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悟“水”“色”

○ 楊球旺

一、關于用水

在諸多繪畫藝術形式中，材料和作畫媒介的選擇與運用，成了界定該畫種概念的關鍵要素。水彩畫的工具材料與技法表現(xiàn)的關系是密不可分的。可以這樣說，水彩畫的主要特點是其工具材料所決定的，因此，作為水彩畫家必須盡可能熟練地掌握不同工具的性能及其特點。至于怎樣具體運用，則可以因各人對作品藝術風格的不同追求因人而異。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古今中外但凡那些有成就的藝術家，無不是駕馭工具材料的高手。

水彩畫是以水為媒介作畫的,水不僅起著稀釋顏料，調節(jié)濃淡的作用，而且還具有濕潤、銜接、沖化、洗滌等功能。由于水性的“透明”和“流動”特點，色彩和水有機地結合在一起，使色彩隨著水分的流動，在畫面上形成富于變化的自然天趣，導致畫面水色的滲融、浸潤、柔和、迷離、飄逸、洗練、灑脫以及沉淀肌理等藝術效果。使水彩畫產(chǎn)生出富于韻律感的藝術表現(xiàn)力，為水彩畫帶來了獨特的審美價值。

水是一種具有揮發(fā)性能的材質，它會隨著氣候、時間而產(chǎn)生不同程度的揮發(fā)。因此，水彩畫家只有熟練地掌握相關工具、媒材的性能，恰到好處的用水，才能使顏色浸潤、滲融而使畫面實現(xiàn)濃淡相宜,冷暖相融，遠近相間的層次感，讓畫面產(chǎn)生奇妙的變奏。所以水彩畫的用水之道在于適當、巧妙，在于有機地表現(xiàn)出畫家的感受和藝術個性。因此，善用水者水可隨人意，情感的律動借助水色流淌、擴散，在聚集和分解過程中，縱情揮灑，暢敘情懷，隨機調控，因勢利導，應物現(xiàn)形，渾然天成；致色或濃或淡，虛實相間，朦朧縹緲,而妙不可言。水攜種種神韻而來，卻又在試探你有無“點水成金”的膽識和經(jīng)驗?！八痹谶@里有一個廣闊的空間，是一種帶有精神性的物質媒介。運用恰當時，任你浸潤、暈染、沖撞，或刻劃、點染、噴灑，助你實現(xiàn)畫面的渾然天成；違背其特性時，它就會立刻使你的畫面陷入濫、僵、焦、滯、悶的尷尬狀態(tài)。

朱家角小景 55cm×37cm2011年

水賦予色彩以生命，使顏色透明、富有流動性。這種流動性隱含著作者對客觀世界認識的尺度，因此，用水用色是水彩畫的靈魂和核心。善于用水、用色是水彩畫家基本功，修養(yǎng)，作畫經(jīng)驗，個性氣質以及藝術上的膽識的綜合體現(xiàn)。所謂的用水之道當包括：筆頭含水量的多少，水在畫面上停留時間的長短，飽含水色的畫筆與紙的接觸方式，畫筆的行進速度以及畫板放置的角度等等。這是一個長期的經(jīng)驗積累過程，需要我們在實踐中不斷地探索、感悟。

水和彩這兩種最基本語言形式載體組成了水彩畫的藝術語言，它既可以表現(xiàn)出淋漓、酣暢的藝術效果，又可外化出凝重、富有力度美的語言形式，且由于它本身的物理特性使之更易于表現(xiàn)光與色感，富有極其強烈的藝術感染力。所以水彩畫既有與其他種類繪畫的共同性質，又有其自身特點，它所傳達的精神和意韻已使其自身涵蓋了中西繪畫的審美范疇與精神理念。

鋤禾日當午 41cm×31cm2013年

英國著名水彩畫家喬·雷思金指出，水彩畫在畫家的處理下，水滴和它明快性質所形成的幻想與造化，潑濺的痕跡、凝結的色塊以及斑斑的粒狀雖然對于畫的表現(xiàn)沒有什么具體意義，但由于偶然產(chǎn)生的夢境似的造化，清新的趣味，明麗的色調與輕柔的感覺，是其他材料所沒有的。這種在視覺效果上顯現(xiàn)出的透明、流暢、空靈、詩意等獨特的藝術情趣與其它畫種拉開了距離，是水彩畫藝術語言的內核，是一種“詩性化語言”。

二、關于用色

色彩是萬物之貌，是構成一切視覺形象的最基本的要素。在造型藝術中，色彩也是最活躍、最富有表現(xiàn)力的語言。水彩寫生通常是運用寫生色彩規(guī)律，依靠色彩的色相、明度、冷、暖的變化，通過對比與調和來狀物抒情。要寫實時，可精雕細刻，自然景物的形、色、光、質可以惟妙惟肖；欲寫意時，則概括、簡潔，畫有盡而意無窮。無論你選擇什么樣的表現(xiàn)形式，寫生過程中我們必須要對色彩的觀察判斷做到準確、敏銳，切忌在上色時含糊猶豫，過多的修改，反復的渲染，最終導致畫面既臟且悶，難以收拾。實踐證明，要做到用色準確，必須胸有成竹，從大處著眼，抓準畫面大的色彩關系，講究用色的概括手法，用聯(lián)系的、全面的眼光看待對象的色彩傾向及大的明暗關系和冷暖關系，找出統(tǒng)領畫面的總色調，逐步使畫面的色彩豐富起來。

寫生色彩是以反映客觀自然規(guī)律為目的，而表現(xiàn)性色彩則恰恰相反，需要擺脫自然色彩的束縛，自然色彩只是為畫家的表現(xiàn)對象提供一個客觀依據(jù)和提示，畫家根據(jù)自然進行再創(chuàng)造，而以體現(xiàn)藝術規(guī)律為目標。表現(xiàn)性色彩主要運用于水彩畫的創(chuàng)作階段。藝術作品是精神的創(chuàng)造物，自然只是提供了一種機遇，藝術家需要重新安排自然，這種安排是從美的觀念出發(fā)創(chuàng)造性地去組織畫面。這就要求畫家擺脫寫實繪畫的共性標準和思維方式，拋開寫實繪畫的常用方法，以倡導個性特色為標志。充分發(fā)揮個人潛能，在個人偏愛的基礎上形成特色。每個人可以依據(jù)本能偏愛憑直覺去發(fā)現(xiàn)色彩的興趣點，即找到打動自己心靈的色彩（色相、色組、色彩關系），以此而形成自己的個性特色。

表現(xiàn)性色彩關注的是色彩情調、色形的美感趣味；關注色彩交錯的層次感；關注畫面結構和比例關系以及畫面的肌理表現(xiàn)等等，概言之，表現(xiàn)性色彩關注的是藝術語言，擺脫真實感的束縛，建立畫面的形式結構和藝術秩序，以實現(xiàn)預期的畫面效果。表現(xiàn)性色彩要組織得好，其形成美感關系的確是要費思量的。我們必須在實踐中把握，善于掌握好“度”。在創(chuàng)作實踐過程中，往往有些時候就差那么一點點就可以改變整個畫面的色彩感覺。因此，在利用表現(xiàn)性色彩處理畫面時，需要經(jīng)驗、修養(yǎng)和直覺，也要靠對色彩的理性規(guī)律的認識和積累。要在直覺和理性的共同作用下推敲、組織好畫面色彩的美感結構關系。

西岸披雪 55cm×37cm2004年

夕陽無語 28cm×18cm2009年

小港晨曦 80cm×60cm 2010年

山 道 41cm×31cm2013年

色彩對于作品風格的個性展現(xiàn)是一個很重要的方面，而色彩個性是藝術家在長期的藝術實踐中形成的，是對色彩獨特的認識和表現(xiàn)。它的形成源于藝術家主觀感情的宣泄，使色彩的表現(xiàn)躍出前人及客觀世界的窠臼，達到某種自由的表現(xiàn)狀態(tài)。藝術家的色彩感覺、藝術觀念、性格、氣質、修養(yǎng)等與其色彩個性的形成有著極為重要的關系。這是一個累積的過程,需要藝術家保持敏銳且持久的感知力。

在水彩的創(chuàng)作中，個性色彩是藝術家觀照自然、體悟生活的獨特方式，是其藝術觀、價值觀的物質載體。藝術家個性的色彩表現(xiàn)形成了其凸現(xiàn)的藝術創(chuàng)作風格。如果藝術家不具自覺精神的個性，就難以形成顯在的藝術個性，色彩個性自覺是重要的過渡環(huán)節(jié)。藝術家都潛藏著某種本能色彩沖動，如何發(fā)掘、把握自身的色彩個性，是每位畫家值得探索的問題。色彩個性最終發(fā)自藝術家自身色彩本質的不斷選擇，在任何時代對已有的色彩感知的超越，只屬于那些知難而進的人。

三、關于格調與品位

繪畫作品中的格調是指不同畫家與作品的美學品格和思想情操及藝術特點的綜合表現(xiàn)，是畫家藝術造詣、文學修養(yǎng)、審美理想和思想品格的綜合反映。品位即為作者的審美價值取向。成熟的藝術家都有著自己的個性化形式語言，一種獨特性的理念方式?jīng)Q定著作品的格調與品位。

自然客體與藝術客體之間有著某種聯(lián)系和本質的區(qū)別，其聯(lián)系取決于作為視覺藝術的繪畫與一般日常視覺經(jīng)驗的相關性，而其區(qū)別則在于這兩種客體有著完全不同的形成法則。自然客體其本身是一種客觀存在，而一件藝術品則是作者通過某種手段，運用某種形式語言來表現(xiàn)畫家的感受和傳達畫家的主觀認識的。它通過畫家選擇的某種特定的形式、語言引導欣賞者受到同樣的感染。形式的因素是抽象的因素，潛藏于一切藝術品的表象內部，具有它自身的獨立價值。它是從自然中抽出的，自然界存在著無意識的形式因素，這些因素對于藝術家形式意念的形成起著決定性的暗示作用，這種形式的暗示無所不在，而對于這種暗示的心理感應又因我們主觀方面性格、思維方式等因素的不同而形態(tài)各異，產(chǎn)生出各不相同的結果。這是藝術家?guī)煼ㄗ匀坏囊粋€源泉。藝術家要做的事就是在提高自身綜合素養(yǎng)的同時全身心地去領悟自然，通過細心的體味與觀察去發(fā)現(xiàn)它的內涵和其中美的特質并加以強調，賦予其特定的個性風采，并由此而形成自己獨特的“有意味的”畫面形式語言。

沒有去粗取精的過程，就沒有恰當?shù)男问礁?；沒有觸動人心的體悟，作品也就不能成為真正的藝術品。畫家要始終自信自己親驗的感、知覺，直至發(fā)掘出為人所漠視或根本不曾觀察到的真實景象，實現(xiàn)對現(xiàn)實的深度把握，才能獲得高品位的形式語言。

美術作品之所以不同于生活的復制，就在于其包含了畫家的思想、激情、概括力和創(chuàng)造力。是自然界的客觀存在，畫家的主觀感受（即對自然信息的接收），通過畫家的取舍、提純、變換、創(chuàng)造的過程。正如梵高所說：“繪畫并非把我們肉眼所見的予以正確的再現(xiàn)，而是如何把自己意念中的造型和色彩，按自己的需要予以再生。”因此，通常有經(jīng)驗的畫家在以自然入畫的寫生過程中，總是能夠充分領略自然景物的精神氣韻，并以自身的藝術素養(yǎng)及其獨特的繪畫語言，盡情的表達出景物的內在美之意境。

一個人的性格、學識決定著其審美取向，因而作品的品味格調的高低，全在于你的生活、你的情感、你的倉儲和你的慧眼，如果說畫面能夠靈動自如，那是因為你與自然對語唱和的默契，作品里的自我與自然同在；而你的畫面能夠陽剛大氣或者陰柔撫媚則取決于你與表現(xiàn)對象之間的緣分與過往。當畫家以其獨具的藝術風格和嫻熟的技巧，在畫面上作淋漓盡致的描繪時，自然與畫家自我生命意識在筆底盡情的流淌，這樣表現(xiàn)出來的作品意境也就相應地包涵著自然的感召與畫家的感受，也因此才能讓人們感受到作品動人的藝術魅力。

如琴湖畔 55cm×37cm2002年

實現(xiàn)高品位的藝術形式，其關鍵是必須要有畫家意念的表達，藝術素養(yǎng)的展示，并具有鮮明的時代感和作者的藝術個性，這些特色的形成，無不來源于作者對傳統(tǒng)的成功的繼承和對生活的出色的提煉。不盡的美感因素存在于自然世界的方方面面，等待著藝術家獨具慧眼的挖掘與提煉。怎么樣獲取自己所需要的藝術效果，實踐的途徑同樣也是多種多樣的。許多有成就的水彩畫大師除了在技法和技巧領域對水彩藝術語言個性化地拓展和延伸外，還能賦予作品以廣袤深刻的思想內涵，他們創(chuàng)作觀念、表現(xiàn)風格的多元取向也為水彩畫的發(fā)展提供了廣闊的前景。

尋 夢 110cm×80cm2009年

品讀國內眾多大家的名作，當可啟迪我們的心智?，F(xiàn)當代大家中：吳冠中先生的水彩畫“江南水鄉(xiāng)系列”以濃重的黑、大塊的白，使畫面呈現(xiàn)強烈的對比關系，而微妙的灰色又使畫面在醒目的狀態(tài)下達到柔和的視覺效果，將中國畫的水墨意趣自然的溶入其中。使細雨中的江南顯得婉約而素凈；王肇民先生則堅持“真則美，力則美”的藝術觀，在水彩畫創(chuàng)作中強調作品的厚實與力度，在色彩上單純、厚重、概括而濃艷，強烈的色彩構成形式使其作品極富現(xiàn)代感，使作品造型堅實有力，一反水彩畫在人們心目中所形成的明快、清新的固有審美概念，具有很強的視覺沖擊力。營造出極具中國風度的高雅格調和深遠意境；王維新的水彩畫格調清新、灑脫，體現(xiàn)出畫家高尚的審美情趣，他將明麗的三原色與濃淡相間的墨韻交織在一起，以中西藝術的語言要素在“暢神”的基礎上加以融合，從而形成了一種生動，凝練，彩墨交融，具有濃郁而空靈的詩境。

品讀這些大家風格迥異、個性鮮明的作品讓我們明白：所謂格調即是作品內容和形式所產(chǎn)生的一種綜合的藝術效果和精神境界。它體現(xiàn)了作者的品質、修養(yǎng)和審美趣味。高格調的作品，必定吸取了前人優(yōu)秀的藝術成果，并有新的發(fā)展，它具有時代的風貌，同時又有作者鮮明的藝術個性。藝術的格調是藝術品等級與質量的代名詞，對畫家來講，產(chǎn)生格調高雅的藝術品的背后,往往有著完整的知識體系所構成的美學框架，有著以學識的積累所形成的藝術修養(yǎng)，藝術家的頭腦應該說是一座大工廠，靠著那些美學修養(yǎng)和藝術功力完成嚴格的生產(chǎn)程序，仿佛是一整套尖端的機械，由它們反復冶煉加工出的藝術品才是高檔次的。藝術家不斷地蓄集知識，提高修養(yǎng)，有如工廠中不斷的革新，以利提高產(chǎn)品的質量。這也是所謂功夫在詩外的道理。

家在青山綠水間80cm×65cm 2010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