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珠

●撰文/張步伐

夜晚，站在高樓上俯瞰夜景，在“不勝寒”中感受這座城市的繁華與虛幻。那些閃爍的燈光恍惚迷離，紅唇下的尖叫飄散在城市渾濁的空氣中，胭脂泛起的猩紅擾亂了心靈的寧靜。身處城市的時間越長，越能感受到紅塵中的茫然與無奈，也越讓我懷念久別的故鄉(xiāng)，懷念鄉(xiāng)村中純潔的露珠。

露珠是散落在草叢里的眼睛，閑看云卷云舒。它用溫柔的聲音，系住花草過往的憂傷，不分枯敗繁茂，始終浸潤綠黃交替的夢。草叢里的蟲子拖著悠長的鳴叫，切過露珠的圓，一個清晨或夜晚就這樣被儲存在露珠的晶瑩里，安然地映照在村姑微笑著的臉龐上。她們用鐮刀收割一串串的心事，打濕白日夢的呢喃。刈草的雙手有些顫抖，仿佛握住的是村莊的脈搏，能夠感受到它強弱有序的跳動。由遠而近的足音敲打著青石板，露珠整齊地排列在鄉(xiāng)間小道的兩邊，用最高的禮節(jié)迎接遠道而歸的家人。

在鄉(xiāng)村滾動的露珠，潤澤出一幅幅古香古色的水墨丹青。它以琥珀的姿勢掛在午夜的枝頭，輕輕訴說著只有村莊才能聽懂的暗語。它將清朗的月光層層包裹，在鄉(xiāng)村的懷抱里感受夜的溫馨與寧靜。清晨的裊裊炊煙就是從柴禾上的一滴露珠開始的。蔚藍的天空中，那溫暖的太陽也是一枚燃燒著的露珠。誰說露珠無語？自然界的一草一木都是它盡情高歌的絢麗舞臺。蛙聲起伏，是露珠相互碰撞發(fā)出的激越之音，而那蟬聲則是它最完美的代言。

露珠從不講求表面的奢華，猶如鄉(xiāng)村姑娘的衣著，素凈質樸。淡淡的色澤，映照過往行人的雙眸，洗盡眼中的污濁與心中庸俗的塵念，讓人的內心如水般純凈，漣漪微漾，美好由此擴散開來，生活充實而有韻味。

露珠從不追求外在的榮耀。一片即將腐爛成泥的枯葉，一根丟失在荒野的稻草，甚至一縷飄落在山間的發(fā)絲，都可以成為它的寄居地。它像“散落”在大山里的人一樣，隨遇而安，默默地實現(xiàn)著自身的價值。它不學霧的朦朧與縹緲，不學冰的冷艷與無情，不學雨的叫囂與浮躁，不學雪的高雅與孤傲。凝在石上，便以滋生青苔為理想；聚在花蕾，便以潤蕊綻瓣為榮光；滴落泥土，便以滋養(yǎng)根系為使命；滑落湖中，便接受魚蝦的親吻；走上草尖，便感受墜落的快感。它們的眼中從沒有爾虞我詐，它們的心中從沒有計較與爭奪。

露珠是有氣節(jié)的。即使遭遇不幸而碎裂，它也要以更多的“自我”呈現(xiàn)在世人眼前，吸取空氣中水分子的力量，恢復元氣，讓其特有的氣質再次散發(fā)出來。如果露珠羽化為云，那也是悄無聲息的，沒有親朋滿堂的盛宴，也沒有鼓瑟齊鳴的排場，更沒有阿諛拍馬的奉承。

露珠是純凈如禪的。收一捧，串起來，掛在心中，世俗則如過往云煙，一切皆靜。將這小小的露珠安放在我們的眼中，那我們都會看到更大更美的世界。

所以，去做一顆露珠吧，并像它一樣晶瑩圓潤、澄明潔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