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軍成,凌文輇
(暨南大學 管理學院,廣東 廣州 510632)
在當代經(jīng)濟與商務環(huán)境中,產品和技術更新速度越來越快,經(jīng)濟全球化進程日益加深,企業(yè)在充分享受經(jīng)濟發(fā)展所帶來機遇的同時,也面臨著生存和發(fā)展方面的嚴峻挑戰(zhàn)。企業(yè)要想在這樣的背景下建立并維持競爭優(yōu)勢,必須在計劃、組織、領導、控制等各個方面均有卓越的表現(xiàn)。其中,領導作為一項重要主題,歷來都是組織管理研究者密切關注的熱點(Morrison,2010)。綜觀既有文獻,領導研究先后經(jīng)歷了領導者中心視角(leader-centric perspectives)和追隨者中心視角(followercentric perspectives)的研究潮流(Meindl,1995),并取得了豐碩的研究成果。然而,近年來研究者也逐漸意識到,在領導研究中單方面地只重視領導者或追隨者都是不完整的,因為這可能會導致對領導過程的理解過分簡化,從而得出錯誤的結論和啟示(Küpers和 Weibler,2008)。為此,近年來越來越多的研究者把領導概念化為分散在領導者和追隨者等特定社會系統(tǒng)成員之間的一個更廣泛的過程(如 Gemmil和 Oakley,1992;Gronn,2002;Collinson,2005;Bedeian 和 Hunt,2006;Uhl-Bien等,2007)。如此一來,從領導者—追隨者契合(correspondence)①出發(fā)探討領導問題,漸漸成為微觀組織行為領域領導研究的一個前沿和熱點。
領導者—追隨者契合研究與過去幾十年備受組織行為研究者關注的一致性(congruence)或匹配(fit)研究頗有淵源。就理論源頭而言,個人—環(huán)境匹配、個人—工作匹配、個人—主管匹配等主題的研究基本都可以追溯到B=f(P,E)這個基本公式,即個體的行為是個體本身與其所處環(huán)境的函數(shù)。盡管上述基本公式隱含著發(fā)展意味(Tinsley,2000),但既有研究幾乎無一例外地著眼于匹配雙方相對穩(wěn)定的方面,例如個人特質與環(huán)境特征,很少涉及可能發(fā)展變化的行為。這可能導致的結果是,當涉及具有高度主觀能動性的人與人之間的匹配(如個人—主管匹配)時,研究的全面性將有所欠缺。而源于對動態(tài)組織環(huán)境的關注而發(fā)展起來的悖論理論(theory of paradox)(Smith和Lewis,2011)能夠進一步拓展和豐富匹配研究的內容體系。具體到領導研究領域,它為從領導者和追隨者雙方動態(tài)契合的角度探討領導相關問題提供了更加合宜的理論基礎。然而,在悖論視角下探討領導者—追隨者契合問題,仍存在一些理論方面的困惑;并且,從悖論視角看待領導者—追隨者契合,往往要關注對偶雙方在特征和行為方面任意水平組合的情形,從而在實證分析策略方面向相關研究提出了新的要求。
鑒于領導者—追隨者契合研究的發(fā)展歷時不長,作為其理論基礎的悖論理論尚未成熟,相關研究在理論和實證方面也存在這樣或那樣的問題,本文將從理論基礎、研究范例和實證分析策略三個方面分別對現(xiàn)有研究進行述評,最后對該領域研究進行總結與展望,希望能夠為感興趣的研究者提供參考。
悖論原本是哲學范疇的一個術語,但近年來它已經(jīng)引起國際管理學研究者的高度重視。Smith和Lewis(2011)對12種國際權威管理學期刊過去20年刊發(fā)的論文進行調查后發(fā)現(xiàn),越來越多的管理學者采用悖論理論來探討個人、群體和組織等多個分析層次的眾多組織現(xiàn)象。在他們所調查的期刊中,關注組織悖論的文章多達360篇,文章數(shù)量平均每年增加10%。之所以出現(xiàn)這樣一股潮流,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當代組織的復雜性、多元化和動態(tài)性等特征越來越明顯,導致西方傳統(tǒng)管理理論中的“要么/或者”(either/or)思維面臨過度簡化管理實踐和要求的風險,因此相關研究和實踐迫切需要一種更加全面和系統(tǒng)的理論思想的指導(Lewis,2000)。在此背景下,管理研究中的悖論理論應運而生,它能指導研究者超越過分簡化和極化的觀念,充分意識到組織生活的復雜性、多樣性和模糊性(Cameron和 Quinn,1988),并為其研究提供合宜的應對思路。
然而,雖然管理研究對悖論議題的關注已有較長歷史,但管理學界對悖論的界定依然莫衷一是,它與兩難(dilemma)和辯證(dialectic)等概念既相互聯(lián)系又相互區(qū)別。具體來看,悖論是指“同時且持久存在的、相互矛盾但又相互關聯(lián)的一組成分”(Smith和 Lewis,2011),其顯著特征可以通過圖1a所示的道家陰陽魚圖形加以描繪:圖中A和B被中間的分界線隔開,說明它們是相互區(qū)別甚至相互對立的兩個成分;同時,外部的邊界又把A和B包含在同一個圓中,說明它們同屬于一個更大的系統(tǒng),形成一個整體;A和B首尾相接,并且各自又都包含少量對方的某些元素,說明兩者在同一個系統(tǒng)中具有相互協(xié)同、相互聯(lián)系甚至相互轉化的動態(tài)關系。兩難的特征可以通過圖1b所示的天平加以描繪:圖中A和B分別具有明顯的優(yōu)勢或劣勢,除非特別聲明,否則它們存在非此即彼的關系,兩者不存在相互協(xié)同。辯證的特征可以通過圖1c所示的圖形加以描繪:原本相互矛盾的A和B可以合并形成同時具備它們各自部分特征的C,與此同時,代表對A和B各自特征不同偏好的D將出現(xiàn),并且D與C也是相互矛盾的。事實上,如果能證明兩難和辯證中相互對立的A和B在時間上存在持久的相互關聯(lián),它們也可能具有悖論的屬性(Lewis,2000);然而,兩難和辯證中相互對立的A和B從本質上說涇渭分明,并不存在一個更大的系統(tǒng)把它們約束在一個長期動態(tài)協(xié)同的整體當中(Smith和Lewis,2011)。
圖1 組織管理中三種對立的區(qū)分
鑒于悖論、兩難和辯證存在較大的區(qū)別,它們對管理研究的啟示也各不相同。例如,組織的探索與開發(fā)兩種策略常常為獲取組織資源而競爭(Gupta等,2006),悖論、兩難和辯證視角對此存在不同的思路(Smith和Lewis,2011):起初,研究者和管理者從兩難視角看待探索與開發(fā),試圖在不同時期或機構執(zhí)行上述兩項活動之一;與兩難視角非此即彼的思路不同,辯證視角認為探索與開發(fā)可能促使新舊兩種觀點、技能和策略融為一體,融合的結果代表了對探索與開發(fā)不同程度的偏好;而悖論視角則認為,整個組織的成功同時取決于探索與開發(fā),雖然它們在短期內為獲取組織資源而競爭,但卻相互強化進而促成組織的長期成功。兩難視角實質上體現(xiàn)的是“要么/或者”思維,意味著在一定的時間或空間條件下存在最合宜的一種做法。而辯證和悖論視角都強調因應不同情況和條件而協(xié)同,區(qū)別在于前者并未體現(xiàn)時間持久特征,并且具體對每一個對立面的重視程度不夠。因此,在復雜、多元和動態(tài)情境下,悖論視角能夠給出比兩難和辯證視角更加全面、系統(tǒng)的管理啟示。
事實上,悖論理論與當代廣為接受的權變理論也存在一定的聯(lián)系,它對權變理論形成了有效的補充。權變理論目前仍是解決組織對立問題的主導理論,它認為組織管理應該根據(jù)具體的情境和條件權宜應變,制定合宜的管理決策(Luthans和Stewart,1977)。在面對上述探索與開發(fā)兩種對立的策略時,權變理論的觀點可能是:在追求短期效率的情況下,開發(fā)比探索更有效;在追求長遠創(chuàng)新的情況下,探索比開發(fā)更有效。換言之,權變理論通常分別考慮對立雙方,然后根據(jù)具體情況選擇更合宜的一方。這就決定了,權變理論所能解決的問題大多局限于較短的時間范圍,并且可能發(fā)生變化的情境變量較少,各項因素變動不大(Tosi和Slocum,1984)。然而,隨著全球化進程的不斷推進,經(jīng)濟與商業(yè)環(huán)境快速變化,組織之間的競爭越來越激烈,內部組織過程日益復雜,組織管理中的對立要求也變得日益突出和持久(Lewis,2000)。在這種背景下,允許多個情境變量在較長時間范圍內動態(tài)變化的悖論理論就成為理解和引領當代組織研究的一個關鍵理論,它對權變理論形成了有效的補充(Smith和Lewis,2011)。最后,需要明確的是,權變理論和悖論理論各有特點(參見表1),解決一個涉及時間較短,涉及情境因素較簡單且變化不大的問題,權變理論相當有效,而在處理涉及復雜情境因素且持久動態(tài)變化的問題時,悖論理論則比權變理論更有效(Smith和Lewis,2011)。
表1 權變理論與悖論理論比較
與權變理論能夠廣泛應用于各個組織管理研究領域從而形成組織結構權變理論、人性權變理論和領導權變理論等主要理論類似,悖論理論也可以應用于包括領導研究在內的多個組織管理研究領域。在領導過程中,領導者和追隨者分別歸屬于不同的群體,因此也有著不同甚至有時對立的利益訴求。但從完整的領導過程來看,領導者和追隨者都是其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他們之間良好的協(xié)調與配合是領導活動取得成效的關鍵。按照Smith和Lewis(2011)對悖論的界定,一組元素要能形成悖論,就必須同時持久存在,既相互矛盾又相互關聯(lián)。不難看出,領導者—追隨者對偶中的雙方同時持久存在,既相互矛盾又相互關聯(lián),因此我們可以借鑒悖論思想來探討領導者—追隨者雙向契合相關問題。
悖論視角下領導者—追隨者契合研究的一個可能的方向是,同時考慮領導者和追隨者雙方的人格特質對相關結果變量的個別和聯(lián)合影響。其中一個典型范例是,Zhang等(2012)在其新近一項研究中,對領導者和追隨者雙方前瞻性人格的一致性與工作結果之間關系的探討。前瞻性人格是指個體主動采取行動來影響自身所處環(huán)境的一種持久行為傾向(Bateman和Crant,1993)。在同時探討領導者—追隨者對偶雙方的前瞻性人格時,很容易出現(xiàn)“主動悖論”(initiative paradox):就領導者而言,盡管他們可能開誠布公地鼓勵員工積極主動,但當員工挑戰(zhàn)既有公認做法時,他們又可能視之為威脅(Campbell,2000);就追隨者而言,盡管他們可能積極支持和實施建設性變革并尋求改進,但當領導者持不同觀點時,他們的積極主動將遭受質疑(Frese和Fay,2001)。因此,單方面強調領導者或追隨者的前瞻性人格并不能確保領導過程取得理想的結果。然而,以往相關研究卻大多單方面探討員工前瞻性人格對工作結果的影響,認為員工前瞻性人格對其工作態(tài)度和工作行為有著正向影響(如Thompson,2005;Li等,2010)。該類研究忽略了領導者在其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因此可能影響研究結果的準確性。而悖論視角允許研究者同時關注領導者和追隨者雙方前瞻性人格對相關結果變量的個別和聯(lián)合影響,這一點可以從Zhang等(2012)運用結合響應面(response surface)分析的多項式回歸(polynomial regression)方法探討領導者—追隨者雙方前瞻性人格的一致性對員工工作滿意、情感承諾和工作績效等結果變量影響的研究得到佐證。該研究不僅對既有前瞻性人格相關研究進行了更加合理的拓展,而且從悖論視角開展領導者—追隨者契合研究也更加貼近領導過程的真實情境。
與上述從人格特質出發(fā)的取向不同,悖論視角下的領導者—追隨者契合研究也可以把領導者和追隨者雙方的行為納入同一個分析框架,探討它們對相關結果變量的個別和聯(lián)合影響?,F(xiàn)有的一個典型范例是DeRue和Ashford(2010)對領導者身份(leader identity)和追隨者身份(follower identity)索要(claim)與授予(grant)行為分析框架的構建。在以往悖論視角的研究中,與身份有關的歸屬悖論已經(jīng)引起一些學者的關注。這些學者認為,組織中存在不少既相互對立又共同存在的角色或身份,從而導致組織成員在想要歸屬自己的身份時,以及身份歸屬不同的成員之間,都可能面臨矛盾或對立局面(如Pratt和Foreman,2000;Fiol,2002)。具體到領導情境,傳統(tǒng)觀點認為,領導者和追隨者是領導過程中不可或缺的兩種身份,它們在領導活動持續(xù)期間同時存在。在包含個體A和個體B的領導情境中,假設雙方都持有階層式領導結構圖式(Gemmill和Oakley,1992),即認為在該情境中只有唯一的領導者,并且領導者身份與追隨者身份相互排斥,那么,如果A和B同時索要領導者身份或者追隨者身份,他們就無法形成和諧的領導者—追隨者關系;如果A為自己索要領導者身份而把追隨者身份授予B,同時B為自己索要追隨者身份而把領導者身份授予A,或者B為自己索要領導者身份而把追隨者身份授予A,同時A為自己索要追隨者身份而把領導者身份授予B,則他們之間就能夠形成和諧的領導者—追隨者關系(DeRue和Ashford,2010)。換言之,為自己索要某種身份就意味著把對立身份授予對方,而把某種身份授予對方就意味著為自己索要對立身份。DeRue和Ashford(2010)構建的上述分析框架同時從領導者和追隨者兩個方面出發(fā),從悖論視角創(chuàng)造性地闡釋了身份索要和授予行為隨時間動態(tài)展開,從而使得領導者—追隨者關系通過個體內化、關系認可和集體贊同在群體當中得到明確與接受的過程。該分析框架充分體現(xiàn)了悖論視角的特征,豐富了基于身份的領導研究理論體系(如Van Knippenberg和 Hogg,2003;Van Knippenberg和 Van Knippenberg,2004),對領導概念及領導關系發(fā)展等領域的研究進行了拓展,有望促進分布式領導和共享式領導等新型領導理論的發(fā)展,并為相關研究提供參考。
不管是人格特質取向還是行為取向,領導者—追隨者契合研究均要求在對偶層次上進行探討,這也正是悖論視角下領導研究的一項重要特征。Zhang等(2012)的研究與既有的有關領導者與追隨者價值觀(如Kristof-Brown等,2005)等方面匹配的研究似乎區(qū)別不大,但他們的研究涉及潛在對立的“主動悖論”(Campbell,2000;Frese和Fay,2001),這在以往的匹配研究中并不多見。然而,由于悖論視角追求對立面之間的協(xié)調或匹配,這就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悖論視角下人格特質取向的研究與既有匹配研究區(qū)別不明顯,可以相互借鑒。而行為取向則是以往匹配研究較少涉及的,盡管匹配研究的基本邏輯也涉及發(fā)展過程(Tinsley,2000),但行為契合在以往研究中依然未得到足夠的重視。而源于對動態(tài)組織環(huán)境的關注而發(fā)展起來的悖論理論有望為探討領導者—追隨者對偶雙方動態(tài)行為之間的契合提供有價值的指導,從而進一步拓展和豐富傳統(tǒng)匹配研究的內容體系。
在悖論視角下,領導研究者同時關注領導者—追隨者對偶雙方各自的特質或行為,這些特質或行為之間的動態(tài)交互作用最終決定領導者—追隨者對偶層面的結果。換言之,領導者特質與追隨者特質,或領導者行為與追隨者行為不同水平的組合,可能導致對偶層面的不同結果。從數(shù)學意義上說,對偶層面的結果是領導者和追隨者雙方特質或行為的連續(xù)函數(shù),這對相關研究在實證分析方面提出了特殊的要求。
鑒于悖論視角下領導者—追隨者契合研究與匹配研究或一致性研究的淵源,可以借鑒匹配研究或一致性研究領域由Edwards和Parry(1993)提出的與響應面相結合的多項式回歸方法來展開悖論視角下的領導者—追隨者契合研究。多項式回歸方法由于能夠克服以往常用的差異分數(shù)法存在的眾多問題,因此自引入以來已迅速成為個人—工作、個人—組織、個人—團隊、個人—主管等領域匹配研究所使用的主流方法。該方法所依賴的基本回歸方程是這樣一個二次多項式:Z=b0+b1X+b2Y+b3X2+b4XY+b5Y2+e,其中,Z為因變量,X、Y為自變量,e為誤差項。單就該回歸方程而言,并不能清晰地體現(xiàn)自變量與因變量之間的關系,但運用計算機軟件可以方便地根據(jù)回歸系數(shù)繪制反映因變量與自變量之間關系的三維曲面——響應面,從而直觀地描繪出一對自變量各自任意水平組合的相應結果。因此,與響應面相結合的多項式回歸方法,不僅適用于傳統(tǒng)匹配研究,也能滿足悖論視角在實證分析方面對領導者—追隨者契合研究的要求。
事實上,Zhang等(2012)的研究就使用了這種方法來探討領導者—追隨者雙方前瞻性人格對員工工作滿意、情感承諾和工作績效等結果變量的聯(lián)合影響。以其中領導者和追隨者前瞻性人格對領導—成員交換關系質量的影響研究為例②,其得到的多項式回歸方程為:Z=5.28+0.33X+0.15Y-0.04X2+0.73XY+0.16Y2。根 據(jù)Zhang等(2012)的上述回歸分析結果,運用Mathematica 8軟件可繪得如圖2所示的響應面。在圖2所示的水平面上,沿左后角到右前角的對角線表示領導者和追隨者雙方前瞻性人格一致,另一對角線則表示兩者不一致。由圖2所示的曲面可以看出:(1)曲面沿不一致的對角線呈倒U形,說明領導者和追隨者雙方在前瞻性人格方面的得分只要任意一方高于對方,領導—成員交換關系質量就隨雙方前瞻性人格差異的增大而變差,亦即前瞻性人格一致能促成良好的交換關系。(2)曲面沿一致的對角線呈U形,并且曲面沿該對角線往左上升更快,且取值略高于右方對應情形,這又進一步說明,領導者和追隨者雙方前瞻性人格得分在不同水平取得一致對交換關系質量的影響也相應有所區(qū)別,具體表現(xiàn)為雙方前瞻性人格得分同時較高時交換關系質量更佳。(3)曲面實質上還反映了領導—成員交換關系質量在雙方前瞻性人格任意水平組合時的具體情況。相比傳統(tǒng)差異分數(shù)方法回歸方程Z=b0+b1|X-Y|+e只提供描述兩個自變量一致性與結果變量間線性關系的少量信息,結合響應面分析的多項式回歸方法無疑具有明顯的優(yōu)越性。
圖2 響應面示例
然而,盡管上述方法在執(zhí)行回歸分析和繪制響應面方面并不存在多大困難,但為了全面把握響應面的特征,需要進行多項繁雜的基于多項式回歸系數(shù)的計算③。并且除了響應面沿兩個自變量一致(Y=X)和不一致(Y=-X)所對應兩條直線的斜率和曲率以外,其余各個特征在數(shù)值上對應的標準誤均涉及回歸系數(shù)的非線性組合,需要用jackknife、bootstrap和delta等非參數(shù)程序計算它們的標準誤,從而給響應面特征指標的顯著性檢驗造成較大的不便(Edward和Parry,1993)。所幸Shanock等人(2010)在其文章附錄中提供的基于SPSS和Excel兩個軟件的操作示例,為完成上述計算工作提供了比較簡捷的指南。
另外,在響應面分析方面,悖論視角下的領導者—追隨者契合研究與傳統(tǒng)匹配研究對響應面特征的關注點略有差異。在傳統(tǒng)匹配研究中,研究者通常關心的是兩個自變量在數(shù)量上相等時的圖形特征,理想結果是響應面極值點在自變量平面上的投影與直線Y=X重合,其在分析上對Y=X和Y=-X這兩條直線比較感興趣。而在悖論視角下的領導者—追隨者契合研究中,研究者關心的是響應面在何處取得最大值,理想結果并不必然出現(xiàn)在Y=X的時候,X和Y任意水平的組合都可能導致結果變量取得最大值,其在分析上對代表X和Y組合的任意一個點都予以關注。換言之,悖論視角下領導者—追隨者契合研究對實證分析提出了更復雜、更精細的要求,而與響應面相結合的多項式回歸方法無疑是一種較好的解決方案。
此外,與一致性研究的情況類似,包含潛變量的結構方程模型能夠克服多項式回歸關于變量不存在測量誤差這項內隱假設限制(Edward和Parry,1993),也可以應用于悖論視角下的領導者—追隨者契合研究。
在一致性研究方面,結構方程模型的一項新近應用是由Cheung(2009)構建的潛變量一致性模型 (latent congruence model,LCM)。該模 型把所關注的兩個變量當作一階因子,這些一階因子在旨在代表一致性(即差值)和水平(即均值)的二階因子上具有固定的載荷(參見圖3a)。潛變量一致性模型通過把所關注的兩個變量分別設定為具有多個指標的潛變量,把測量誤差納入考慮范圍。從測量的角度來看,潛變量一致性模型考慮了測量誤差,從而能夠避免多項式回歸中可能存在的估計系數(shù)偏差問題,進而能夠避免得出錯誤的結論,這無疑是一致性研究在實證方法方面的一大進步。然而,實質上,使用潛變量一致性模型卻又是一種退步,這是因為:(1)一致性研究的基本假設認為,一致性與其他變量之間的關系是曲線的(Edwards,1994),但潛變量一致性模型卻被局限于線性關系,無法解決一致性研究中處于核心的曲線關系;(2)潛變量一致性模型把關注點從原本應該受到關注的變量轉移到其差值和均值,因此會掩蓋每個變量與結果變量之間的具體關系,并且還重新帶來了多項式回歸方法原本想要解決的與差異分數(shù)有關的其他眾多問題,因此可能產生誤導或導致不正確的解釋(Edwards,2009)。
針對潛變量一致性模型的不足和缺陷,Edwards(2009)提出用以自變量本身代替其差值和均值的線性結構方程模型來加以改進(參見圖3b)。對比圖3a所示的潛變量一致性模型,Edwards(2009)的修正模型(參見圖3b)能夠通過直接求解得到各個自變量對結果變量的影響,從而避免潛變量一致性模型容易混淆和掩蓋每個成分與結果變量之間具體關系的問題。然而,與潛變量一致性模型相同,Edwards(2009)的修正模型從本質上說仍然是線性的,無法解決一致性研究中的曲線關系這個核心問題。
由于在悖論視角下的領導者—追隨者契合研究中,領導者和追隨者是不可或缺的兩個方面,其各自的特質和行為都可能共同影響對偶層面的結果(例如,領導者—追隨者關系質量和領導過程的有效性等),因此,相關研究在實證分析策略方面,可以借鑒以往匹配和一致性研究所使用的多項式回歸和結構方程模型等方法。然而,由前文的分析不難看出,這兩種方法各有利弊:前者雖能很好地解決曲線關系問題,但未考慮測量誤差問題,因此可能得到有偏差的系數(shù)估計值,從而導致錯誤的結論;后者雖然解決了測量誤差問題,但卻無法解決一致性研究中的曲線關系這個核心問題,并且早期的潛變量一致性模型還存在掩蓋各個成分與結果變量之間具體關系的問題。因此,把多項式回歸方法中典型的二次方關系轉化到結構方程模型中,再結合響應面分析技術(Edwards,2009),有望為悖論視角下的領導者—追隨者契合研究提供更好的實證分析方案。
圖3 一致性研究中的線性結構方程模型示意圖④
在當代動態(tài)、復雜的商務環(huán)境中,因應組織內外悖論式對立要求而發(fā)展起來的悖論理論為推動領導者—追隨者契合研究的進一步發(fā)展提供了深刻的理論啟示。它允許對領導者和追隨者雙方的特質和行為等因素同時予以關注,探討雙方特質匹配和行為協(xié)調(或配合)對領導效果的協(xié)同影響,從而積極響應了Avolio等(2009)關于把領導者和追隨者整合到同一框架以便對領導主題進行更加全面探討的號召。然而,從既有文獻來看,這方面的研究尚未成熟,至少存在以下三個理論或實證問題迫切需要學者們進行系統(tǒng)、深入的探討。
首先,明確究竟哪些領導主題可以從悖論視角進行探討。管理研究中的悖論理論目前仍處于不斷完善的過程中,并且以往該理論視角主要被應用于組織理論和戰(zhàn)略管理領域的研究,而在領導研究領域應用較少(Smith和Lewis,2011)。因此,未來的研究有必要進一步判斷究竟哪些領導主題適合從悖論視角進行探討。鑒于領導研究者日益強調領導者及其追隨者之間的協(xié)同,未來可以嘗試圍繞領導者—追隨者雙方在某些重要心理特質或個體行為方面的契合展開研究。從這個意義上說,以往匹配研究涉及的氣質、人格、價值觀等要素基本上都可以作為領導者—追隨者契合研究的基本內容;領導者及其追隨者在雙方人際互動過程中表現(xiàn)出來的行為或行為風格等也可以作為領導者—追隨者契合研究的內容。特別是后者,雖然其更能體現(xiàn)基本公式B=f(P,E)隱含的發(fā)展意味(Tinsley,2000),以及悖論理論所強調的動態(tài)、復雜特征(Smith和Lewis,2011),但以往的研究卻并未予以足夠的重視,今后的研究尤其應該在這方面進行廣泛而深入的挖掘。
其次,拓展前因、結果變量及相關作用機制方面的研究。在與領導者—追隨者契合研究頗具淵源的個人—主管匹配研究中,以往研究者已就個人—主管匹配對相關結果變量的影響展開了不少探討,但對于究竟哪些因素可能會影響“匹配”,以及該匹配與相應前因和結果變量之間的影響關系究竟是通過怎樣的機制發(fā)生的,現(xiàn)有研究仍缺乏系統(tǒng)討論。因此,今后的領導者—追隨者契合研究在拓展前因、結果變量及相關作用機制等方面的研究時,有必要重點考察“契合”的前因變量以及“契合”與其前因、結果變量之間關系的中介和調節(jié)因素。另外,現(xiàn)有個人—主管匹配研究往往在個體層次探討“匹配”與個體變量之間的關系及相關作用機制,并不能很好地體現(xiàn)悖論理論同時強調各方面因素的基本精神。這就要求今后領導者—追隨者契合相關實證研究尤其要在分析層次上突破單一的個體層次,更多地從領導者—追隨者對偶層面進行探討。
再者,進一步明確領導者—追隨者契合研究中“契合”的操作化及測量問題,并相應發(fā)展更完善的實證分析方法。一般而言,在悖論視角下,既不應該直接測量雙方在特質、認知和行為方面的契合,也不應該根據(jù)分別測量所得結果的差異分數(shù)構建契合,而應該將分別測量所得結果及相應高階項作為解釋變量,并結合響應面分析技術,探討契合對領導效果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就實證分析方法而言,由于未考慮二次以上更高階項可能對結果變量產生的影響,前文所列舉最高僅包含二次項的多項式回歸方程并不能保證足夠良好地描述變量之間的關系(Edwards,2009)。這就要求今后的研究明確模型中究竟應該包含哪些高階項;同時還要考慮把契合研究中描述變量間曲線關系的典型高階項恰當?shù)剞D化到結構方程模型中,以規(guī)避多項式回歸方法由于未考慮測量誤差而可能引起的估計偏差問題。此外,由于上述結構方程模型涉及潛變量的交互項、平方項或更高階項,這給模型構建及參數(shù)估計造成極大不便,這個問題也有待后續(xù)研究予以解決。
最后,仍需指出的是,從悖論視角開展領導者—追隨者契合研究既是從雙向互動視角整合領導者和追隨者這兩個方面的新嘗試,也是太極思想等東方智慧在“東學西漸”過程中與西方管理理論相互融合的一項新應用。目前國內外學術界從悖論視角開展的領導者—追隨者契合研究還很少,今后研究者應該充分借鑒管理研究中的悖論思想,圍繞上述三個主要問題展開深入、細致的理論思辨和實證考察,以拓展悖論理論的應用范疇,尤其是進一步發(fā)展與完善領導理論體系,并為理解和應對當代組織中的領導問題提供更合宜的指導。
注釋:
①Tinsley(2000)認為“fit”、“correspondence”和“congruence”三個詞基本代表同樣的含義,可以互換使用。其中,“fit”譯為“匹配”和“契合”均可,但前一種譯法更為常見。而與傳統(tǒng)匹配研究只強調穩(wěn)定特質之間的配合(Tinsley,2000)不同,悖論視角還允許對動態(tài)行為——例如個體通過在他人面前像領導者那樣行事來索要領導者身份(DeRue和Ashford,2010)——予以關注,而根據(jù)《現(xiàn)代漢語詞典》的解釋,“契合”含有“符合”的意思,比較適用于上述情境。因此,本文參考國內組織行為與人力資源管理領域相關文獻中比較常見的譯法,把“fit”、“correspondence”和“congruence”分別譯為“匹配”、“契合”和“一致性”。
②Zhang等(2012)將領導者前瞻性人格和追隨者前瞻性人格分別標記為L和F,根據(jù)他們的回歸分析結果,常數(shù)項、L、F、L2、L×F和F2的估計值依次為:5.28、0.15、0.33、0.16、0.73和-0.04。
③詳細情況參閱Edward和Parry(1993)。
④為了方便與多項式回歸方法進行比較,圖中的模型并未嚴格用結構方程模型常用的希臘字母來標記潛變量。圖中,均值為(X+Y)/2,差值為X-Y,兩個自變量都可以按照研究需要確定指標數(shù)目i、j和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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