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君秋
前不久,我攜著妻兒回老家看望父親。偶爾瞥見不高的廚房橫梁上,還掛著那個竹籃。四四方方的,不大,全部用青篾編成,精致,結(jié)實。時間已把它的外觀由肝綠沖刷成黝黑。竹籃上還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塵灰。
那是母親最常用的菜籃。這菜籃跟著母親從田間走到菜園,從菜園走到灶堂。母親用菜籃編輯著我們?nèi)胰说南M?/p>
春天來了,母親把滿籃子希望播撒在菜園的黑土地里。母親在菜園里種下了西紅柿、玉米、黃瓜、茄子、豆角……生根,發(fā)芽;澆水,施肥。陽光雨露中,這些幼苗在母親的呵護下一天天變得茁壯。
到了夏天,菜園里已是一片生機盎然、婉紫嫣紅。紅彤彤的西紅柿,金秈秈的大南瓜,綠油的空心菜,紫色的茄子,青脆的黃瓜……尤其是那粒粒飽滿的太米棒子和與弟弟有著一般高的絲瓜,把母親的菜籃壓得扁扁的,提都提不起。母親還給我們烹制了好吃的南瓜飯,那滿屋飄香,如今憶起來那甜絲絲的。有獲多了,菜吃不完,母親就讓我提著滿籃子的菜去送人。
秋初的時候,菜園里就是一幅紅綠相間的風(fēng)景畫。那火紅的辣椒,躲在綠葉下面,一串一串的,或長或肥,如同小孩子在吃吃地笑,煞是可愛。母親用菜籃把它們摘回家,清洗干凈,切成細(xì)丁,均勻地撒上一層鹽,放進瓷壇里,做成辣子醬。我和弟弟喜歡跟著母親轉(zhuǎn),有時琿摻和著做一些提籃子送水之類的小事情。我看見母親額頭鹽白一樣的銀絲,在秋日中閃閃發(fā)
冬天里,雪還沒有下,菜園里的蘿卜就把它乳白色的胴體顯露在土地外而且陽光的日子,母親把滿籃子的大頭蘿卜和“春不老”蘿卜,切成小條,鋪在門板上,曬干。然后放進辣子醬里,過上一個來月,就成了辣椒蘿卜。吃飯的時候端一盤出來,香噴噴脆絲絲,好吃又延飯。喝茶的時候端一盤上來,就成了十分搶手的點心。住在城里的表姐,最愛吃母親做的辣椒蘿卜,每次到我家來,每一件事就是拿雙筷子到廚房瓷壇里找辣椒蘿卜吃,吃得滿嘴辣嚯嚯的。
母親用菜籃把我們?nèi)胰说娜兆影才诺梅浅S瘜崱N覀冃值軒讉€也在母親春風(fēng)般的潤澤中一天天長大。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在春夏秋冬歲月更替中,母親和菜籃中漸變得蒼老。
在我二十二歲那年,母親因病去世了。母親的菜籃也變成空蕩蕩的了,父親舍不得丟,擱在廚房橫梁上。它就一直掛在那個很不起眼的地方,靜靜地,默默地,昔日的光澤已不再現(xiàn)。
上街買菜,總要拎回幾只塑料袋?;氐郊遥忾_,一股濃濃的塑料味兒便會撲鼻而來。這時,我總會想起母親的菜籃。
那像母親一樣帶給我們?nèi)蚁M牟嘶@。
(編輯 月諾)