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鶯芝 謝華衛(wèi)
從女性人物塑造談錫劇表演藝術特征
■陸鶯芝 謝華衛(wèi)
錫劇作為中國戲曲百花園中的絢麗一枝,在一百多年的形成和發(fā)展中,其表演形式和人物類型雖約定俗成般逐漸固定下來,具有相對的穩(wěn)定性,但其地域特色和藝術思想并非是一成不變的,它隨著社會、經(jīng)濟、生活、歷史、文化等的發(fā)展而發(fā)展。
錫劇擅演傳統(tǒng)才子佳人戲,女性人物形象特別是花旦青衣角色,在錫劇傳統(tǒng)劇目中占有重要地位。老一輩錫劇表演藝術家姚澄、王蘭英、沈佩華、梅蘭珍、沈素珍等都以錫劇舞臺上成功的女性人物塑造而享譽劇壇。可以說,一臺戲、一個演員的成功,都是與演員出色的表演分不開的。一切文學藝術的最終目的,都是塑造典型的人物形象。文學塑造的是平面形象,讀者靠文字描寫去想象。和其他劇種一樣,錫劇也是以演員本身作為材料,塑造人物立體的視覺形象。錫劇藝術的美學精神決定錫劇人物形象的意象化,依托錫劇演員的唱、做、念、打的技藝性表演,達到傳神的藝術境界。觀眾則通過錫劇演員的表演技藝和對歌、舞、神、情等的審美來感受舞臺人物的命運和錫劇主題思想。
錫劇經(jīng)典名劇 《珍珠塔》、《玉蜻蜓》、《雙珠鳳》、《雙推磨》等戲之所以能久演不衰,其中的女性人物更為觀眾津津樂道,離不開編、導、演的高度協(xié)作。錫劇劇本創(chuàng)作是舞臺整體美的基礎,排演的過程是以導演為中心的二度創(chuàng)作。這個過程中,演職人員對音樂、舞美、表演等有了統(tǒng)一的理解,同時,也逐漸形成表演在戲曲舞臺上地特殊地位——中心。錫劇傳統(tǒng)劇目中,女性人物如陳翠娥、智貞、霍定金、蘇小娥等人物形象的刻畫,演員符合人物的表演發(fā)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由于錫劇舞臺上是以演員表演為中心,因此,錫劇演員的技藝和修養(yǎng)成了基礎,也是演出是否有生命力的重要因素。實踐證明,凡能流傳至今的錫劇傳統(tǒng)戲,最主要的因素都是演員成功的表演。
王國維先生把戲曲藝術的美學特征概括為:以歌舞演故事。錫劇的美學精神立足于中國古典美學(包括吳地文化),在故事呈現(xiàn)上,也講究立象以盡意。這種基于古典美學意象化的形象思維,在藝術表現(xiàn)上,就是充分運用歌和舞等藝術手段來揭示錫劇人物的精神世界。
在錫劇傳統(tǒng)戲中,通常把飾演大家閨秀和具有一定身份的女性稱為“青衣”。一般說來,青衣的表演要求莊重嫻靜、秀雅柔婉,以唱功為主。這里的“唱”,也就是所謂的“歌”,青衣的唱腔要求旋律優(yōu)美,細膩婉轉。由于此類角色扮演的一般都是端莊、嚴肅、正派的人物,大多數(shù)是賢妻良母,或者是貞節(jié)烈女之類的人物。而且,此類角色表演上的特點是以唱工為主。這里,就要求“歌”,既要接近生活的真實,又要保持錫劇藝術的程式化特質,保持錫劇藝術的特點,做好和觀眾情感的互動。如,錫劇《白羅衫》中的蘇妻就屬青衣行當。病愈的蘇妻歷盡磨難、落難進庵,一段“入庵門暮鼓晨鐘十九年”唱段,以憂郁、壓抑、思兒的傷感情調為基調,抒發(fā)了積壓在心中十九年的悲憤冤情?!罢J兒”一場中,當奶公取出當年拋子時帶有血跡的羅衫時,十九年骨肉之情的思念,經(jīng)歷的種種磨難即刻呈現(xiàn)在眼前。這時,演員采用“定格”處理,雙目凝視,片刻靜場之后,于兒子徐繼祖一個雙腳跪地的動作中,母子相擁而泣,一場感人至深、悲情萬分的“母子相認”將劇情推向高潮。這些舞蹈化的身段極具觀賞性,都推動了戲劇沖突,成為人物性格的典型表現(xiàn)。
錫劇是一門整體藝術,不是簡單的方言話劇、傳統(tǒng)唱腔和歌舞的簡單組合。必須以表演為中心,以角色自身的歌舞化來演繹故事,充分發(fā)揮錫劇藝術自身的優(yōu)勢,來展現(xiàn)表演的技藝性和形式美。
在錫劇發(fā)展史上,《紅花曲》、《紅色的種子》、《海島女民兵》等現(xiàn)代戲中的女性人物亦是為廣大觀眾所熟知。但對于錫劇現(xiàn)代戲來說,戲曲化的難點常常在于身段上視覺形象的韻律化。有的錫劇現(xiàn)代戲,能把人物運動中的生活內容如挑水、行路、燒火、做飯等,演變?yōu)閮?yōu)美的舞蹈來表現(xiàn),觀眾也能理解與接受。如《雙推磨》中蘇小娥、《吃面條》中梅菜娥的人物塑造。實踐中,對于一些人物細小的生活動作,也可能缺乏戲曲化的處理。如果把生活原狀直接搬上錫劇舞臺,在一出戲中,某一段表演是舞蹈動作,而另一段表演則是生活原狀動作,那么舞臺呈現(xiàn)就會很不諧調。在塑造女性人物角色時,錫劇演員如何賦予戲劇人物新的認知觀,讓劇中人物與新時代的觀眾產(chǎn)生共鳴,使觀眾既陶醉于演員的唱、做、念、打,又感動于舞臺人物的喜、怒、哀、樂,是舞臺審美詩化的主要內容,也是錫劇發(fā)展符合社會發(fā)展的必然要求。毫無疑問,對錫劇演員來說,任何角色的創(chuàng)造是一個艱苦而復雜的過程。對劇中人物的理解和認知,是錫劇演員創(chuàng)造角色的根基,它決定了演員程式性表演技能的運用,最終直接影響錫劇舞臺人物被接納、被理解的程度。
錫劇舞臺上,根據(jù)劇情的展開和需要,女性人物的唱、念可能會有間斷,但人物的形體是沒有間斷的,是連貫的一個過程。不論是動態(tài),或是靜態(tài)的,臺上的演員任何的舉手投足,哪怕是極其細小的動作都需要戲曲化。戲曲化的動作和身段包括身形姿態(tài)的韻律化和肢體線路的圓弧化。錫劇表演藝術家王蘭英先生在創(chuàng)造《雙推磨》中的蘇小娥時,極好地把握好了戲曲美學規(guī)律,將劇中人物的挑水、砸冰、推磨、行路等全部生活動作的原狀,進行有效提煉、夸張、變形、裝飾、美化,演變?yōu)閼蚯纳矶危c生活真實拉開了距離,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達到變其形而傳其神的極佳藝術效果。
體驗與塑造戲曲化的典型形象,是錫劇女性人物塑造的根本。戲劇最終目的都是塑造典型的人物形象。對于錫劇表演來說,講究登臺演人,貴在傳神。神與形又要形神兼?zhèn)?。可被視覺感知的人物實體外貌動態(tài)為形,人物的內在精神和感情表露為神。女性人物的塑造前提,是對人物的理解,這種理解不能過于單一化和片面性,必須有時代的審美標準和依據(jù)。以移植于京劇的錫劇《爛柯山·癡夢》中的崔氏為例。長期以來,崔氏性格中世俗、勢利、膚淺的一面總是被無情夸張和放大,而其人性真實、美好的一面則被忽略。錫劇演員在重新理解、演繹和評價崔氏這個人物時,就不能否定和忽視了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社會制度對人的影響和局限。歷史的進步和人性的蘇醒,使我們能用現(xiàn)代的審美感受和價值判斷對她進行更人性、更公正的詮釋。崔氏的命運固然讓人覺得既可氣又可惱、既可笑又可悲。然而惱笑之余,她留給我們更多的卻是同情和憐憫。在進行舞臺人物塑造時,演員應該體諒她的憂慮和困惑,至少可以還這個被屈辱的歷史舞臺形象一點理解、一點公道。在人物把握時,要把崔氏定位于一個封建制度統(tǒng)治下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典型悲劇產(chǎn)物。準確地觀察、體驗劇中人物的性格,是成功地塑造神形兼?zhèn)涞牡湫退囆g形象的基礎。
錫劇女性人物形象的戲曲化,不能僅僅表現(xiàn)在某一段運動中的舞蹈中,也不能僅僅表現(xiàn)在唱腔的身段舞蹈中,而是需要表現(xiàn)在角色上場后的全過程中,哪怕是極細小的神容表演也不能放過。錫劇演員在表演女性人物時,不僅僅在于外部表演歌舞化的形,還需要通過演員對人物深刻的體驗,完成典型藝術形象塑造,在觀眾的心目中,構成戲曲審美意象。以達到真正的以形寫神的傳神藝術境界。在錫劇《爛柯山·癡夢》一折的表演中,崔氏做夢的一手一足、一顰一笑、一指一跺腳都是有韻律的身段,其坐椅背、趴桌子、伸腰等姿態(tài),都美化為造型。她的自責、自怨、自艾、自嘆、自悔、自恨,都轉化為戲曲雕塑化造型和有韻律、有節(jié)奏的舞姿。戲中的鳳冠、霞帔到演員身上,與形體巧妙結合為戲曲美的造型。人物塑造中的詩化,輻射于戲曲的全方位,包括表演的情感,如思維、感覺、回憶、內心獨白等等。恰到好處的舞臺人物的喜、怒、哀、樂才能使觀眾享受藝術的真實感。在塑造女性人物形象時,既要讓觀眾欣賞到她程式性的舞臺表演藝術形式,也要讓觀眾體會到她所表現(xiàn)出的女性獨特人物的思想內涵和藝術形象,讓演員與觀眾在虛擬和現(xiàn)實中互相交流,觀眾與人物在歷史和現(xiàn)代中傾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