她一點戲謔的成分。

這個胡石真他媽的有才。我算是服他了。在闖關的過程中，我已經(jīng)領教過胡石論了。從這些女人的話語中可以看出，她們對胡石佩服得五體投地。胡石所說的每一句話，她們都把它當成經(jīng)典語錄，要不就直接當成了生活里的準繩。我猜想她們九成是按胡石的話去生活、戀愛甚至是結婚生子。這可是個本事?，F(xiàn)在的男人哪，能讓女人們聽你的話，規(guī)規(guī)矩矩地按你的話去生活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女人再一次挽著我的臂膊，小鳥依人地向我表明她就是我人生中一份來之不易的安慰品。但我實在不知道帶她到那去。我肯定不會帶她去鳳凰山打獵。打獵這種事，不是和中年女人干的。

“我們現(xiàn)在去干嘛呢？”我說。

“實在無聊，或者沒事干了，我們可以做做男女應該做的事?！迸苏f。

聽了女人這樣的表白，就算是一塊木頭，只怕也會容易被點著。但是在這一刻，我偏偏沒有被點著，我居然這個骨節(jié)眼上，想起了死蛇茍。這個在打架上還有點意思的對手，聲稱他的女友是風流底市市長的女兒。據(jù)說還是條能干的女。我很想知道，他那能干的女，到底能干到什么程度。我這樣想，實際上是在猜測死蛇茍的能干程度。男女之間的性事就像一頭牛喝水，牛不喝水，根本就壓不倒牛頭的。一邊倒的事情是不可能的。死蛇茍說他有條能干的女，實際上是在向我炫耀他的性能力。換句話說，就是一個時間問題。我在闖關時就曾經(jīng)想過，是不是因為這個問題導致了女友離開我的呢？我很想知道別的男人持續(xù)的時間到底有多長。我決定打個電話給死蛇茍。

“我有事要找你，我在后街等你?！蔽艺f。

“我在和女友一起，正忙著呢。”死蛇茍在電話里說。

“再忙也得來。這決定著后街的歸屬問題。”我說。

“明天不行嗎？”死蛇茍顯然是不想來。

“不。就今天解決它?！蔽艺f得斬釘截鐵，說完之后，就掛了電話。我相信死蛇茍就算再忙，他也會趕過來的。他要是不來，明天他就得準備掉上幾顆門牙。

我在趕到后街時，出了點小意外。我在后街的大街上碰上了我的前女友。前女友的手正被一個比她大上二十歲的男人拉著。男人的另一只手捧著一扎火紅的玫瑰花。我們都看到了對方，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腳步。

“你好啊。想不到在這里這種時刻碰上你。我看得出來，你現(xiàn)在有出息了?！鼻芭芽粗疑磉叺呐瞬粺o調侃地說。

“你也挺不錯啊。情人節(jié)里能收到玫瑰花的人都是幸福的人。我現(xiàn)在總算明白了。有些事并不是時間的問題。扯遠了。我看得出你也出息了?！蔽也槐安豢旱鼗負羲?。

以這樣的一種方式見面，實在是始料未及。尤其是身邊帶著這樣一份安慰品，令我倍感難堪。

“她是誰呀？”偎在我身邊的女人問。

“別人的女朋友。你沒看到嗎？”我回答說。

“胡石說，長江后浪推前浪，事物是按照新舊交替的規(guī)律在發(fā)展。沒有人能擋得住歷史的車輪。情人也一樣，沒有人能擋得住新舊交替。舊情人讓位于新情人是符合事物發(fā)展規(guī)律的。不必難過，也不必自喜，要以平常心去對付一切的自然規(guī)律。親愛的，你認為胡石說得對嗎？”女人像個哲學家一樣侃侃而談，完全不顧別人的感受。不過我現(xiàn)在反倒釋然了，也看開了。覺得情人節(jié)還有一份安慰品，已經(jīng)是上天的眷顧了。但前女友似乎氣不過，突然跳到女人的面前，惡狠狠地在她的耳邊說：

“你別得意太早，你等著長江的后浪吧！”

這次見面自然是不歡而散，這是意料中的事情。讓我想不到的是，我身邊這份“安慰品”，突然像發(fā)了瘋一般，拉著我很快地走進了后街一間旅館，她開好房后二話沒說，就直奔主題。

事實上，這次性愛，對我來說可能有著開天辟地的意義。我遠沒想到一件“安慰品”，竟然讓我持續(xù)如此長的時間，讓我充分地享受到性愛的快樂，那種快樂我無法言傳，反正有經(jīng)驗的男人都會明白的。因此，我忍不住為之落淚。

“你哭了？你不覺得幸福嗎？”女人問。

“幸福呀。我是幸福到哭了?！蔽液芾蠈嵉鼗卮稹?/p>

“這就對了。還是胡石說得有道理吧，性愛時間的長短，意味著幸福指數(shù)的高低。從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上你了。你身上的氣味讓我欲罷不能。還有，你看，你這身板，多結實呀，結實得像一頭小公牛。我的小老公，我親親的老公仔呀，你真是威猛哪！”女人說完，開始唱起歌兒來。

我不禁又疑惑起來了。我身上的氣味不是狐臭嗎？難道這世上有迷人的狐臭嗎？老實說，連我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怎么突然就變得如此生猛了。在進入旅館之前，我這塊木頭徹底被點著了，在剎那之間感覺到身體里有一種征服的欲望在不斷地瘋長。我不知道胡石對此有何高論，我確實是很想知道，但我不認識胡石，只能通過女人間接地知道胡石對這種無意識的欲望持何種看法，除此別無它途。但就在我準備問女人時，我的電話響了。

是死蛇茍打來的。他已經(jīng)來到了后街，他問我在哪里。我告訴他我現(xiàn)的位置，讓他到旅館來找我。我之所以要讓他到旅館來，我其實是想告訴他，我現(xiàn)在也有情人過節(jié)了，更重要的是，我現(xiàn)在可以肯定地告訴他，我也有條能干的女。

門外響起敲門聲時，我和女人剛穿好衣服。我有意讓女人前去開門。我覺得開門和拿拖鞋諸如此類的事就是女人干的。當然我這樣做還有另一層意思，我想向他炫耀一下，同時也想嚇他一跳，讓他有走錯門的效果。

我確實達到了這種效果。因為我聽到了女人唱歌的聲音立時停了，她和死蛇茍同時發(fā)出一聲驚呼，隨即女人就奪門而逃，慌亂的腳步聲沿著旅館的樓梯一路向下，并漸次消失。只有死蛇茍站在門口，他呆呆地望著我，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你們認識？”我問死蛇茍。

“豈止認識！”死蛇茍答。

“你們很熟悉？”話出口后我便發(fā)現(xiàn)這話問得多余了。

死蛇茍也沒有回答我。他環(huán)顧了一下室內四周，又走到窗邊，拉開窗布朝下望了望。突然，死蛇茍笑了起來，笑得臉上異常生動。笑完之后，他盯著我，慢條斯理地說：

“她就是我未來的丈母娘?！?/p>

我吃了一驚，問：

“什么？她是市長夫人？”

死蛇茍不置可否。笑笑，又笑笑。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跟我說：“鄉(xiāng)下仔，你們挺歡的嘛。我從來沒見過她有如此高興過，還唱歌呢。”

聽到死蛇茍叫我鄉(xiāng)下仔，我竟然不生氣了。鄉(xiāng)下仔就鄉(xiāng)下仔吧。我本來就是個從鄉(xiāng)下來的打工仔。在這座城市里我一無所有。經(jīng)過這次離奇的愛情大闖關，我甚至對打架也失去了興趣。此刻唯一讓我想念的人就是女人們不斷說到的胡石。

“你知道胡石這個人嗎？”我問死蛇茍。

“胡適？誰不知道呢，名人啊。你跟他也搞上關系了？看不出來呀，你個土包仔真人不露相嘛。找個時間給兄弟認識一下，吃個飯什么的，好不？”死蛇茍一臉羨慕的表情。

“狗日的胡石！狗屁不通的胡石！坑爹的胡石！”我脫口大罵了一通之后扔下死蛇茍，揚長而去。我決定退出江湖，從此不再受任何人的論調所左右。我想過正常人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